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日聖旨下,王文斬首,妻兒流放嶺南,陳循因為摻和了一下,罷官,谪鐵嶺衛。
朱祁鎮在這件事上非常決絕,百官驚悚不敢言,很多禦史想到曾為王文出頭,到午門外靜坐,甚至言辭激烈彈劾宋誠,都忐忑不安,生怕哪天被下诏獄。
很多人以為俞士悅會步陳循後塵,不是被貶官,就是被流放。俞士悅也這麼認為,讓在京的長子護送妻子回老家,隻留老仆在京中侍候。
就在百官惶惶不安時,一則消息在京中傳開,宋誠要建新軍了。
京中有三大營,雖說土木堡一役損失慘重,可大捷回京的精銳有兩萬多人,留在京中的二線部隊也不少,這些人在于謙整合下,也曾鬥志昂揚,不輸給原先的精銳。
奉召進京的勤王之師已經奉旨回去,沒有一支留在京中,文武百官覺得理所當然,外患已除,這這些軍隊實在沒有留下的必要。
可是,現在錦衣衛指揮使宋誠居然要建新軍?!這是幾個意思?如果是以前,一定有禦史彈劾,百官反對,奏折如雪片般飛到朱祁鎮禦案,可現在詭異的是,朝臣們竟然在觀望,禦史們也集作不作為。
禦史應該出來打頭炮,我們才好跟進啊,不少朝臣暗中着急,難道都察院少了個左都禦史,俞士悅自身難保,幹脆明哲保身?
宋誠可不管朝臣們作何猜想,貼出告示,凡年齡十八到二十五歲,身高一米六五以上,體重一百三十斤以上,二百斤以下的青年,隻要沒有劣迹,不管良賤,盡可以報名參軍。告示中特别提出,若為賤籍,可以為其脫籍。
自太祖以來,賤籍難以翻身,更讓人絕望的是,子子孫孫同為賤籍。可現在告示上說,可以為其脫籍。這是翻身的好機會啊,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子孫考慮不是?
告示一出,不管符不符合條件,無數的男子蜂湧向那個平日讓人聞之喪擔的院子。
報名的地方,在宋誠辦公的前院,這會兒人山人海,有身着青衣的小厮家奴,也有操賤業的男子,更有衣着褴褛的乞兒,也有一些想求出頭的良民。
這是一次不問出身的招募,隻要被選中,不僅有出路,連帶子孫都受益。
院子裡人擠人,不時有驚叫聲響起:“你踩我的腳了。”或是:“别擠啊。”
宋誠站在窗前,看着密密麻麻的人頭,對垂手站立的陳春橋道:“給他們量身高,稱體重。”
陳春橋應了一聲,拎一把鑼就出去了,站在廊下用力敲了一下,鬧哄哄的院子頓時安靜下來。
“站好了,排好隊,一個個過來稱重。”陳春橋扯開破鑼聲大喊。
半個時辰後,一條蜿蜒近兩裡的隊伍讓路人側目。
宋誠看了一會兒,邁步出了院子,上了馬車。馬車裡已有一人等着了,好些天不見的谷子側坐在椅上,見宋誠進來,趕緊站起來,馬車裡不能站直,隻好佝偻着腰。
“坐下吧。”宋誠說着坐了。
谷子趕緊在下首側身坐了,道:“已經挑了二十人,這些人都是十一二歲的少年,查過了,身家清白,很機靈。”
這些天,谷子奉命從乞兒中挑選一些機靈的少年,準備組建一支秘諜。身為間諜大頭目,理所當然接過這支情報機構的人員,可宋誠覺得遠遠不夠,原有這些人,是為錦衣衛服務的,他為指揮使能調動,哪天不是指揮使了,也就調不動這些人了。
要保證有一支絕對忠誠自己的間諜隊伍,隻有自己培養。
“去看看。”宋誠說着,敲了敲車壁,馬車徐徐駛動,朝城門走去。
西甯侯府有幾處田莊,最荒僻的一座已快到昌平,冬天不适宜種植,田地都荒蕪着,一眼望去,蒼涼的氣息撲面而來。
這處田莊有些破舊,宋瑛上了年紀後很少到這裡來,宋傑宅得很,連府門都很少出,何況到田莊?田莊也就沒有修繕。
宋誠挑這個地方作為訓練密探的場所,就是看中這裡的荒僻,四下一望無際,隻要派人哨探,一個閑人也别想靠近。
二十個孩子坐在一間屋裡,不時透過窗戶望着窗外,空曠的院子除了幾個石凳,什麼也沒有。
宋誠和谷子走進來,孩子們歡呼着,跑到門口迎接,搶着問谷子:“這位就是公子嗎?”
谷子并沒有告訴他們宋誠的身份,隻說是一位貴公子。孩子們或是父母雙亡,見谷子露了一手,崇拜得不行,自願跟谷子來;或是谷子拿出腰牌,證明身份,父母覺得孩子與其跟着他們餓死,不如跟谷子謀一個出路,父母被要求守秘密,孩子們并不知道谷子的真實身份。
“是,過來見過公子。”谷子笑着招呼。
“見過公子。”少年們亂紛紛地說着,仰頭看宋誠,見他身披貂皮大氅,一身貴氣,羨慕地道:“公子的衣服好漂亮。”
宋誠笑了笑,在椅上坐了,道:“以後你們就跟谷子學本事。”
負責教這些人的教導稍後會過來,谷子負責管理他們。
少年們應了,擠擠挨挨了一會兒,擠到宋誠身邊,一個膽大的孩子飛快伸手摸了一下宋誠身上沒有一根雜毛的黑色大氅,又飛快縮回手。
少年們見宋誠沒有發怒,膽子大了不少,又有兩三人伸手過來摸。
宋誠道:“你們好好學本事,隻要學好本事,大氅有的是。”
“我要好好學。”少年們振奮。
宋誠看着這些機靈膽大的孩子,很是滿意,道:“學得好的有獎,學不好的可是要罰的。”
少年們應了。
宋誠摸了摸他們的頭,走了。谷子跟了出來,宋誠道:“回去吧,好好教導他們。”
谷子期期艾艾道:“我想跟在大人身邊。”
他不想當千戶,隻想當大人的親兵,為什麼大人非得派他去幹這個呢?
宋誠道:“你遲早能回到我身邊,急什麼?”
“是。”谷子委委屈屈地應了,目送宋誠的馬車遠去,在風中站立良久,直到馬車在遠處消失,才慢吞吞進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