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節
一望無邊的平原上,一隊孤零零的騎軍遠遠的擠成一個小小的三角形,在寬廣的天空和幾乎沒有任何起伏的大地中間,顯得是那麼單薄、無依無靠。
可是這小小的騎軍前聳立着一面巨大的黑色旗幟,黑底黑邊,金線繡着一個巨大的“張”字——這是代表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偶像将領張鋒本人!
任何人都不敢小看這面旗幟下所立的軍隊,哪怕隻有七百五十人。要知道西涼軍、徐州軍、冀州軍,都在他手上吃了虧,而且這三個來自天南地北的軍隊都不乏出色的士兵。
特别是領頭的張鋒,依然是高高被風吹起的兩支雉尾翎,火紅的戰袍,銀白色的盔甲,手中一隻方天畫戟,要不是他騎的不是紅色的馬,恐怕很多人都不能把他和呂布區分開來。
顔良點齊馬步軍兩萬,出營就遠遠見到兩箭之地外的張鋒。那一刻,顔良甚至不知道自己心中到底是一種求戰的渴望,或者是一種求死的頹唐。
這在袁軍中數一數二的大将身上是從沒發生過的事,作為袁軍兩大将之一(河北四庭柱的說法并不準确,因為張郃和高覽在顔、文兩人死後才露臉),顔良根本沒把任何人放在心裡過,哪怕是呂布,在他眼中也隻是一個有勇無謀的莽夫,隻要給他一支訓練有素的部隊,他有信心可以擊敗這個号稱馬戰天下無敵的呂布呂溫候。
可是面對張鋒……
顔良自己也奇怪信心跑哪去了,一個有力氣的敵人不可怕,可是一個力氣又大,又會動腦筋的敵人就太可怕了,打從心裡說,顔良很佩服張鋒,甚至不太願意跟他交手。可是武将的榮譽和自豪,又讓他很渴望與張鋒一戰,哪怕是力戰至死也無怨無悔。
可是張鋒的風格……好象沒幾次是跟人面對面的硬撼,往往都有個卑鄙的夏候匹夫在一邊象偷窺狂一樣死死盯着對手,一有破綻,馬上雷霆萬鈞的出現,給對手緻命一擊。
這點從袁家二公子的失勢就知道了。
還有一個一提起張鋒就氣得跳腳的田豐……他這輩子最大的恥辱就是,和沮授兩人一起居然被張鋒耍了三次……
張鋒和夏候淵,就象一雙默契的手,有力的握在一起,形成一個鐵拳,任何對手都在這隻合力的鐵拳下化為粉末。
他們就是正兵和奇兵的代名詞,盡管張鋒的正兵往往總是隻有七百五十人,而夏候淵哪次都在三千人以上,可是人們就是習慣性的把誘敵的張鋒當成是正兵。
顔良突然心裡有一股沖動,強烈的想認識一下張鋒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把手一揮,阻止了大部隊的跟随,單槍匹馬的朝屹立如山的張鋒軍中弛去。
“這好象是主帥,他單槍匹馬的跑來做什麼?莫非是想投降?”年少的郝昭好象永遠也改不掉搞笑的本事,雖然他自己一點也不覺得好笑。
張鋒笑盈盈的說道:“如果袁軍中地位如此人一般者都願意投降,也許我大漢民族可以早日統一。”
黃忠很敏銳的聽出張鋒話裡有話,他沒有說劉家天下或者大漢王朝,而說的是大漢民族。
傻不愣登的郝昭手在額前護着眺望,絲毫沒覺得有任何的不妥。
顔良離張鋒越來越近,張鋒身邊的黃忠已經拉弓上弦,隻要張鋒一聲令下,他有信心讓這馬馱着他主人的屍體再原路跑回去。
“這位可是人稱‘小溫候’‘瘋将軍’張鋒張将軍?”還離得半箭地,顔良放緩馬速,要是被當成刺客給一箭射死了那就太冤枉了。
那個箭傷呂布的黃忠可是時時刻刻寸步不離張鋒,不過張鋒本人的箭法沒聽過有什麼出名的……
“正是張某!來者可是顔良顔如玉(顔良的字還有一說為公骥,不過就古人取字的習慣來說,如玉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張鋒摸了摸颔下新蓄不久的胡子,這是小環兒的提議,說張鋒一臉的娃娃像,一脫下盔甲就簡直是個孩子。
“正是顔某!此番前來,隻有一事相詢。”顔良在馬上拱了拱手,算是行禮了。
這都算是客氣了,換成張鋒,面對敵将一般都是先罵然後趁對方發火或者失态時讓黃忠放冷箭。
不過目前這個方面還沒用上。隻是想想而已。
“顔将軍無需多禮。”張鋒手一伸,虛扶了一把,算是給足了顔良的面子,怎麼說這漢子一臉的大胡子至少比自己大十歲是有的。
“敢問将軍,這算準了我軍行軍路線,又堅壁清野,并于一路水源之中投毒之人是誰?”顔良臉上的肌肉不停的在跳,想想自己還沒正正式式的打過一仗,就已經從頭到尾被人家算計到了,如果是這個張鋒……
顔良甚至後悔出征時沒寫遺書,自己的妻子要不要讓她改嫁?
“不瞞将軍,此皆出自我家軍師郭嘉郭奉孝之手!”張鋒一愣,想明白了原來顔良雖然空有十萬大軍,想必在郭嘉的連環騷擾計之下吃盡了苦頭。
顔良聽了,不但沒有一點惱怒的神色,反而臉上一片輕松,張鋒不是那麼麻煩的人物就好,也許還有一絲希望。
不過同時也暗自腹诽,當時來投主公的那個一臉輕佻的小書生,居然是這麼個厲害角色!可惜啊可惜,主公一向隻重出身,白白把這麼個人材放跑了,還跑去曹操那裡!
“多謝将軍如實相告,來日沙場拼殺,冀望與将軍一戰!”顔良又抱了抱拳,神色複雜的看了一眼張鋒。
“少停!将軍想必也渴久矣,小小意思,不成敬意!”看着顔良單槍匹馬,也不怕有暗算的跑來就為了問這麼一句話,張鋒心中不禁騰起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
這麼個爽直的漢子,死在關二手裡太可憐了。能收降麼?
一甩手,一個裝着清水的水囊扔在顔良馬前。
“鋒敬佩将軍膽色,為何不歸于丞相,共謀大業?”張鋒一般情況下都能算計下别人心裡,可是這顔良是不是象曆史中記載的一樣暴躁易怒,他是一點把握也沒有。
而且一般情況下,本領越高的武将,越不容易投降。這個徐榮和華雄兩人就是明證,要不是董胖以為他們已經降了曹軍,殺了他們的家人,他們不知猴年馬月才會歸降。
當然呂布除外,隻要抓着他的女人,用刀在脖子上放着:“你降不降?”呂布肯定小雞啄米一樣點頭:“降,降!”
“多謝将軍好意,然大丈夫生于世間,有所為,有所不為。主公待我恩重如山,良無心棄之而去!”說肯定是說恩重于山的,張鋒也是沒聽過誰說“待我輕于鴻毛……”,不過袁紹這人,還真不好說。
張鋒也不多說,拱了拱手,當是送别。
顔良根本也不防備張鋒這邊會放出冷箭,大刀一伸,從地上挑起水囊,輕輕巧巧落在自己手裡,看樣子也是一個使刀的好手,要不然為什麼演義裡連徐晃都敗了?雖然張鋒覺得這事恐怕隻是老羅為了襯托關二而加上去的。
“多謝将軍。”顔良一邊稱謝一邊拔掉水囊的塞子,就着大口大口的往嘴裡灌。
“将軍不怕我在水裡下了毒麼?”張鋒很好奇,換作自己是打死也不敢亂喝敵人丢來的水的。
“若是将軍乃宵小之輩,隻恨良無眼之人,不怨他人。”顔良一口氣嘩啦啦把一整囊的水喝完,清爽的抹了一把虬結在胡子上的水珠,眼神也清澈了許多。
“哈哈哈,将軍果然妙人!隻可惜不能與将軍共事一主,真憾事也!”
“能與将軍一戰,良雖死無憾!來日良必不留情!告辭!”顔良撥轉馬頭,打馬而回。
留下張鋒還在原地歎息不已。
“想與我一戰?恐怕将軍你是沒什麼機會啦。”張鋒眯着眼,目送顔良的背影越走越遠,随着出營的那兩萬士兵一起,又重新退回了營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