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應該是一處專門用來飲宴的院子。
亭台池閣,假山流水,布置的錯落有緻,蘭桂竹木,名花異草,都别具匠心。大概是為了方便賞月,院子裡布置了不少幾案,許多丫鬟仆人,正如蝴蝶般做着最後的準備。
此時許多人雖然站在大廳裡聊天,但大廳裡布置的桌凳卻是不多,而且大多都被一些朝廷官員,名家宿儒所占,其餘年輕人,包括宋川都隻能暫時站着。當然,其實他們完全可以出去找個地方坐下,但出去了怎麼在這些達官貴人面前露一小臉,怎麼能拜見太子的尊顔,讓他能看自己一眼……
“小王爺盡管自便,我一個人在這裡轉轉就好。”
見這厮有把自己往那群老家夥桌子上讓的架勢,何遠感覺趕緊打住了,開什麼玩笑,陪一群男人扯淡就夠郁悶的了,再讓去陪一群老爺子扯淡,那就真的是太扯淡啦。
趙機笑了笑,說了聲何兄請随意,就轉身出去了,這次宴會,因為有太子光臨,所以外面迎客的任務不小,起碼就得把一些眼生的可疑的給擋住了,最近金陵可是并不太平……
趙機這邊一走,何遠拉着韓世忠就想溜啊,在大廳裡傻站着,何如到外面吃點糕點?甯王府的糕點,式樣精緻,味道上佳啊!
他覺得,自己有義務帶着小韓同學好好嘗一嘗。然而,還不等他這邊動身,邱千裡老先生就看到他了。一臉驚喜地站起身來,揮舞着手臂,熱情洋溢地招呼他。
“何小友,這邊來!”
然後何遠就看到了邱老先生那顆蒼白的腦袋,以及左邊比右邊稀疏的胡子。他不由暗暗歎了一口氣,老人家太熱情了,這個真不好拒絕啊。不過好在認識,比跟一群完全不認識的老家夥扯淡強多了,而且這個老頭蠻可愛的……
“邱老,劉老,段老,李先生,各位長者……”
何遠一看,全是老熟人,趕緊給幾位老先生見了個禮,然後又沖幾位面生的老先生也問了個好啊。幾個人笑着颔首回禮,示意他趕緊坐下。韓世忠第一次見這麼大的場面,頗有些拘謹,何遠把他往前一推,笑着道:“小子今天給各位長者送寶來了,韓世忠,一位絕非小子可以比拟的寶貝級别的人才!未來必然會成為我們大宋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相信不僅的将來,你們就會聽到他的名字和傳說。”
一群老家夥,其實早就注意到了他身後這位龍行虎步的魁偉年輕人,聽他這麼一說,更是把目光齊刷刷地望了過來。把韓世忠給弄了個大紅臉,汗都下來了,他怎麼也想不到何遠會這麼推介他,讓他既感激又緊張,都不知該怎麼接話好了。如果不是何遠拉了他一把,都不知道坐下了。
“能入你的法眼,那定然是了不得的人才啊。”
邱千裡一掀那稀拉拉的山羊胡,饒有興趣地打量着韓世忠。
“這位小友,身軀魁偉,步伐沉穩,虎虎生風,不像讀書的士子,倒是相足了軍中的悍将啊!”
何遠趕緊給他豎起了一個大拇指啊,果然人老成精,這眼光,真是厲害啊!
“邱老先生,果然好眼光,小韓雖然讀書一般,對于兵法一途,卻可謂真正的天才,更兼一身勇武,罕有匹敵,異日并會大放異彩!”
韓世忠挺大的一個人,讓他誇的快坐不住了,低着個腦袋,一個勁地用手拽他衣襟。何遠很無辜地望着他。
“你老是拽我衣服幹啥……”
于是一桌大笑,韓世忠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何遠很得意啊,這厮今天給自己補了一上午的刀了,這場子終于找回來了。
這爽朗的笑聲,吸引了無數的目光。許多人看着這桌上多出來的兩顆黑腦袋,一臉的羨慕嫉妒恨啊,這些老家夥們雖然已經不在官場,但官場上依然留着他們的傳說啊,能得到他們的青睐,那得是多大的幸運啊,這樣的幸運,竟然被一個徒有虛名的家夥給搶去了,這事到哪裡說理去?
韓世忠很拘束,直到一位須發蒼白的老者饒有興趣地打量了他一番,開口問他一些軍旅之事,考校他的兵法韬略,他的神色才變得自然起來。說到興緻之處,眉目之間,多出了一抹飛揚縱橫的神色。
開始的時候,老者還隻是随口問上幾句,誰知問到後來,臉色便出現了認真的神色,腰杆越挺越直,不知不覺,就帶上了幾分如嶽如淵的氣勢,白發蒼頭,卻讓人不敢直視。其他人還不覺得如何,何遠卻不由一愣,幾乎産生了一種置身鐵皿戰場的錯覺。他不知道的是,因為這段時間他看《大衍真解》看得比較勤快,六識已經變得非常的敏感了。
“彜叔兄,如何?”
段清泉見老者如此神色,不由詫異地望了韓世忠一眼,正色問道。
“渾金璞玉,絕世良才,剛才何小友說的果然不錯,此子隻要稍加打磨,必然能成為國之良将,走科舉的話,可惜了……”
這位叫彜叔的老者此話一出,大家再看韓世忠的眼光就不一樣了,多了幾分審視的意味,顯然對老者的評價頗為看重。
“如今邊關不靖,正值用人之時,彜叔兄既然如此看重此子,何不提攜一下,把他引介到軍中效力?”
邱千裡撅着稀拉拉地胡子,一臉正色地沖這位被稱為彜叔兄的老人抱了抱拳,提議道,為國舉賢,老先生向來當仁不讓。聞聽此話,老者忽然苦笑一聲,搖了搖頭。
“且不說,這位小友,有沒有投筆從戎的志向,即便是有,以種某這戴罪之身,又豈敢貿然推舉?一個不好,就是誤人誤己啊。”
種某?彜叔?
何遠一個激靈,就從座位上站起來了,不可思議地望着眼前這位須發蒼蒼的老人,試探着問道:“前輩莫非就是名震邊陲的種老将軍當面?”
“老夫如今賦閑在家,不過一苟且于鄉野的老朽,不敢當小友老将軍的稱呼啊。不過,老夫種師道,确曾在邊陲虛度過幾年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