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倭國這麼大的事,朱祁鎮和宋誠這對少年君臣三言兩語之間就決定了,草率得很,何曾在朝堂上和文武大臣讨論過?随即朱祁鎮下旨戶部籌糧,最後宋誠更是逼着李秉天以戶部尚書之尊,親自出京,隻為籌足征倭的三十萬石糧食。
就這,宋誠還覺得不夠,挖了個坑讓十三位伯爵跳,硬是從他們那裡坑來六十五萬石糧食。有朝臣想到這裡,心中一動,難道宋誠早有打算,巴巴的運這些糧食到倭國,就是為了給挖礦的倭人吃?
如果宋誠知道這位腦洞開這麼大,一定要笑死了,他得多蠢,才會搜刮勳貴們的糧食去養倭人?那跟漢奸有什麼區别?當漢奸還有好處,他這麼做哪來的好處?
從定下征倭大計到準備以至出征,全都是宋誠一手包辦,朱祁鎮以皇帝之尊在旁協辦,最後井源撈了個東征提督,張輔撈了個糧草押運官,跑去威海,顧興祖訓練新軍,若新軍立功,複爵在望,除了這三位,滿朝文武啥都就沒撈到。
現在皇帝讓他們商量後續怎麼辦?
怎麼商量?
宋誠不是挺能嗎?什麼都一手包辦,還要我們幹什麼?現在知道跟我們商量了,當初定下征倭大計時,怎麼不說跟我們商量一下?哪怕在早朝時提一提,讓我們發表一下看法也好啊。
文官們集體沉默着,武将們倒是想說話,隻是地方已經打下,皇帝問後續,那就是問怎麼治理,政務俺們不懂啊,怎麼說?再說,武将們心裡多少也有些窩火,宋誠和井源這是吃獨食啊,兩萬多軍士是有點少,但将領可以多啊,沒有任何風聲,沒有容他們表忠心求戰,聖旨就下了,井源為主帥,宋誠為副。
所有的功勞都讓這一老一少分了,他們不要說肉,連湯都撈不着。
殿中難得的安靜。
朱祁鎮等了半天,左右看看,這邊幾人低頭做沉默狀,那邊幾人閉目像沒有睡醒,隻好點名:“張愛卿,你看如何是何?”
張益和宋誠那是在土木堡結下的交情,宋誠對他有救命之恩,回京後他對宋誠多有回護,他本來以為,自己和宋誠是忘年交,沒想到宋誠招呼不打一聲,獨自定下征倭大計。
你有把我這個生死之交放在眼裡嗎?沒有哇。
張益憋屈得不行,老夫撂挑子不行嗎?還真不行,皇帝問話,他不能不答啊。
“臣以為,倭人都被擄去挖礦了,空餘孤島,無甚大用。這些島嶼與我國隔海相望,海上風浪無法控制,治理不便,不如棄之。”
“張大人所言不錯。”好幾個文官出列附和張益所議。
如果不把倭國納入大明版圖,征倭便毫無意義,宋誠和井源則沒有蓋世大功。這主意不錯。越來越多的文官意識到這一點,紛紛表示贊成。
朱祁鎮很失望,隔海相望又怎樣?難道就沒有辦法互通往來?要真沒有辦法,那些騷擾沿海的倭寇又是如何過來的?人家能随時随地跑到江淅等富饒地方劫掠,我們為何不能光明正大治理這些打下來的土地?
打下的每一寸土地都不知灑下多少軍士的熱皿,怎可上下嘴唇一碰就說棄了?他把目光投向武将們,武将們一向極少發出自己的聲音,這時也不例外。
“退朝吧。”
朱祁鎮回太和殿連美味的點心都咽不下,一是心疼宋誠辛辛苦苦打下的地盤,文官們毫不在乎;二是心疼宋誠為國操勞,任何一次遠征,都耗損大量錢糧,冒着巨大風險。這一切,都由宋誠背負,現在真的戰勝了,文官們卻是如此态度。
太讓人寒心了。
興安揣摩上意,獻計道:“皇上想怎麼辦盡管吩咐就是,若大人們反對,奴婢殺雞儆猴,讓東廠的番子們出手,保管大人們服服貼貼。”
現在是東廠立威的好時機哪。
袁彬和顧淳在宮外求見,說的也是同樣的意思,哪個敢不服,保管收拾得他們服為止。
朱祁鎮讓他們退下,獨坐半晌,吩咐興安和顧淳放出風聲,誰敢說棄倭國,诏獄和東廠的大門對誰敞開。
此言一出,朝野嘩然。不少文官上書,彈劾兩大特務機構赤果果地威脅。
朱祁鎮道:“寸土必争才是正理,敢言棄土地如弊履者,實與叛國無異。叛國者,人人得而誅之。”
得,說不要那些孤島就沒命,那就不說呗。
這一次早朝誰也不肯開口。朱祁鎮不肯退朝,也沒有吩咐禦廚給朝臣們送點粥墊墊肚子,他倒是點心正餐一點沒耽誤。
僵持到午後,有上了年紀的文官撐不住了。從三更起床吃早飯趕着上朝,到這時候,誰撐得住啊,不餓暈算好的了。
“皇上,可設倭國為縣。”有人提議。
“不可,應設為府。若打下整個倭國,當設為省。”有人糾正。
現在打下半個倭國,設縣的話,這縣的面積也太大了。
“可将倭國設省,再劃分四個府。”
“四個府太多了,可按南北劃分為兩個府。”
一時間,文官們就設多少府争論起來。
張益情知當此形勢下,不好再作壁上觀,從袖裡抽出奏折道:“臣有本上奏。”
奏折裡非常詳細地闡述如何治理倭國,朱祁鎮越看越高興,看到後來簡直是眉開眼笑,道:“張卿思慮如此周詳,為何不早說?”
張益苦笑:“臣愚鈍,查了一些古籍,才寫就此疏。”
其實早在宋誠和井源率軍揚帆出海時,他就開始着手計劃打下倭國如何治理了。倒不是他有先見之明,而是他對宋誠有信心,對火铳更有信心。在土木堡時,他親眼見宋誠用火铳和神武炮把瓦剌軍轟得屁滾尿流,反敗為勝。
倭人有瓦剌骁勇善戰嗎?能頂得住火铳神武炮嗎?顯然不可能。
所以,宋誠戰勝是遲早的事。
先前沒有拿出來,反而提議放棄那些島嶼,不過是氣惱宋誠不講義氣,以退為進罷了。他身為首輔,哪能公私不分,不把國土當回事?就算沒有下诏獄的威脅,他也會把奏折呈上去。
朱祁鎮看完,讓朝臣們就此疏各抒己見,增漏補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