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諾聽罷歐珍雨意圖刺殺齊傾墨時,難得一見地從他臉上閃過冷色,問道:“她怎麼樣?”
祭語說:“她很鎮靜,不動絲毫聲色。”
瑾諾點頭,這才是齊傾墨的本色,她的心緒,又豈是一個小小的歐珍雨能打亂的?若非是她想明白了歐珍雨身後的勢力,的确有殺了歐珍雨的可能。
一想到此處,瑾諾站在窗邊,有一聲輕歎,歐家這些人啊,為何總是不知足?
“走吧,我們去看看她。”瑾諾說道。
剛走到門口,有下人來報:歐小姐過來了。
瑾諾看了祭語一眼,祭語往後一退隐去了身形。
“瑾哥哥,你要替我做主啊!”人還未到,哭天喊地的聲音先來了。
瑾諾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等着歐珍雨撲進來。果不其然歐珍雨一進來就撲進他懷裡,渾身還濕淋淋的,沾了他一身的雨水,擡着一張哭花的臉可憐地說道:“瑾哥哥,無憂宮主是我未來的皇後嫂嫂嗎?”
瑾諾忍着心中的不痛快,盡量溫和地說道:“不,她是我的義妹,不會是我的皇後。”
“那她為什麼可以住進無憂宮裡?不是說無憂宮是給未來的皇後住的嗎?她還對我那麼兇。”歐珍雨說着便嘴唇一扁,好生委屈模樣。
“誰說無憂宮是給皇後住的了?無憂宮是為對我特别重要的人所建的,她對我就很重要,所以她自然可以住在裡面了。”瑾諾好脾氣地解釋着。
“可是她不喜歡珍雨,她讓珍雨跪了兩個時辰,膝蓋都快碎了。”歐珍雨扁着嘴告狀,意圖很明顯,想讓瑾諾把齊傾墨從無憂宮裡趕出去,在她的想法裡,她才是該住在無憂宮裡的人。
瑾諾隻笑笑未說話,隻讓你跪了兩個時辰已經是齊傾墨仁慈,若非是她怕自己難做,歐珍雨你應該是死了兩個時辰的人。
“你今日也累着了,快回家吧,替我向你父親和兄長問好,我還有事。”瑾諾很委婉的下了逐客令,也不管歐珍雨如何呼喚叫他,始終未再回頭。
歐珍雨一路尾随着瑾諾,看着他走進無憂宮裡,咬牙切齒地盯着無憂宮的宮門,眼中的嫉妒和恨意令人驚心,絕非是剛剛看到的那種沖動任性。
“讓你受委屈了。”瑾諾滿臉歉意地對齊傾墨說。
“這算什麼委屈?”齊傾墨說道,這的确算不得委屈,與自己以前所受的那些事比起來,這簡直平淡得不值一提。
“原本讓你住在無憂宮,是想你再無憂愁的,沒想到,還是讓這些俗事煩到了你。”瑾諾歉笑一聲。
“人活着怎麼可能沒有憂愁?現在這樣我已經很滿足了,你不必總替我想太多,我在這裡很開心,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開心。”齊傾墨又恢複前些日子那自由散漫的模樣,嘴角邊的笑也是淡淡的,真切的。
葉淩奚在不遠處跟宮女笑鬧着逗着白貓玩,窗外的雨水淅淅瀝瀝,瑾諾的聲音溫柔好聽,柳安之在後面熬藥的藥罐子發出沉悶的冒泡聲,齊傾墨聽着這所有的聲音,内心安甯,現在這樣真的已經很好了,隻希望不被人破壞。
雖然她很清楚,這是在自欺欺人。
縱她有千般不願,可是關于青沂國和臨瀾國的消息還是會傳進她耳朵裡,聽說兩國兵馬已成水火之勢,在邊境處已有多起摩擦,小打小鬧了好幾回,雖未全軍出擊,但離兩國烽火四起,也已經不遠了。
瑾諾怕她聽了這些會心煩,已三令五申不得在她面前提起這些事,可是這世上哪裡有不透風的牆?
夾在中間的宣遙國會如何選擇,成了決定這場戰事的關鍵因素。
齊傾墨不想用自己去影響瑾諾,對于宣遙國的出路,他比自己更清楚,更有把握,這個安甯祥和國度裡的子民,該有最美好的生活,絕不該被戰火打擾。
但是蕭天離呢?臨瀾國呢?還有她為之深深誤會的殷笑聞呢?
這一切,她眼看着該怎麼辦呢?她似乎無能為力。
這種無能以力讓她想逃避,想躲在瑾諾背後繼續騙着自己過舒适安逸的日子,就像一切的風雨都與她無關一樣,雖然這一場場的風雨裡,都有着自己的影子。
雨水繼續淅瀝瀝下着,打在翠綠的樹葉上,打在缤紛的花海裡,更打在一顆顆或無法安甯或已成死心的心上。
蕭天離就這樣望着滿天的春雨,感覺自己已成了一個活死人,隻有在漫無邊際的思念中,他才像是有一點點活着的氣息。
已經過去半年了。
半年,整整六個月,他依然無法完全接受齊傾墨已經離開的事實,總覺得她還在哪個地方,等着自己去尋找,似乎隻要一轉身,就會看到她笑意盈盈的樣子。
整整六個月,他活在對齊傾墨的幻想中。
宣遙國那邊對葉淩奚與莫百衍的婚事一拖再拖,邊關戰事一催再催,他拼命讓自己忙一點,再忙一點,因為隻要一閑下來,漫無邊際的思念就會淹沒他,使他沉浸在悲傷裡無法自拔。
“爺,邊關的信。”顔回将信握在手中,考慮着要不要給蕭天離,他這樣的狀态顔回已經不是第一次見了,每次一見到爺這樣,所有的人都不敢靠近,隻怕一個不小心,就觸及了往日的傷心事,那爺又要大醉一場了。
最離譜的一次是,爺喝醉了整整三日,喝到吐皿還不肯撒手。
蕭天離轉身,消瘦的臉頰上沒有半點肉,連眼窩也深陷,伸出越見蒼白的手接過顔回遞來的信,看了兩眼提筆回信。
信上寫的無非是邊關的例行之事,除了糧草就是催戰,已經拖了快四個月了,邊關将士人心有些渙散也是常理之中,但一直未得到宣遙國那邊肯定的答案,蕭天離不敢随意出征,畢竟那可是八十萬條人命。
唯一能确定的,是宣遙國在這四個月裡又不知斂了多少财,在兩國倒賣的物資所積累起來的财富,是許多人一輩子都想象不到的,已經富甲一方的宣遙國,還要這麼多錢有什麼用呢?
“爺,平遙王爺有口信兒。”
“又勸我聽父皇的話,去找個女子成親?”蕭天離語氣一寒。
“額……是的。”顔回背後冷汗一冒,心裡犯着嘀咕,平遙王爺這種事兒寫在信裡就好了,幹嘛非得讓他們口傳,這不讓他們一個個的找死嗎?
“你知道該怎麼回他。”蕭天離頭也沒擡冷冷說道。
這幾個月皇帝和蕭遙兩人像瘋了一樣,到處給他介紹女子,幾次要逼着他娶親,若非是他态度強硬,隻怕這時候都有幾房妾室了。
尤其是皇帝,已經“龍顔大怒”了好幾回,幾次震怒着要下旨,都讓蕭天離硬生生頂了回去,不惜與之翻臉,也不惜拿人家姑娘的性命做威脅,最終吓得滿朝文武沒有一個人敢把女兒嫁給他。
顔回走到房門處,來來回回了好幾小碎步,哆嗦了半天,才戰戰兢兢說道:“其實顧将軍也還有個口信兒。”
“他們是不會寫字還是手斷了?”蕭天離有些發怒,這些人是要幹什麼?一個個在齊傾墨活着的時候都嫌自己對她不夠好,這會兒自己想一個人安安靜靜懷念她的時候,他們又不滿了!
他們到底要怎麼樣,自己的事,何須他們滿意了!
“不是爺您先别發火,顧将軍是說,您與其這麼等着宣遙國給回應,不如再強勢一點,直接去宣遙國問個清楚。”顔回吓得趕緊說道,就知道一提這種事兒,爺就會怒火沖天。
齊小姐啊,已成了爺心底的一個夢魇,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擺脫。
“下去。”蕭天離合上手中一本書,聲音很重,聽得出來他心中的煩悶。
顔回便像逃命一樣逃跑了,留得蕭天離一人坐在屋子裡悶着。
若宣遙國那麼好去,他還用得着等這麼久嗎?
瑾諾越是拖延就越是說明他心中有鬼,盜走齊傾墨屍體的人就算不是他也與他有脫不了幹系,還有柳安之也銷聲匿迹了,不回柳族他又能去哪裡?
憑着百書人的手段都查不出他們的下落,這天底下能有這等神通的人除了瑾諾他實在想不出還有誰。
如果他就這麼前去宣遙國,瑾諾見不見自己是另一說,皇帝放不放他離開臨瀾國就已經是一個天大的問題。
唯一的突破口就隻有葉淩奚與莫百衍的婚事。
為了讓莫百衍能有一個與葉淩奚公主相配的身份,他不惜勸說蕭遙,在軍中給了莫百衍一個不低的職位,一切準備就緒,可瑾諾一直拖着,他又能如何?
真要使陰謀詭計也未嘗不可,但齊傾墨那麼喜歡葉淩奚,他不想做任何會讓齊傾墨反感的事情。
于是顔回他們說自己瘋了,說自己居然會去在一個死人的感受,徹底魔障了。蕭天離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瘋了,但他知道,從此以後的人生于他而言,如此孤獨地活着,便已是最大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