昨天看月亮看到很晚,早上起床着實有些不容易。
清脆的馬蹄聲踏在青石闆的路面上,楊柳頓挫,宛如妓子彈奏的琵琶聲,那麼扣人心弦。
對于吳熙來說,這就是催命的号角。
起床氣這種技能還是不要使用的比較好,種大帥可不是那個昏昏沉沉的趙佶,朝令夕改已經成為常事。
揉着眼睛推開門,門外齊刷刷的站着一群軍人,擡頭挺兇,雄赳赳氣昂昂的令人熱皿沸騰。
老孟就站在門邊上,臉上寫滿了無奈。
“參見将主!”
齊刷刷的單膝跪地,山呼參拜。
吳熙的臉上一抽一抽的像是中風,今天是他上任的日子,他記着呢,可是這樣逼着自己上任的,他還真的沒有想到。
史書上說,宋朝的軍隊很散漫,無組織無紀律,現在看起來,現實裡還是有些能征善戰的軍人的。
招了招手,牛眼娃就端着一盆子銅錢走在這些軍人的面前,任由他們這些人抓取。
軍人們拿到了賞錢,笑呵呵的拱手謝過,說着效死之類的好聽話。
吳熙權當他們放屁了,效死這種事情一般的人做不出來,一點銅錢就能讓人有效死的想法,這是不合理的。
“将主,該啟程了,軍中有法,點卯不在者,殺無赦!”
領頭的軍人捧着都虞候的印信,見吳熙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小心的說道。
吳熙的心情是很不好,一個剛剛失去了一盆子銅錢的守财奴,心情不會好到哪裡去。
“神佑軍屬于西軍,童大帥有今日的功績依仗的就是西軍的勇猛,從來都沒有聽說西軍的軍法如此嚴苛,難道童大帥把朝堂上争權的心都用到了軍隊上了麼?”
吳熙有什麼說什麼,完全沒有避諱,反正都要撕破臉皮的,還是直接一點比較好,婆婆媽媽的什麼事都幹不成了。
“将主小心說話,怕是隔牆有耳,童大帥依仗西軍不假,但是治理之功當屬種大帥。”
領頭的軍人左右看過之後,小聲的說道。
“偷偷摸摸就不是我的風格,你們以後會看得見的,備馬,啟程。”
實在是不敢多說了,臉都不洗了,頭都快保不住了,要一張幹淨的臉實在沒什麼用處。
鬼頭刀砍下來的時候,沒人會注意你早上是不是洗過臉。
吳熙長長的出了一口悶氣,打着馬率先奔了出去,牛眼娃和二狗子在身後興奮的嗷嗷叫喚,那些軍人究竟是戰場上的好手,一路緊跟着吳熙,不至于掉隊。
說實話,雷豹有些羨慕,金戈鐵馬,殺聲濤濤的生活他做夢都想過,可是現在家裡更需要自己,那些讨厭的臭道士随時都會發難,要是沒有一個撐得住場面的人,不知道家裡會亂成什麼樣。
都是有用的,功勞不分大小,重要的是人要在自己熟悉的領域發揮長處,就算不得屈才。
老孟站在大門口望着吳熙遠去的背影使勁的揮手,不争氣的眼淚再一次落了下來,他是真的為吳熙感到高興,同時也為自己命運的轉變感到高興。
老婆子就在不遠處看着自己的丈夫意氣風發的流眼淚,臉上堆滿的笑容。
和老孟有一樣心情的還有蝴蝶,站在窗戶邊上,懶洋洋的靠在窗棱上,伸手摸着爬在胳膊上的蠍子,默默的注視着遠方,心裡也在為吳熙祈禱。
不知不覺中已經成為吳家的一份子,和當初來的目的完全不同,現在她就認為自己是吳家的人,雖然名譽上不是,但是心裡是就夠了。
這個社會能這樣容忍一個妓子的家主,已經不多了,要不把你當成是一個發洩的工具,要不就為了家裡多一個花瓶。
盡管自己不是妓子,但是是以妓子的名義進來的,那麼自己的身份就應該是妓子才是。
她很喜歡這個新身份,有一股灑脫,有一股随性,吳熙經常說英雄不看出處,隻要你不是壞到了透頂,那麼還是有救的。
她覺得這話說的相當的有道理,看見他那壞笑的臉,真的不敢相信這是一個十六歲的孩子能說出來的話。
十裡的距離很快就到了,吳熙閑暇的時候也練了一些騎馬的技巧,十裡的距離,一口氣就到地頭。
吳熙剛才還在心裡為西軍罵着史書,現在卻不得不在心裡給那位寫史書的大爺道歉。
駐軍沒有立寨不說,所有的軍漢都袒兇露乳的躺在營地裡,懶洋洋的把頭盔扣在自己臉上遮擋太陽。
聽見馬蹄聲也沒有做出戰時的反應,知道将主早上要來上任,也沒有人露出一絲高興的表情,哭喪臉的表情包很豐富。
肮髒,淩亂,對生活和前途沒有希望的失望表情顯而易見。
“将主,不要理他們,他是鄉軍,有名的兵痞子,打仗的時候拖在後面,一個沖鋒死的一個都不剩了,通常情況下,都是用來守城的,一般的将領實在是不敢用他們。”
随從在吳熙的耳邊嘀咕着。
吳熙對着天空長歎了幾聲,這是什麼意思?讓自己帶着這樣一隊草包做什麼?整個西軍難道就找不出一支像樣的軍隊讓自己領導了麼?
領軍開拓的野心在這一刻也有些輕微的坍塌。
怪不得十萬金兵過黃河的時候,隻傷了三個人就順利的通過了,都是這樣的态度,就算在黃河岸邊擺滿軍人,也無濟于事。
“也不能全怪他們,平時打仗的時候受累,回到軍營裡還要幹活,架橋,修路,這些大型的工程都需要他們來完成,要不然他們家裡的人就要餓肚子了。”
随從見吳熙鐵青着臉,解釋道。
“什麼情況?不是說軍人的家屬都要受到優待麼?”
“他們不是正規的軍人,是有前科的囚犯,從各個地方發配而來組成的,他們的家屬當然在照顧之列,隻不過是監視,朝廷不發銀錢,所以他們才不得不拼命的工作來養活家人。”
吳熙聽随從這麼一解釋,一眼掃過去,看見他們臉上的刺青,瞬間明白了什麼。
不過心裡依舊裝着火,就是因為臉上有刺青就自暴自棄,他們的意志力也太薄弱了。
狄青怎麼樣?臉上也有刺青,不是照樣做到了副樞密使的位置麼?他們憑什麼不努力。
吳熙清了清嗓子疑惑的問道:“按照朝廷的編制,我的手下不是應該有一千人麼?現在看起來,人少了很多啊。”
“将主有多不知,去年的時候,西軍被征召進攻西夏,神佑軍被安排成了前鋒,一場仗打下來,損失了近六成,就這還是朝廷補充了鄉軍,才有現在的規模。
小的說句不好聽的話,他們這些殺才有今天沒明天的,隻認錢糧,其他的一概沒有用。”
聽說隻是錢的事,吳熙的臉色稍微有些好轉,隻要不是原則問題,都是可以好商量的。
從懷裡摸出一錠銀餅子,扔給那随從,說道:“隻要是錢能解決的事情,那就不是事,牛眼娃哪裡帶了一些銅錢,你今天就發下去。
另外我就不是一個喝兵皿的人,你們那點錢,還真看不上眼,你沒有看見我的仆人對錢沒有什麼概念麼?
你要真是一個幹事的,以後就來我家做一個家将,少不了你的好處,看你是個機靈的人,現在就去收攏那些人,把行軍鍋擺開做飯,看他們餓的,我就有些心疼。
來的時候,還帶了一些肉,一頓做完算了,吃完之後,我要一個整整齊齊的隊伍站在營門前訓話。
這支鄉兵注定要不一樣了,你們的好日子就要來了,從今天起,隻要是宣布效忠我的人,吃香的喝辣的,不在話下。
但是,吳某人的飯也不是那麼好吃的,隻要進了我的軍營,就容不得背叛,除非我同意,要不然就得死。”
笑呵呵的說完這些話之後,就去了自己的帳篷,等着随從給自己帶來好消息。
“小的馮六,誓死追随将主。”
把話故意說的很大聲,為的就是引起兵油子們的注意。
看很多人都往這邊瞧,也不搭理。
招呼自己的兄弟,把行軍鍋在營前一字兒排開,等鍋裡的水開了之後,就把肉下了進去。
不一會兒,肉的香氣就飄的整個營寨都是。
所有的人都注視着這些大鍋,不知道這小子要幹什麼。
都知道今天要來一個年輕的娃娃做自己的将主,為了給他一個下馬威,集體保持了沉默,沒有想到人家根本沒有來找他們的事,直接就用大肉來引誘自己。
都是些饞嘴子,哪裡禁得住誘惑,不一會兒,馮六的周圍就圍滿了臉上堆笑的人。
“終于還是熬不住了,還以為你們都是鐵石心腸,不吃飯就可以過一輩子,原來都是肉做的啊。
将主說了,他就不是個吃兵皿的,他要的是能打仗的兵,不是草包,吃了這頓肉,就算是默認宣誓效忠了。
以後不得背叛,不得無故脫逃,如有違背者,軍法從事。
往後你們的家人,将主也會一視同仁,有他一口吃的,就會有你們家人一口吃的。
反正這頓飯不是那麼好吃的,你們想好了之後,碗就那邊,盡情的吃就是了。”
人群裡發生了一陣騷動,畢竟這就是空口白牙,沒有實據,很難讓人相信。
這時候,人群裡有人說話了。
“我們憑什麼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