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家的建議,對楊承烈而言,似乎并不是那麼不可接受。
當然了,這與鄭家和楊承烈的關系有關。同樣是五姓七大家,換做其他任何一個家族,比如崔氏,比如王氏,楊承烈絕對會二話不說,拔刀就要和對方做決鬥。
可鄭家……
鄭家這樣做,沒有惡意!
這一點,楊承烈非常清楚。
鄭家需要有領頭人,需要有一個代表。
四代子弟之中,比如鄭虔,比如鄭諒倒是都有可能成為中興鄭家的力量,可他們的年紀現在太小了。鄭虔才八歲,要想成為獨當一面的人,如果沒有特殊的機緣,少說也需要二十年奮鬥。而那時候,鄭靈芝還在不在位子上?鄭長裕是否能提供幫助?鄭懷傑的考慮,比普通人要更加深遠,他必須要做到未雨綢缪才行。
如果楊守文能夠改姓,歸入鄭家的門楣之下。
他今年十七歲,憑借鄭家的力量,不需要五年就能讓他出人頭地,名揚四海。
等再過二十年,楊守文才四十歲,說不定能入住中樞;而鄭虔等人也都成長起來,正好可以在∫,外與楊守文相互呼應。如此一來,鄭家别說崛起,就算是成為五姓第一,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這對于鄭家,對于楊守文而言,是一個雙赢的局。
楊承烈糾結了,難受了。
而鄭鏡思的心情卻變得極好,因為楊承烈雖然一開始表現有些激動,但并沒有明确拒絕。
這說明,有戲!
鄭鏡思同樣是貴胄子弟,同樣為人父母,同樣處于失意狀态。
楊承烈不管會做出什麼反應。他都不會奇怪。因為他能夠站在一個父親的角度上,來體諒楊承烈的想法。
這件事,對鄭家也好,對楊守文也罷,都沒有壞處。
唯一會受到影響的,恐怕就是楊承烈。因為他這樣做。等同于是入贅到了鄭家。
不管将來楊守文成就如何,都會是楊承烈身上的一個污點。
同樣的,一旦楊承烈同意了,他這輩子都别再想回到楊家……
文宣大哥,的确是不容易啊!
鄭鏡思從楊府出來,心情也有些不太平靜。
扭頭看了一眼跟在身邊的鄭虔,他突然伸出手,用力揉了揉鄭虔的腦袋。
若我有朝一日也處在文宣大哥的位子上,為了十三郎。我是否也會如文宣大哥這般忍辱負重呢?
“爹爹,你幹什麼?把我頭發都弄亂了!”
鄭虔并不知道剛才在楊家發生了什麼事情,被老爹這麼一弄,忍不住鼓起腮幫子,不滿喊道。
會的!
鄭鏡思忍不住笑了。
若我和文宣大哥處在同樣的位子上,為了十三郎,哪怕受再多委屈,我也會做的。
他正要開口。忽聽身後傳來腳步聲。
“廿九叔請留步。”
鄭鏡思停下腳步回頭看去,就見楊守文從門内跑了出來。
“聽父親說。廿九叔明天要和我們一起去廣武山?”
看着楊守文,鄭鏡思臉上露出一抹溫和笑容,“是啊,大郎難道不願意我相陪嗎?”
這以後,可是我鄭家麒麟兒。
說不定以後十三郎也要依靠他的幫助。
楊守文道:“這倒不是,其實我追過來。是有件事情想拜托廿九叔。”
“什麼事?”
楊守文那清秀的面龐飛起一抹绯色,他撓撓頭,輕聲道:“我家從昌平搬來,在荥陽沒有任何基業。我父親又是個極驕傲的人,恐怕也不願意總依靠舅父的幫助。
所以。我想幫我父親弄些家業來。”
鄭鏡思聞聽,不禁笑了。
“這有何難,我鄭家雖說不上是巨富之家,但數百年來也小有家業。
等這次從廣武山回來,我會幫文宣讨要些田地,或許不多,但幾百頃良田當不成問題。”
就算楊守文不說,日後隻要他改姓鄭,老鄭家也會給予楊承烈補償。
這在鄭鏡思看來,算不得事情。
哪知道,楊守文卻連連擺手,正色道:“廿九叔誤會了,我不需要田地,相信我父親也不會要。有道是大丈夫生于天地間,怎可取嗟來之食?要産業,我們會靠自己動手。我隻是想打聽一下,這荥陽可有什麼釀酒的匠人,最好懂得如何釀酒。
不瞞廿九叔,我此前與幽州都督薛讷有了約定,隻要釀出美酒,可以在幽州販賣。
隻是我不懂釀酒,也不知道該如何建造窖池。荥陽乃千年古城,能叫得出名字的酒,不下百種。這麼多酒,我相信不可能都會生意興隆。若是有那不擅經營,但是卻懂得釀酒的匠人,還請廿九叔推薦。人,要老實可靠,若有密法,我自當出高價。”
鄭鏡思聞聽,頓時愣住了。
月光下,他看着楊守文那張充滿了自信的面龐,越發覺得父親的決定實在是太厲害了。
薛讷是誰?
那是名門貴胄子弟中的傑出人才,甚至連李靖李藥師的孫子,而今的奉宸衛大将軍李元芳都無法相比。他剛才出任幽州都督,楊守文就得了薛讷的重視?這樣鄭鏡思也不僅感慨。如此人物,鄭家隻需稍作培養,他日必然能夠出将入相。
要知道,在這官場之上,人脈甚至比才情更重要。
“這件事,我應了。”
鄭鏡思臉上的笑容越發濃郁,連連點頭。
楊守文越出色,鄭家中興的可能就越大;就算他不肯改姓,憑三姐這個關系,也能讓鄭家獲益。
“我記得城東十五裡的龍泉鎮,就有一個釀酒的高手。
那人名叫鹿未玖,釀出的酒甚至比汜水春還好。隻是那家夥太古闆,而且性子暴躁,以至于得罪了汜水春,其佳釀難出龍泉鎮。我吃過他的酒,确是好酒……若大郎覺得可以,等咱們從廣武山回來,我就讓他來找你。到時候,你可以考校一番。”
“可以嗎?”
楊守文頓時露出興奮之色。
隻要能解決釀酒的問題,憑借蒸餾器這個大殺器,就能夠輕松解決他面臨的困境。
隻是,鄭鏡思答應的如此爽快,讓楊守文這心裡多多少少有些疑惑。
自南北朝以來,似這種手藝出色的匠人,大都會被世家門閥所控制。鄭鏡思這麼爽快就把人找來,是不是有所求呢?
不過,楊守文心裡懷疑,卻沒在臉上表露出來。
鄭鏡思道:“這很簡單,大郎不必擔心。”
“如此,我便謝過廿九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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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鏡思在城外也有别院,而且距離這村莊不遠。
在回去的路上,鄭虔突然開口:“爹爹,是不是有求于兕子哥哥?”
“為什麼這麼說?”
鄭鏡思一愣,困惑看着鄭虔。
卻見鄭虔小鼻子一皺,一臉鄙視的表情,“兕子哥哥才開口,你便答應了……我今日在聽人講《左傳》時,說道:将求于人,則先下之。父親,你表現的太明顯了,就連我都看出你有事情,更不要說兕子哥哥,他一定已看出了你是别有目的。”
鄭虔這番話,說的可是一點都不客氣。
不過鄭鏡思卻露出了驚喜之色,非但不生前,反而一把将鄭虔抱起來。
“我兒竟聽得懂《左傳》嗎?”
似鄭虔這個年紀,一般來說還處于啟蒙階段。
反正在鄭鏡思的記憶中,他也是到十二歲,才開始由三姐教授《千字文》。十五歲算是正式接觸經典。至于開始學習左傳,已經是二十歲左右的事情了……這個學習的過程,适用于大部分人。聰明一點的,說不定會在十歲開始學習千字文。
可是鄭虔才八歲,他竟然能聽得懂左傳裡的故事?
這孩子,莫非和楊大郎一樣,也是個奇才嗎?
哪知道,鄭虔卻是一臉嫌棄道:“爹爹太小看孩兒了,孩兒或許比不得兕子哥哥那邊文采出衆,可是《左傳》又有什麼難懂的?不過我聽可以,讓我讀,卻認不得許多字。”
這已經足夠了,足夠了!
鄭鏡思,抱着鄭虔,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