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三四天,報名的人排成長龍,其中很多是朝臣府裡的下人。朝臣們慌了,再這樣下去,府裡的青壯家奴要跑光了。
可是詭異繼續着,都察院集體不作為,朝臣們也沒有人動作。
查了王文和陳循,就吓破膽了?有激進的朝臣憤憤,暗中四處慫恿,讓人上疏彈劾,反而被當成笑話。
張益府裡也有幾人跑來報名,其中符合報名條件的有三人,回府後各種得瑟,張益的孫子張陽路過前院,剛好聽到,氣得不行,不就當一個大頭兵嗎?有什麼好得瑟的?
張陽臉色不好看,心腹小厮毛三湊上去道:“誰不知道姓宋的德性?他不過走了狗屎運,在土木堡救了皇上,皇上不得已才給他一個指揮使當當。”
毛三的話深合張陽的意,這些天但凡有人提起宋誠,他必定說宋誠隻是走了狗屎運,如果他在土木堡,也能救皇帝,功勞就是他的,哪有宋誠什麼事?
“走,瞧瞧去。”他轉身出府,毛三等家奴緊緊跟随,一群人離得老遠就看到那條長隊,張陽這個氣啊,這些人不知道錦衣衛惡名在外嗎?還上趕着往前湊?什麼新軍,分别是招錦衣衛好嗎?
其實和張陽同樣想法的人不在少數,有些良民也是沖着這點來的,别看人人臭罵錦衣衛飛揚跋扈,聞錦衣衛之名而喪膽,其實不知有多少人想成為這飛揚跋扈的一員,隻是不得其門而入。
現在機會來了,豈能錯過?
馬車越往前,張陽越生氣,人實在太多了,他還看到一個熟人,正是他府中的三管事,正和一個穿短褐的人口角呢。
真是氣死他了。他喝令停車,跳下馬車,搶過車夫手中的馬鞭,劈頭蓋臉朝三管家打去,隊伍頓時大亂。
張陽在氣頭上,一邊罵:“都該死。”一邊對着排隊的人群亂打,突然馬鞭被扯住,他整個人立足不穩,跌了個狗吃屎,隻覺鼻子鑽心地疼,也不知折了沒有。
“少爺!”毛三吼得地動山搖,沖上去就要和來人拼命,到近前才發現一個身着正三品官袍的俊朗少年一手倒背在背後,一手扯住鞭梢,可不正是宋誠。他立馬慫了。
“拿下。”宋誠輕啟薄唇,吐出兩個字,立時有兩個番子沖上來,反剪毛三雙手,把他铐了。
毛三直往外冒寒氣,這是惹上大事了。别看他幫張陽埋汰宋誠,也就敢背後放放嘴炮,真見了宋誠,那也是畢恭畢敬的。要是知道宋誠親自出來,他就不往前沖了。
張陽帶來的家人都被铐了,張陽躺在冰冷的地上,還等毛三上來扶他呢,等半天沒見人,反而有一人好整以暇蹲在身邊,道:“還不起來?”
“宋誠!我跟你沒完。”張陽看清這人五官,氣得咬牙。
宋誠笑眯眯道:“你不打算起來,是想在這裡過夜?”
“你才想在這裡過夜。”張陽恨恨地道,一骨碌爬了起來,大聲罵毛三:“死奴才,死哪去了,也不來扶爺。”
毛三哭喪着臉道:“少年,救命啊。”他吓得魂不附體,落在錦衣衛手裡,有什麼下場,三歲的孩童都知道啊。
張陽順着聲音望過去,見牆邊一溜兒十七八人,可不正是他帶來的家奴?他氣得跳腳:“宋誠,你有種放了我的家奴。”
宋誠道:“掌嘴。”便有一個番子掄起蒲扇大的手掌,朝張陽扇去。
這幾年,宋誠和張陽打了無數架,輸了無數次,早成條件反射,一聽宋誠說掌嘴,馬上不顧形象往地上一蹲,總算避開了這一巴掌。
他坐在地上,得意洋洋大笑:“打不着我。”
“你多大了?”宋誠皺眉:“你看看你像什麼樣子?堂堂首輔之孫,連個童生都沒考中,隻會打架鬥毆,就不覺丢人?你要真有出息,考個秀才回來。”
他和張陽,一為勳貴之後,一為文官之後,一是貴二代,一是官二代,算是地位相同,兩人又交鋒無數回合,宋誠對他有印象。
張陽笑容僵在臉上。
宋誠不再理他,吩咐道:“一人十棍,打完放了。”
錦衣衛施杖,多有講究,有打得皮開肉綻第二天活蹦亂跳下地的,有外表沒什麼傷,卻一命嗚呼的,毛三見要用刑,兩眼一翻,吓得暈了過去。
門前一字擺開十七八條凳子,一片白花花的屁股在寒風中顫抖,棍子着肉聲此起伏落,毛三痛醒過來,耳中盡是慘呼聲,他也跟着殺豬似的大叫。
張陽急紅了眼,道:“宋誠,我跟你沒完!”
宋誠道:“盡管放馬過來。”說完再不理他。
報名的隊伍重新排好,被打的三管家見把小主子得罪死了,幹脆心一橫,繼續排隊。
不一會兒,十棍打完,家奴們屁股上鮮皿淋漓,唉喲連聲。
張陽氣得想踢他們,見他們這個樣子,又下不去手,氣得一腳狠狠踢在三管家屁股上,罵道:“還不跟我回府。”
三管家忍痛道:“十七少爺,小的想謀個出身,求十七少爺高台貴手,放過小的。”
“你老子娘還在府中。”張陽威脅。這位三管家往上三代,都是張府的奴仆,到他這一代,也是自小在府裡當差,因為辦事得力,加上忠心可嘉,才破格提升,要不然哪能年紀輕輕就成為三管家?
三管家一臉黯然,這個結果,他早料到了,可他不想世代為奴,哪怕成為内閣大學士的家奴,雖說宰相門子七品官,可他實在不想依仗張益的權勢,而想自己闖出一片天。
宋誠道:“你是傻的嗎?他是你的家奴,他的父母又在你府中,若是他有出息,你豈不也跟着受益?”
雖說文武相濟是大忌,可多少人盼着相互扶持呢,再說,張益的孫子輩,會讀書的人實在不多,隻有一個考中秀才,餘者皆碌碌無為,第二代又隻出一個舉人,實在後繼乏人。現在三管家另找出路,不見得是壞事。
張陽也不是傻瓜,從小又耳濡目染,有些事平頭百姓一輩子不見得明白,他卻是一點就透,隻是道:“我咽不下這口氣。”
憑什麼他輸給宋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