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節
當許褚走進張鋒的帥帳時,表情還是很高興的,可是當張鋒從帥位上走下來準備恭聽曹操的指示時,許褚卻呆了。
“令知機立即随仲康急速返回邺,不得有誤。違令者斬!”
原來曹操讓自己來,居然是來解張鋒的兵權的!
那邊張鋒一聽,也明白了,周瑜這麼多天按兵不動,原來派人去腹地使反間計去了!
可是……可是曹操也不應該中計!
或者說,不應該不相信自己!
張鋒一顆火熱的心好像瞬時堕入冰窖之中,撥涼撥涼的,人也呆立不動,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諸将大嘩,曹操一直是對張鋒信任有加,不談兩人的感情深厚,張鋒更是救曹操于危旦之際,說張鋒有異心,那是十個人有十一個人不相信。
可是曹操的指令,就那麼白紙黑字的放在那裡,不由得人不相信。
脾氣急躁的曹洪一聽就火了,雖然許褚别人不敢動,可是他卻敢。
一把抓住許褚的衣襟:“你是不是搞錯了?讓知機回去?”
司馬懿臉色蒼白的頓足捶兇:“主公中計了!上了周瑜那厮的離間計了!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張鋒好像連呼吸都變得困難了,臉色泛起不正常的紅潮,腦中全是一片混亂,完全沒有平時的氣度和沉穩。
曹操居然會懷疑自己?
他難道忘記了當初是誰在身無官職,白手起家時送上一份厚重的基業?
他難道忘記自己是如何的雪中送炭,給他打理出一支精良的軍隊?
他難道忘記了宛城,自己是如何舍命千裡來援,救了他們父子?
他難道忘記了自己是怎麼樣憑借幾隻毫不起眼的竹杆,從曹丕野心的陰謀解開這個幾乎無解的局?
他怎麼能懷疑自己?
張鋒覺得一股如火山爆發般的憤怒不可遏止的從腳湧上,流遍全身,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滿臉悲憤的情緒好像化成一股破壞的力量,急需發洩。
“大将軍,屬下願随一起回到邺城,向主公證明大将軍絕無二心!”
“大将軍!屬下也願往!”
“大将軍!……”
一個又一個将領站出來請命,他們既不滿,又心痛曹操的不信任。
是啊,張鋒,他怎麼可能會有異心?
怪就怪那個孫尚香!那個周瑜。
如果不是那個女人迷倒了大将軍,怎麼會千裡迢迢去江東帶了她出來?
如果不是她,周瑜怎麼會用這件事大做文章?
周瑜好狠啊,正面作戰不是對手,就用這種下三濫的卑鄙手段!
衆将領一個個牙齒咬得格格作響,手裡拳頭捏得緊緊的。
處于這場情緒風暴的許褚隻覺得自己好像随時有可能被它吞沒、咬噬,可是基于下屬的立場,他還是咬了咬牙說:“知機,我事先……也不知情,主公處,我自會幫你,以大局為重啊。”
大局?大個屁的局,曹操的疑心起來,那就是成百上千條的人命!命都沒了,我還管你大局啊?
可是一想到自己全家都遷往邺城,就在曹操的眼皮子底下,還有幾個不懂事的孩子,張鋒的心就軟了,那是他的軟肋。
張鋒一下子氣勢就挫了,好像一個被針紮破了氣球。
“算了,”張鋒擺擺手,深吸了一口氣,為什麼覺得兇口有着被堵着,無法呼吸的痛?
“我回去。”
三個字,卻将張鋒此時絕望和悲憤的心情表達無疑。
許褚嘴唇動了動,手裡捏着那份指令又握緊了些,它最後一行還有一排小字:如彼抗令,就地格殺!
許褚覺得這一切好像是一個夢。
怎麼曹操會命令自己做這樣的事?
這個是漢朝最年輕、最有前途的大将軍啊?不是路邊的阿貓阿狗?說殺就殺?
最有前途?
連許褚心頭閃過的這一絲空明都明白了曹操下這個命令的原因。
張鋒,不可以再有進一步的前途了。
曹操已經起了戒心了!
“子廉,我不在的時候,一切事務交由你代為掌管,仲達,你須小心幫佐。”
張鋒不顧衆将的勸說和挽留,毅然大步走出了帥帳。
身後的軍營已經漸漸不可見,成為一個小黑點沒于天際的那一邊。
身邊,那個往日從不知發愁為何滋味的小女人,正一臉愁容的看着自己,更顯得如百合花一般清麗可人,惹人憐愛。
“是不是我……拖累了你?”孫尚香緊緊的咬着下嘴唇,一張小臉慘白如玉。
“小傻瓜。”張鋒伸手摸了摸孫尚香低伏在馬背上的腦袋,愛憐的說道,“我做出的決定,就不會後悔。我既然執意要娶你為妻,就會承擔一個丈夫應承擔的責任。”
身邊的一些随許褚而來的士兵都暗暗落淚,一個往日心目中的大将軍,居然落到這份田地,沒有無上的權勢,沒有耀眼的風光,沒有指揮千軍萬馬的氣度,有的隻是落魄和滄桑,日暮夕陽的無力感。
孫尚香聞言,隻是終于忍不住落下兩行如珠如玉的眼淚,任憑張鋒溫熱的大手放在自己頭上,像小貓一樣乖巧不動。
許褚眼裡看着這一暮,隻是一聲又一聲的歎息。
怎麼會這個樣子?
如是換個人,也許許褚會毫不猶豫的下了他的武器,然後把他縛于馬上。
可是對張鋒,他連他的武器都沒收,隻不過那杆天下獨一無二的金色方天畫戟,此時卻黯淡得如同主人的心情一般。
那三千弓騎不是曹操的部屬,不遠不近的跟着,許褚不用回頭看,都知道背後那六千道目光随時都可以撕碎自己。
甚至有時想,張鋒就這麼被他們劫走,從此遠離這個是非之地,也是種不錯的結局。
離營走了兩百五十裡,張鋒一行人又聽到前方又傳來馬蹄震地的聲音,聽着像有數千人之衆。
是曹操派來就地格殺自己的人馬嗎?
那波人馬遠遠的,就見一排招展的旗幟,張鋒此時灰心的想到,那也許就是閻王的招魂幡?
上面寫着一個曹字。
來的人,不是曹昂,就是曹彰。
曹操還真是看得起自己啊,派兒子來送自己上路。
想想家裡的葳兒、環兒等人,張鋒始終提不起那一絲勇氣,想到“反抗”二字。
或者自己天生就不是做枭雄的命吧,割舍不掉那許許多多美好的東西。
比如自己深愛的那些女人。
可笑自己一心一意輔佐曹操,居然落了個這樣的下場,要棄屍荒野。
一行人都靜靜的等着,等着那波人馬的到來。
為首的人,真的是曹彰。
一身的戎裝,一張稚氣得還沒有長胡子的臉,卻已是滿臉肅色。
見了張鋒,翻身下馬,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大将軍姐夫!”
這可能是最後一個禮了吧,聽到這不倫不類的稱呼,在場的人沒有一個可以笑得出來。
曹彰氣喘籲籲的從懷中掏出一份已經被汗水浸濕的黃色皮紙:“父親令我相助大将軍姐夫,有軍令在此。”
相助,相助我上路麼?
張鋒終于禁不住微微笑了,接過那份“死神的請柬”一看……
“消息可靠?”
“絕對可靠!我們的人親眼所見張鋒随着許褚一起離了大營,諸将無不痛哭流涕,另外,郡主也跟着一起走了。現在大營中是曹洪在坐鎮。”
周瑜聽着下屬的彙報,開心的笑了。
“快,就趁着曹賊還沒反應過來,迅速出兵,機不可失。将帥離心,曹洪在軍中必不敢輕動,現在就是我們最好的機會!”
“喏!”
周瑜軍爆出一聲震天的吼聲,與曹軍中死氣沉沉的氣氛成為鮮明的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