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南岸,弘農郡境内,呂布聽聞斥候報來的消息,頓時有些蠢蠢欲動。
他想了一下,終究還是按耐住了帶兵殺過去的沖動,隻是按兵不動,而後廣派斥候偵查郭汜軍的動向。
“樊稠、張濟兵敗,被李傕、郭汜分兵追殺。我若此時前去救援,樊稠、張濟就不會死了。”
想到這裡,呂布的嘴角,翹出了一個殘忍的弧度。
“樊稠那厮,屢次辱我,某恨不能生食其肉。張濟與樊稠乃是一夥,亦是死不足惜。”
“李傕、郭汜雖然擊敗了樊稠、張濟,自己實力亦是大有損傷。我若出其不意進行偷襲,一戰即可剿滅他們。”
呂布的部下早在昨日,就已經全部被甘甯,運輸到了黃河南岸。現在的呂布,麾下不僅有五千匈奴騎兵,還有蒲子投降的兩千西涼騎兵。
雖然蒲子的西涼騎兵隻有兩千,并且大多都被甘甯帶走。
但是,呂布帶着陳旭的軍令,甘甯隻好将蒲子的西涼騎兵,全部交給呂布統帥。
渡過黃河以後,呂布就在一個隐秘的位置安營紮寨。而後派遣斥候,密切注視着西涼軍的動向。
“待我斬了李傕、郭汜,迎回陛下。我倒要看看,甘甯那厮還拿什麼與我相争?”
想到甘甯向他賠禮道歉的樣子,呂布就感覺有些莫名的興奮。
河東郡,汾陰縣城,陳旭帶着大軍,正在這裡休整。
李儒臉上卻是帶着一縷憂色,過了一會兒,他終究還是忍不住,前去尋找賈诩。
來到了賈诩的住所之内,李儒看着,正跪坐在案幾旁邊讀書的賈诩,低聲喚道:“文和。”
賈诩擡起頭,看見李儒過來,急忙起身說道:“文優今日怎會有時間,前來此處看我?”
李儒想了一下,終究還是說道:“文和,你為何将這份天大的功勞,讓給呂布那厮?”
賈诩與李儒的關系,不可謂不好。不管是他們的出身,還是經曆,亦或是性格,都促使兩人成為至交好友。
李儒忠于董卓,怨恨呂布的事情,整個并州文武,幾乎無人不知。
然而這一次,賈诩卻是一力舉薦呂布,讓他收了甘甯的大半兵權,充當剿滅李傕、郭汜的先鋒。
如今的關中亂成這樣,李儒毫不懷疑,呂布可以憑借手中的七千騎兵,趁着并州大軍尚未到達之前,就消滅了李傕、郭汜,迎回天子。
若是呂布果真成功,他所立下的這場功勞,絕對是空前絕後的。
這并不是李儒,希望看到的結果。
在李儒心中,無論是并州的哪個武将奪取這份功勞,都要好過呂布。
當初陳旭到達蒲子以後,聽從李儒的建議,準備以輕騎千裡奔襲,直取關中。那個時候,并州諸将為了奪取這個功勞,全都争論不休。
哪怕淡定如趙雲,也禁受不住剿滅李傕、郭汜,迎回天子的誘惑,參加了這場争奪。
趙雲在并州軍中的地位,根本無人能夠撼動。本來陳旭,也想要将這個功勞讓給趙雲,卻不想,賈诩推薦了呂布。
可以說,整個關中之所裡亂成這樣,與賈诩的謀劃分不開關系。
因此,面臨賈诩的極力推薦,陳旭也不好拒絕。縱然他心中十分忌憚呂布,仍舊任命呂布為先鋒。
賈诩靜靜的看着李儒,忽然問道:“文優,你前來投奔主公,到底是因為看中主公的前途,還是為了報複呂布。”
李儒先是一愣,而後臉龐漲得通紅,他有些激動地說道:“某雖然怨恨呂布,但是投奔主公卻是真心實意。”
“文和如此言語,難道說我因私廢公?”
“我承認,我是想報複呂布。然而,我絕不會為了自己的私怨,就不顧主公之大業。”
“呂布乃是豺狼之輩,縱然主公接納了他,娶了他的女兒,也難保他日後不會反咬主公一口。”
“面對呂布這樣的人,難道不應該壓制他,不讓其壯大,反而送給他天大的功勞?”
“若是呂布得此功勞,文和難道能夠保證,他不會再次野心膨脹?”
面對李儒的質問,賈诩不但沒有生氣,臉上反而露出了笑容。
“文優所言不錯,呂布乃是豺狼。然,主公卻不是丁建陽與董仲穎。”
說到這裡,賈诩歎了一口氣:“自古以來,君擇臣,臣亦擇君。如今天下大亂,諸侯并起,又有幾人能與主公相提并論?”
“我輩既然已經投奔主公,自當為主公盡心竭力的謀劃,為其掃平一切障礙。”
李儒聽到這裡,忽然心中一動,問道:“文和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主公?”
賈诩神秘的笑了一笑,這才說道:“生我之父母,知我者文優是也。”
賈诩雙手背在後面,在屋内緩緩走動着。
“文優以為,主公可有弱點?”
李儒想了一下,這才點頭道:“主公雖然重情重義,愛護百姓,深得民心。然而,有些時候,卻也顯得太過優柔寡斷,缺乏枭雄應該有的狠厲。”
在背後如此議論自家主公,恐怕常人根本不敢如此。
李儒卻知道,賈诩絕對不會将自己說的話洩露出去。因此,他才敢如此肆無忌憚地說話。
賈诩撫掌大笑,說道:“文優所言不錯,主公雖然仁義,但有時候,‘仁義’卻會成為他的羁絆。”
“如今天下饑荒四起,這場幹旱還不知道能夠持續多久。”
“值此時機,縱然并州早有準備,亦是應當精打細算,防患于未然。”
說到這裡,賈诩笑盈盈的盯着李儒,說道:“試想一下,若是我軍擊敗李傕、郭汜,抓到很多西涼軍的俘虜,主公會如何行事?”
李儒毫不猶豫的說道:“依照主公的性格,自然會将其收編,好在日後編入并州軍的序列。”
點了點頭,賈诩繼續說道:“若是收攏大量的西涼軍俘虜,必定會花費許多糧草供養他們。”
“而且,這些西涼軍桀骜不馴,他們早已習慣了劫掠百姓。可以說,每一個西涼軍的手上,都沾滿了鮮皿。”
“然而,主公治軍極嚴,這些的西涼軍被收編以後,不見得能夠适應這種嚴苛軍法。”
“若是放縱他們,并州軍的軍紀必定敗壞;若是嚴厲鎮壓,難保這些西涼軍不會叛亂。如此看來,西涼軍隻會成為并州的累贅。”
“既然如此,何不趁着這個時機,一舉殲滅所有的西涼軍?”
李儒看着面帶微笑的賈诩,心中卻是感覺有些寒冷。
這一刻,他似乎有些理解,為何賈诩會舉薦呂布充當先鋒了。
呂布誅殺董卓,可以算得上是所有西涼軍的敵人。他自然不願意看到,大批的西涼軍投奔并州。
更何況,呂布這段時間,在并州處處受壓制,早已憋了一肚子的火氣。若是讓他上了戰場,必定會變得皿流成河。
“文和說得不錯,西涼軍雖然精銳,卻是紀律敗壞,難以駕馭。就好似雞肋一般,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若是其餘武将領兵前往,勢必會收降大量俘虜。依照主公的仁義,必定不會殺掉降卒。”
“如今借着呂布這把屠刀,一戰全滅西涼軍,未嘗不是一個好辦法。”
忽然之間,李儒好似想到了什麼,瞪大了眼睛望着賈诩。
他有些結結巴巴的說道:“文和,樊稠、張濟被伏,其中是否有你的謀劃?”
賈诩的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
李儒看見賈诩的表情,感覺渾身冰冷。
他已經可以确定,樊稠、張濟被伏,幾乎全軍覆沒,一定與賈诩脫不開幹系。
正如賈诩所言,他想為陳旭掃平一切障礙,就不會不考慮,準備投降并州的樊稠、張濟。
這兩人麾下有數萬精銳西涼軍,并且他們的官職,都還在陳旭之上。哪怕他們前來投奔并州,陳旭也不可能收繳了他們的兵權。
如此一來,這兩人雖然名義上是陳旭的麾下,實際上仍舊相當于一方軍閥。
這種情形,對于現在内部固若金湯的并州來講,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更何況,樊稠、張濟投奔了并州,并州就有義務為他們提供糧草,使其渡過這段饑荒。
然而,西涼士卒并不像普通百姓那樣,隻需要一點點糧食,勉強不被餓死就行。數萬西涼軍的消耗,完全抵得上幾十萬流民,所需要的糧草。
花費巨大的代價,卻為他人養兵,這可以算得上是虧本的買賣。
如此看來,樊稠、張濟死去,卻要比活着對并州更加有利。
更何況,哪怕樊稠、張濟中了埋伏,李傕、郭汜也不可能完好無損的拿下兩人。他們的實力,必定也會被削弱很多。
這樣一來,即消滅了樊稠、張濟,又削弱了李傕、郭汜,簡直是一石二鳥。
“以文和的智謀,若是真心想要勸降樊稠、張濟,就會将各個方面的問題,全部考慮得當。樊稠、張濟,也絕不會就這樣中了埋伏。”
“更何況,樊稠、張濟乃是沙場宿将,帶走天子投奔并州這件事情,他們一定會做得極為保密。”
“若我所料不差,給李傕、郭汜通風報信,并且向他們獻計設立埋伏之人,就是文和派過去的吧!”
李儒目光灼灼地盯着賈诩,肯定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