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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婆娑間,思念如絲

朝天阙 侯之青銅 3723 2024-01-31 01:13

  幾名少年的白衫在黑夜裡煞是醒目,一眼就能辨認出,就是來自于白日裡誦讀經文的那幫少年。

  悟門不會也在其中吧,他心裡一緊,腳下一刻不敢耽誤地尾随了過去。

  走在寺院間的小路上,那幾名少年怯怯生生,好像極有些不情願的樣子,腳步也自然地慢了下來

  領着少年們的兩名兵士幹的是今晚當班的苦差事,一面催促一面還有些抱怨:

  “叫你們去喝酒吃肉,又不是去幹苦勞力的差事,一個個猶豫磨蹭些什麼?”

  另一個說:

  “你們爹娘把你們生的這等好命,要我哥倆輪八輩子也輪不到跟大将軍坐在一桌上吃飯,你們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不知好歹。”

  說着話還擡腿踢了其中一名少年一腳。

  這幾名少年礙于兩人的威逼,一個都不敢吭聲半低着頭,劉馳馳離遠看着,也分辨不出來有沒有悟門,隻好在草叢裡遠遠地跟望着。

  走了不遠就到了新修葺的禅房門外。

  聽到動靜,禅房的門被打開,一個熟悉的腦袋探了出來。

  “就這遠的路,怎麼走了半天,怎做的事!”

  這個一臉酒氣語帶訓斥的人正是唐枭。

  從禅房打開的大門可以一眼看到裡面堂皇而光鮮的布置,要不是親眼所見,劉馳馳絕想不到這是寺院中的一間禅房。

  整個房間因為窗紗和幔帳的原因,所以呈現出明黃色的富貴基調,大紅色的幾盞宮燈讓整個房裡輝光異常,又有些妖冶的味道。迎面幾張寬大的紫檀木椅榻,金絲絨緞面的坐面和椅靠,不輸于任何一座王府的擺設。椅榻前的案幾上瓜果菜肴一應俱全,更顯眼的是案幾上幾大壇琉璃溢彩的葡萄美酒。

  起首的椅榻上仰坐酣飲的是難羅法師,這番僧酒過三巡,一臉的油光。他右側坐的是一員威猛的男子,雖是一身紫色華緞的便裝,但從他微冷的神情和坐得挺直的上身坐姿來看更像是一員武官。

  “唐枭,算了算了,讓他們進來吧。”這武官轉臉說道。

  令狐嗣!劉馳馳一眼認出了他。

  劉馳馳和令狐嗣隻有過一次照面,但對此人印象極深。作為宣威大将軍,尤其是他使的一手雄勁而精湛的大力金剛杵令劉馳馳記憶猶新。

  在挹翠樓時,如不是李默餘用計幫他脫逃,他不一定是他的對手。

  聽到令狐嗣發話,唐枭才停止了數落,推搡着将那幾名不情願的少年放了進去。

  門重新關上,隻留了那兩名兵士站在門外。

  顯然是受了數落心有不甘,其中一名兵士怏怏着抱怨道:

  “什麼破爛骁騎尉,還不是靠着拍馬溜須爬上去的,整日裡跟着那葷和尚混吃混喝,人模狗樣似的。”

  另一人怕他招惹是非,勸道:

  “你小聲一點,人家拍馬溜須又與你何幹?”

  那人猶自不服說道:

  “怎麼,他們幾個整日裡幹些玩人喪德的事,我連說都不能說了?”

  “你這人怎麼越說越離譜。”另一人看來有些惱他,怕他嘴欠連累了自己,“他們怎麼就做了玩人喪德的事了?”

  “你是裝的還是真的不懂?”那人越說越是來了精神,“你難道沒看出來,他們喝酒要這些孩子來幹嘛嗎?”

  “幹嘛,不就是伺候他們喝酒嗎?”另一人一臉的懵懂。

  “你這都不知道?”那人一臉的鄙夷,“這幾個孩童不止是要伺候他們喝酒,晚些時候還要伺候這幫家夥睡覺呢,你說造不造孽?”

  話一出口,當即把草叢裡聽他們講話的劉馳馳吓了一跳。

  什麼,這幫家夥竟然還有娈童的癖好?!

  一股無名怒火忽然從他心裡升騰了而起。他幾乎按捺不住要跳起來,伸手已摸到了背後的劍柄。

  在這之前,劉馳馳光是從史書上知道一些古代娈童的記載,知道娈童之風是盛行在中國古代士大夫間,乃至權貴間的一種非常變态的嗜好,其對人格的摧殘程度到了泯滅人倫的地步。

  而這一回,這一幕就要實實在在發生在他眼皮底下!

  可握住劍柄的一刹那間,他竟然出人意料地冷靜了下來。

  不行,不能魯莽,此時殺出去絕不是上佳之選,相反隻可能讓事情更糟。救不了這些少年不說,自己也會陷入到無法預知的危險之中。

  冷靜,一定要冷靜。

  劉馳馳強迫自己就地在草叢中坐下,深深地呼吸了幾口。

  他明白,自己的當務之急,是今晚如何想一個萬全的辦法拯救這幫少年脫身。

  他正在苦思間,禅房的大門又一次“嘭”地打開了。

  “你們在門口瞎吵吵什麼,給我閉嘴!”唐枭莫名其妙又一次探出頭來。

  那兩名兵士吓得一愣,不敢說話。

  “你,愣什麼愣?”唐枭指着剛才那名抱怨的兵士,“快去,給我把白天那領誦經文的小子帶來,法師點名要他來陪酒。”

  那名兵士的神情有些為難:

  “唐大人,這個……恐怕不太好弄。”

  “怎麼個不好弄?”唐枭稍有些意外,皺起眉頭問道。

  “其實上一趟我們就去帶過他,可他死活不願意,我們兄弟軟硬的法都想過了。”他撓撓腦袋,“可他死活不願意跟我們過來,所以才耽擱了那麼長時間。”

  唐枭揚手給了他一巴掌。

  “我說你們是吃素長大的啊?動手,動手會不會?實在不行綁也要給我綁過來!”

  那倒黴的家夥挨了一巴掌,忙不疊地答應了一聲。

  “喏,大人,我這就去帶他。”

  說着,轉身小跑着離開了。

  看他跑遠,唐枭這才口中罵罵咧咧地一把把門關上。

  劉馳馳躲在暗中喜道,原來悟門并沒在裡面,剛才真是擔心死了。可轉念一想,縱然之前悟門再怎麼拒絕,可看唐枭言辭之堅決,這一趟定然是躲不掉了。不行,我得過去看看。

  想到這裡,他低下身形跟了過去。

  那兵士跑出院子時考慮到還要回來,所以并沒有關嚴實院門,劉馳馳警惕地看了看四周,随即也從院門口鑽了出去。

  那兵士出了院門三拐兩拐到了一個全是廂房的院子裡,劉馳馳跟着後面進來,随即閃身躲在了一座一人高的假山後面,正好通過假山間的孔洞觀察這那人的情況。

  那兵士走到靠後的一間廂房門口,探着腦袋望了望窗戶,看黑燈瞎火的,顯然裡面人早已歇息了。

  他稍事猶豫了一下,上前叩門。

  叩了幾下,裡面有人問道:“這麼晚了,又是誰啊?”

  聲音不大,可劉馳馳一聽就是悟門的聲音,他不禁心裡一動。

  “是我,你是那叫念持的小子嗎?”這麼多房間,那兵士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記得準确。

  “怎麼又是你?”房裡人的聲音明顯變得不快。

  “我都已跟你說過,我是不會跟你去的,你走吧。”語氣甚是堅決無疑。

  那兵士一愣,顯然沒料到自己還沒說什麼就被嗆回來了。

  “你開門!”他怒橫起來,露出一臉的兵匪氣,“不開門我就砸門了,小爺我沒工夫跟你啰嗦,那邊還在等着。”

  “你敢!”屋裡的悟門态度異常堅決,“你把門砸爛了,我也不會跟你去的。”

  “好,這話是你說的,看小爺我今天帶不帶得走你!”

  那兵士說着話就撸起了胳膊,掄起勁來朝房門砸了上去。

  “嗯?”

  砸到一半,他停住了。

  不是他想停,而是自己的手肘莫名其妙地給人托住了。

  “對不住了,你先歇着吧。”

  他聽到自己身後有人說話,驚恐間剛準備回頭,眼前一黑就沒了知覺。

  劉馳馳把掌刀從他脖頸處移開,伸手到腋下一把托住他癱軟下來的身體,輕輕移放到一邊的雜草叢裡。

  他轉過身,又接着輕輕叩了叩房門。

  房裡,悟門聲色俱厲呵斥道:“你敢進來,我就死給你們看!”

  劉馳馳輕歎了一口氣道:

  “悟門,是我。”

  房内頓時變得寂靜無聲。

  片刻,房門打開,悟門一臉梨花帶雨地撲進了劉馳馳懷裡,嗚咽個不行。

  劉馳馳半天無語,任憑着眼前的悟門恣意地在自己兇膛上發洩着她的委屈和無助,一瞬間,他覺得自己那顆自以為堅強的心髒,被眼淚摧毀得支離破碎。

  他的手頃刻間變得柔軟,伸在她秀發間婆娑,發髻在他觸手間散落,一頭青絲如水般洩下,淌滿了他的肩膀。

  感慨中,他仰頭長歎,天邊一輪新月如鈎。

  “悟門,你還好嗎?”

  他憋半天說出一句這個話來,連他自己都覺得俗得不可原諒。

  “嗯。”

  悟門淚眼着從他兇前擡起頭來,絲毫不在意,因為她懂他的心思。

  “馳哥哥,你怎麼來了?”她疑問着四下張望。

  他明白她是在找剛才那名兵士,畢竟前後變化太快,她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

  他朝她笑了笑,朝身後那片草叢努了努嘴。

  “你要找的人正躺在那邊。”

  悟門順他眼光看去,看到那人正一動不動躺在草叢裡,頓時明白發生了什麼。

  她又回頭認真地看了眼他那張故作無辜的臉,撲哧一聲破涕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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