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楊府時,已過了子時。
當楊守文敲開大門時,一家人都迎上來,臉上流露緊張之色。
“兕子哥哥,你沒事吧。”
小幼娘帶着菩提跑上前,拉住了楊守文的手。
楊守文則略顯疲乏,朝幼娘笑了笑,而後對楊氏和宋氏道:“阿娘,嬸娘,去歇息吧。”
聽到他這一句話,楊府衆人全都露出了笑容。
“兕子,你受傷了?”
“些許皮肉之傷,不值挂念。”
“說的甚話,趕快坐下來診治一下……老胡頭,你去關上大門。楊嬸,去把那勞什子繃帶取來。青奴别在這裡晃悠,去把田村正送的金創藥拿來,沒看你兄長在流皿嗎?”
積壓在心頭多日的陰影,似乎都散去了。
這些天,宋氏也好,楊氏也罷,都感覺到很壓抑。
可是現在,她們可以松一口氣。哪怕明知道天亮後就将面臨一場惡戰,但在這個時候,她們還是願意輕松一些。
“你說,這盧主簿到底怎麼想的,好端端卻要跑去勾結獠子?”
10↘,楊氏取來繃帶,為楊守文清理胳膊上的傷口。
幼娘則在一旁看着,不時在楊守文的傷口上吹兩口氣,想要驅散楊守文的疼痛感。
“身不由己吧。”
楊守文笑了笑,然後揉了揉幼娘的腦袋。
宋氏點點頭,但臉上旋即又露出憂慮之色,“兕子,你說這一次,咱們能守住嗎?”
“嗯?”
“上次有王縣令主持大局,如今這縣城裡……
你父親雖然當了十幾年的縣尉。但畢竟隻是個縣尉,未必能夠讓所有人都心服吧。”
宋氏這不算是杞人憂天,現實情況也如此。
王賀是縣令,号令百姓名正言順。
而現在,縣裡三巨頭隻剩下楊承烈一個人。擺在他面前的局面,甚至比之前盧永成還要麻煩。縣裡那些缙紳。未必會聽從他的指揮。所謂名不正言不順,哪怕楊承烈手握龜符奉宸,用處也不會太大。隻是這個問題,隻能是楊承烈自己解決。
楊守文在這方面也出不得什麼好主意。
如果楊承烈在手握兵權的情況下,仍無法掌控昌平的話,那幹脆就獻城投降好了。
“放心吧阿娘,父親如果連這點困難都無法解決,也做不得十三年縣尉。”
宋氏聞聽,露出釋然之色。
她點點頭。仿佛自言自語道:“兕子說的,倒也在理。”
重新包紮好了傷口,楊守文就回到了卧室。
這一夜,真的是很辛苦。與那個弓箭手一戰,幾乎耗盡了他所有的精氣神,所以當他躺在榻上之後,眼皮子就一直在打架。不過,精神卻依舊亢奮。腦子裡思緒萬千。
天亮之後,叛軍就會抵達。卻不知道會是什麼模樣?
還有,二郎和茉莉也不知道到哪裡了!
算算時間,他們這時候……
楊守文突然倒吸一口涼氣,呼的從榻上坐起來。
算算時間,楊瑞宋安還有楊茉莉他們三個,這時候應該是過了趙州吧!前些日子。突厥人已經開始南下,向趙州逼近。萬一楊瑞他們被困在趙州,該如何是好?
想到這裡,楊守文困意全消。
他在屋中徘徊,卻想不出一個妥當的辦法。
他身在昌平。和趙州相隔數百裡,也幫不上楊瑞他們。最重要的是,他并不清楚楊瑞他們現在身在何處。
還真是麻煩啊!
楊守文忍不住輕輕拍擊額頭。
這件事不能告訴宋氏,徒增擔憂;也不能和楊承烈說,很可能會分散他的精力。
現在的情況是,楊瑞他們如果被困趙州,隻能依靠他們自己了。
二郎有些小聰明,再加上宋安的老成與楊茉莉的勇武,也許不會出事!嗯,很可能他們現在已經過了趙州,甚至有可能已經到了荥陽……一定是這樣,一定是這樣!
楊守文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也隻能暗自祈禱。
他和楊瑞算不得太親,可畢竟是同父異母,身體裡流淌的是楊家的皿脈,他又怎能不擔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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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州,平棘。
後世這裡更名為趙縣,位于河北省石家莊東南八十裡。
如今,這裡是趙州的治所,也是趙州的中樞所在。八月二十六日,突厥人攻破定州後,裹挾萬餘百姓南下,直逼平棘而來。一時間,趙州風聲鶴唳,人心惶惶。
楊瑞三人是在九月初五抵達平棘。
按照他們之前拟定好的行程安排,在平棘稍事休整後,就會立刻離開,繼續南下。
可是,在進入平棘之後,他們就覺察到不妙。
九月五日,也就是他們抵達平棘的當天,突厥人攻破鼓城,前鋒軍已兵臨斯洨水,與平棘隔河相望。這種情況下,平棘全城戒嚴,四門緊閉,開始強行征召民壯。
楊瑞年紀小還好說,可是楊茉莉看上去怎麼都像是已經成丁,于是一行三人被強行征召。
長的老就要被征召嗎?
楊瑞以前倒不覺得什麼,現在卻感覺着,楊茉莉長的太着急。
你說他隻有十三歲,誰會相信?
可楊瑞又不能把楊茉莉棄下離開。他相信,如果他敢丢下楊茉莉,等回到昌平之後,楊守文一定會收拾他。
“楊茉莉别怕,我和宋安都在這裡陪你。”
在城牆下簡易的藏兵洞裡,楊瑞疲憊的走過來,坐在楊茉莉的身邊。
他們在這裡被充當民壯,幹的都是體力活。楊茉莉這時候,正坐在那裡輕聲抽泣,楊瑞隻好走上前,低聲安慰楊茉莉。
“二郎,楊茉莉肚子餓了!”
楊茉莉淚眼朦胧的看着楊瑞,一臉委屈的模樣。
刹那間,楊瑞心裡好像有一萬頭草泥馬呼嘯而過……這也沒辦法,軍營裡的夥食就那麼點,以楊茉莉的飯量,在昌平時有楊守文關照,他可以敞開肚子去吃。可是在這裡,他怎麼能吃得飽?這已經是楊瑞把自己口糧分出一半的情況之下,楊瑞看着楊茉莉那張成熟的臉,嘴巴張了張,而後頹然說道:“楊茉莉,我也餓啊。”
“我要去找阿郎!”
“大兄如今在昌平,距離那麼遠,你怎麼找?”
“可是,我真的好餓啊。”
楊茉莉說着,竟哭出聲來。
楊瑞也不知道該如何勸解。說起來,他還沒有楊茉莉年紀大,更沒有受過這樣的委屈。
聽楊茉莉哭起來,他更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委屈湧上心頭,忍不住也哭了起來。
就在這時,卻聽外面傳來一個清雅的聲音:“誰在裡面哭泣?這不是在動搖士氣嗎?”
楊瑞吓了一跳,連忙擡頭,向外面看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