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兩旁高大的梧桐樹毫不吝啬,抖落了一地寬大的落葉,金色的葉子在地上鋪了厚厚的一層,行人的腳步踏上去柔軟舒服,像是踩在一塊厚實的毯子上。并不懂得珍惜這脆弱哀傷之美的人們行色匆匆,忙着趕去收割田裡金色的麥子,那一束束彎下了腰的稻穗結着人們辛苦勞作過後的豐盛。
螞蚱在秋天之際發出了一陣陣哀鳴,垂死掙紮想捱過秋天,再捱到冬天,最後看能不能再望一眼來年春天的青綠。
一輛馬車結束了這隻有氣無力叫着的螞蚱的白日夢,在它看來巨大的輪子碾壓而過,壓得它皿肉橫飛――當然,這并不如何凄慘,隻能怪它倒黴。
畢竟,誰讓一隻螞蚱做白日夢呢?
這輛殘忍的馬車裝扮得十分富麗堂皇,有玳瑁做簾子,四角上還挂着玉佩,上好的梨花木隻配用來做馬夫坐的闆子,上面卻也雕刻着精緻的族紋――當然,避讓的老百姓認不出這族紋哪個大家族的,不過看那三十餘人護車的架勢,便知不凡。
馬車盛氣淩人地壓着官道,矜持地駛入那一道高高拱起的城門,那高大的城門令人望着便生壓抑之感,仿乎震天撼地一般的高高矗立着,漆黑的城頭磚刻畫着滄桑,不知多少年過去,這一道城門抵擋了多少次外族的入侵。
車上坐着一位面覆輕紗的女子,從飄蕩着的輕紗帏帳間隐約可見那女子身形曼妙,隻是一雙眼睛清寒逼人。旁邊伺候的那女子也是不凡,一雙明亮的眼睛,看着便令人不敢直視,正是墨七。
“我們到賀城了。”柳安之白衣勝雪,他一向适合白衣,顯得超然脫俗。
那女子自然是齊傾墨,清冷的眸光一轉,面紗下的朱唇微啟:“賀城最大的青樓在哪裡?”賀城是青沂國的國都,此時,他們已入青沂國很久很久了。
墨七和柳安之都是一怔,不知道齊傾墨問這地方幹嘛,但也如實說道:“賀城在城東,那裡有一片畫舫。”
“今晚我們住那兒。”齊傾墨說完,再次轉眼,不再多看柳安之一眼。
青沂國不同于臨瀾國最大的地方就是,這裡的一切都顯得很宏偉。臨瀾國多儒雅氣息,莊重典雅,而青沂國的則是粗犷豪邁,民風彪悍,連沿路過來遇上的百姓,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爽利勁兒。
而賀城做為青沂國的國都,自然熱鬧豐凡,雖不及豐城那般鼎盛,也算得上是一座大城。但是往來的行人依舊透着彪悍之态,這是因為青沂國的人不論男女老小,自幼習武的原因。
而且青沂國地處北方,天氣嚴寒之日頗多,所以農作物并不好存活,所以大部分糧食和衣物都是從宣搖國購買的,但這也養成了青沂國百姓能吃苦的精神,畢竟,不是家家戶戶都吃得起那精細的白面。
所以,青沂國不論男女老少,每一個人拉出來,換上盔甲提上長槍,都是一員好兵。
齊傾墨并不知道柳安之安排的住所是這整個賀城裡最貴的酒樓,就跟金風樓在豐城中的地位一樣,非富貴之人不能踏足。
從這個酒樓往下看去,是一條很大的運河,運河上的畫舫裡,明豔動人的姑娘們正紅袖相招,銀鈴般的笑聲将這河面都推起了幾個波瀾。
傍晚的時候,齊傾墨吃了一點墨七送進來的飯菜,便起身往外走。
“将蕭天越帶上。”齊傾墨淡淡吩咐一句,墨七這些天已經習慣了齊傾墨的冷漠清寒,隻當她是一個冰塊,叫自己做什麼,那便是什麼,也懶得與她多說話。
柳安之卻是明白齊傾墨要做什麼了,叫了兩個手下将已經養得白淨英俊的蕭天越帶上來,他張着嘴在努力罵着什麼,可是除了嗄嗄聲,什麼也聽不清。
齊傾墨冷漠地看着他,卻在問柳安之:“這一片畫舫上,有沒有男女都接的地方?”
柳安之一愣,他雖知這一片地方是出了名的銷金窩,但畢竟沒有來過,齊傾墨這一問倒是将他問住了,趕緊問旁邊的人,旁邊那人支吾了半天,指了指一艘靠在後方一些的畫舫。
畫舫裝扮得極為華麗,用堆金砌玉來形容也不為過,甚至還挂了幾副不知哪位大家的墨寶,隻可惜那書畫挂在這種地方,平白染了濁氣。
極有眼力的老鸨扭着腰姿迎着齊傾墨等人,抹着厚厚脂粉的臉上裂開一個谄媚的笑容,看着眼前這幾位裝扮不俗的貴客,隻想着是不是有肥鴨子送上門了。
“幾位大爺小姐,這天還沒黑呢,姑娘們還在睡覺,要不各位先坐會兒?”老鸨邊說邊拉着柳安之的衣袖往裡走,她見多了來找姑娘小倌的男人,但像柳安之這樣,長得這麼俊的,卻是第一次看到,不由得更多幾分熱絡。
柳安之卻是不耐煩地把袖子一扯,縮了手回來,然後又拍了兩下,似乎在嫌髒,這樣的時候,齊傾墨似乎看了一點以前柳安之的影子。
那老鸨臉上有些挂不住,但畢竟做的是迎來送往的生意,還算是能吃虧,讪笑道:“這位小爺是想找姑娘還是小倌呢?”
柳安之哼了一聲,退到齊傾墨旁邊,那老鸨立刻明白,這個面戴輕紗女子才是正角兒,連忙笑着剛要說話,齊傾墨先打斷了她。
“我們不找樂子,我們是來給你送一個人的。”
老鸨沒聽明白過來,心想這是怎麼回事兒?她還沒想明白的時候,被綁在後面的蕭天越已經被推了出來倒地上。
齊傾墨說道:“這個人,我送給你,不要你的錢銀,唯一的要求是,什麼樣的客人惡心就讓他接什麼樣的,如果他死了或者跑了,我會一把火燒了你這破船。”
“這是……”老鸨在這一行也算是做了幾十年了,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竟有些怔怔。
但蕭天越畢竟長得一副好皮相,二十多年的養尊處優讓他身上有一種貴族氣質,而且這些天柳安之又仔細調養着他的身體,竟是比起尋常女子來,那肌膚還要柔嫩一分。如今被人一推,身上的衣服滑開,露出半截潔白瑩潤的肌膚來,半邊兇膛上的那一點绯紅更是令人想入非非。
老鸨有些癡了,雖然這畫舫上的漂亮小夥不少,但像蕭天越這樣的還真挑不出一個來。
尤其是他眼中噴着要殺人的怒火,口中卻發不出半點聲音的模樣,越發讓人想蹂躏征服。老鸨很敏銳地想到,要是放這麼一個人在船,那生意隻怕不止好一星半點。
“想好了沒?”齊傾墨有些不耐煩一般催促一聲。
老鸨把目光從蕭天越身上戀戀不舍的挪開,仿乎那一堆會放光的金子,問道:“敢問姑娘,為何将這位公子送過來?”
“你若不想要,我送給别家好了。”齊傾墨淡淡一瞥,漠然看了一眼兩眼紅得要滴皿的蕭天越。
“要,要要要,隻是……姑娘您也知道,做我們這行的,總怕出事……”
齊傾墨還沒聽完轉身就要走,那老鸨連忙拉住她,但卻又被柳安之一掌拍開,怒瞪着她,示意嫌她髒了齊傾墨的衣服。
老鸨幹笑兩聲:“這人,我收了。”
“好,今天晚上就讓他接客,如果你有哪裡做得不好,這船我還是會燒。”齊傾墨所說的不好,是在警示那老鸨如果給了蕭天越好說話的客人,她依然不會放過這畫舫。
老鸨畢竟是見多識廣的人,知道這群人她得罪不起,趕緊說道:“哪裡話,人既然是姑娘的,自然照姑娘的吩咐。”
此時的蕭天越已經快瘋了,他想不到,這世上竟有這麼惡毒的女人!他再怎麼說,也是曾經臨瀾國堂堂太子,怎麼可能受得了别人的胯下之辱,而且還是這種勾欄地方!早知如此,他不如在地牢的時候就撞牆自盡好了!
他仇視着齊傾墨,似乎要在她身上看出兩個皿窟窿來,但齊傾墨始終是那副淡淡的神情,她在刻意羞辱蕭天越,她要讓蕭天越從今往後的每一天都像是在地獄中度過的,她不會讓他死,會讓他活得好好的,長命百歲的,受着折磨。
墨七隐隐約約猜到一些齊傾墨可能與蕭天越有仇,也知道蕭天越的身份,正因為她知道了一些東西,所以越發覺得齊傾墨為人手段太過黑辣,便出聲說道:“殺人不過頭點地,齊小姐何必如何羞辱折磨一個人的精神?”
“不該你管的事,少管。”齊傾墨冷硬的話堵得人心底發毛,氣得墨七隻差跳腳。
所以她看着齊傾墨的眼神也越發的不喜起來,不明白蕭遙當初是怎麼瞎了眼,看中了齊傾墨這樣徒有美貌,卻心腸歹毒的女人。
“誰樂意管你死活,最好你死在這青沂國,少給臨瀾國帶來什麼禍害!”墨七本就是個直性子,火爆脾氣經齊傾墨這麼三番兩次的一氣,什麼話都說得出來,說出口了,才驚覺說錯了話,愣愣地看着齊傾墨。
“把她帶出去。”出人意料的,齊傾墨并沒有對她發脾氣,隻是冷漠之極對柳安之說道。
“走就走!”墨七臉上挂不住,紅成一片,憤憤轉身,走出了畫舫,卻不敢真的離開,隻在遠處等着齊傾墨他們完事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