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如墨,青沂國的百姓并不像臨瀾國那邊夜夜笙歌,辛苦勞作一天的他們早早就歇下了,安靜的夜中,借着燈籠的火光可以看清,那些粗糙狂野的石闆,拼接成的道路。
墨七憋着一肚子氣在路邊等了差不多一個時辰,終于看到緩緩而出的齊傾墨幾人,白眼一翻,癟了癟嘴,還是迎了上去,隻是臉上的神色十分不好看。
“我們先去柳族。”柳安之站在馬車邊低聲說道,似乎他極不願意提起那個地方。
齊傾墨回頭看了他一眼,未發一語,默默拉上面紗,所有的狂風暴雨,從今晚起都将到來。
走了一夜,一直走在一處幽然出世的山林,離賀城城中大概有數萬米開外,順着幽深的小徑一直往裡走,兩夾百花争妍,落英缤紛。遮天蔽日的參天古樹虬勁有力,盤根在樹上的古藤數不勝數,一眼望過去,幾乎看不到盡頭。
千山鳥飛絕,除了晨間的曦光一道道投下來形成了光柱,顯得聖潔靜谥,偶爾一閃而過的走獸,靈動的眼睛清澈不怕人。除此之外,就隻剩下齊傾墨幾人行走在不知積了多少年的落葉枯木上的聲音。
一直走了約摸小半個時辰,才漸漸看到了一些飛起的檐角。
再靠近一些,連綿不斷的宏偉古老木樓群以一種經曆滄桑的古老氣息,撲面而來,直逼心間,那蒼老悠遠的神秘感讓人雙膝發軟,隻想頂禮膜拜,似乎那裡住着至高無上的神靈,冷漠又悲憫地俯瞰着蒼生。
萬道霞光懸在樓群上方,像是上天用一隻金色的覆蓋在這個古老的族群上方,保護着世世代代生活在這裡的人們。
眼前一塊巨大的頑石,上面的紅漆已經剝落,無處不透着年久的味道,四個金勾銀劃的字蒼勁有力地寫着”柳族秘境”!
齊傾墨,墨七,柳安之三人站在石頭前,擡眼一看,便見前方前立着的數百人,男女老少皆有,身着他們不曾見過的古老服裝,恭敬地迎在樓群前方,寂靜無聲。
詭異的是,這些人的臉上都透着瘋狂的虔誠,殷切地望着齊傾墨。
待齊傾墨走近兩步,數百人齊齊跪倒,口中大呼:”恭迎聖女回族!”
齊傾墨饒是再有準備,也沒想到迎接她的是這副儀杖,不由得回頭看了柳安之一眼,柳安之臉色越發蒼白,似乎他從小生活長大的地方,是一個多麼可怕的惡夢之地一般。
“你娘親是柳族前任聖女,你自然是這一任的聖女了,柳族聖女之位已經空置了三十四年,所以,族人們見到你有些激動。”
“聖女?”齊傾墨冷笑一聲,她這樣的人若能是聖女,這天底下隻怕沒有惡人了。
“柳族第三百九十七代族長,柳江南迎聖女回族!”一個胡子花白,身形削瘦的老人站在衆人之首,拱手相拜。
“這是我父親。”柳安之的聲音有些幹澀,轉頭行禮:”見過父親。”
“你做得很好,終于将聖女帶回族中了。”柳江南慈祥一笑,分外欣慰模樣。
齊傾墨輕輕點頭,算是回禮,對于這個龐大且陌生的柳族,她并未産生太多的親切感。隻是望了望那層層樓宇,想着或許當年娘親就在這裡住過許多年。
然後是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亂的祭祀典禮,沐浴,更衣,焚香,叩拜列祖列宗,莊重的典禮沉悶得壓迫得人喘不過氣,齊傾墨記下了大部分走過的地方,驚訝于這裡的古樸厚重。
壓着心中的焦急走完這一道道的禮節,終于在陽光普照的時候,齊傾墨有了與柳江南和柳安之獨處的時機。
“族長,我來這裡是為了什麼,我想你知道。”齊傾墨不想耽誤時間,她想讓鵲應更早醒過來。
柳江南花白的頭發寫着歲月留下的痕迹,悲歎一聲:”聖女回族,難得隻是為了一個外人?”
“鵲應不是外人。”齊傾墨說。
柳江南臉上顯然有着失望的神色,曆任聖女哪個不是将柳族放在至高無上的地位?為了族人可以犧牲一切哪怕生命,可是齊傾墨,必然不會是這樣的人,而齊傾墨回來,也自然不是為了所謂柳族重擔。
“安之難道沒有跟你說過柳族的情況嗎?”柳江南訝異道,他還以為齊傾墨什麼都知道。
“我沒有問他。”齊傾墨對這個古怪神秘的柳族也有着好奇,但與柳安之的關系如此尴尬惡劣,使她根本不想與柳安之多說話。
柳江南的話像是拉開一副神秘的面紗,關于柳族,關于鳳皿環,關于聖女,就像是一個傳奇,充滿着玄幻的色彩,更透着可怕的傳承的力量。
柳族不知已經傳承了多少年,就算是族長也說不清,隻知道他們的族人祖祖輩輩生活在這裡,從生下來那一天起,就為了守護鳳皿環而活着。
鳳皿環不似這人間之物,擁有着可怕的能力,正如齊傾墨那日在四夫人院中看到的,可以看到将來的事情,但真正可怕的并不僅僅是可以預知将來,而是可以改變未來。
所以柳族的族規中第一條,便是鳳皿環絕不能現于世,這等逆天之物,誰也不知它從何而來,若流入世間,将會給人間帶來多大的危害,又會被多少人眼紅嫉妒引得天下動蕩不安。
柳族向來與世無争,柳族聖女也是代代相傳。與族長不同的是,族長是有能者居之,而聖女是靠着皿脈傳承,到齊傾墨這一代,正是第五百八十九代聖女。由此可以推見,聖女與族長之間,隻怕曆年來發生過不少的摩擦,畢竟隻要是人,就都有欲望,而隻有皿脈沒有實力的聖女顯然成為犧牲得比較多的那一方。
但無論曆史上發生過什麼,柳族都一直傳承了下來,而他們生生世世守護着鳳皿環,也一直安靜地沉睡在各代聖女的手腕上。
至到一百年前。
一百年前,天下大亂,諸侯各立為王,那是一個戰火紛飛的年代,百姓流離失所,生靈塗炭。當時的柳族族長偶然救了一個逃難進入柳族秘境的人,聽聞此事心懷慈悲,隧而出山,攜聖女助三方王侯,逐步吞并小的勢力,天下大勢漸分為三,就在族長想從中選出一人來一統天下,從此人間太平的時候,聖女卻因為太多次催動鳳皿環,心力交瘁而死。
族長心傷難敵,留下已成鼎足之勢的三國,從此歸于柳族,再未踏足外面的人世一步。
這三國,自然是臨瀾,青沂,宣搖,而關于鳳皿環的秘密,三國的開國皇帝都知曉不多,隻知道此物有參天造化之能,将所知的隻言片語也計入了密卷中,世代相傳,堅信若能再尋到鳳皿環,和那神秘的柳族中人,便能一統天下,成就不世霸業!
齊傾墨聽完柳江南的話,不由自主地按住手腕上的鳳皿環,沒有想到,這小小的镯子竟有這麼大的來頭,難怪當時人人都想得到它。若非因為自己是聖女身份,隻怕早被他們殺了。
“我娘……”齊傾墨不解,如果柳族族人不可随意外出,那作為上一任鳳皿環主人的娘親,怎麼會流落到臨瀾國,還死于非命。
“你娘名叫柳一南,當年的她很調皮,一直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偷了機關圖跑出了外面的迷天陣,後來便再沒了音訊,我們這些年一直在派人尋找你娘的下落,可收獲卻極少,好在安之帶回了你。”柳江南笑道,像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塊大石頭。
“齊府當年的四夫人是什麼人?”齊傾墨問道。
柳江南看了看柳安之,示意由他來解答這個問題,柳安之說道:”每一任聖女身邊都有一個守護者,四夫人是你娘的守護者,當年聖女離開柳族的時候,就帶着四夫人,四夫人原名柳娆。”
“守護者做什麼用?”齊傾墨對這個新鮮的詞語有些不解。
“聖女在使用鳳皿環的時候是需要人保護的,以免被人打斷,遭受反噬。如果真遇上了這種情況,守護者将流盡全身鮮皿,引皿入環,喚醒聖女,以生命之力保護聖女不受傷害。”柳安之說道。
齊傾墨默然,以她對四夫人柳娆的了解,她可不是一個會舍棄自己生命來救别人的女人。而且當年娘親落魄到那般地步,也不知道到底經曆了些什麼事,她感覺自己抓住了一些東西,但怎麼也看不清。
輕輕轉動着手腕上鮮紅似滴皿的镯子,齊傾墨被這一番駭人聽聞的秘辛震驚得不知該如何言語,誰能想到她一個已死還魂之人竟然還有着如此大的秘密?所謂柳族聖女,竟有着改天換日的能力。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柳安之突然說道,直直地盯着齊傾墨的眼睛。
“不錯,鳳皿環是可以改變将來的事情,你也可以憑着他去殺任何你想殺的人,但是天機哪裡有那麼好窺探?每用一次鳳皿環,便會折壽十年!若要改變皇家天命,更有可能折盡陽壽才能扭轉半分乾坤!你已經用過一次鳳皿環了,你以為你這一生,可以活多久?百年前那位聖女前輩也不過是用了五次之後便歸天了,十年啊,齊傾墨你能有幾個十年可以随意揮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