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山下,一隊二十餘人的商隊在官道上緩慢前行,隐藏在林間的山賊握緊了手中單刀,伸出舌尖舔了舔因緊張而幹澀的嘴唇。
他們眼中的獵物走得很慢,沒有一點警戒之心,就像是落入狼穴而不自知的綿羊。
近了,這支商隊的護衛看上去都是矯健之輩,不過山賊們對這事并不擔心,護衛不過是雇傭來的一群唯利是圖的漢子罷了,我們多,他們少,能有幾個敢亮明刀槍死磕到底?笑話!
一百步,五十步,眼看着商隊就要進入他們的包圍圈中,突然,商隊首領擡起一直手掌,勒住了馬匹。
“首領!首領!咱們的金餅子忘在西亭南邊的林間駐地了。”
金餅子?
眼看着商隊首領停下,埋伏在林間的祖郎幾乎要顧不上許多強攻上去了,沒入包圍圈又怎樣?五十個人打二十個還能輸?
但祖郎擡起的手始終沒能落下,金餅子啊!
這麼一支商隊,七架篷車上裝滿了蜀錦,他們的金餅子會有多少?五十金?一百金?
“你這庸狗!怎麼将如此重要的财物落在荒郊野地!走,快回去取!”
随着額頭有道疤痕的商隊首領一擺手,整支商隊開始調轉回頭,車馬一陣吱呀居然整個調回頭去,比來時更快的速度朝着來時的放向奔行而去。
“司馬,咱們剛才怎麼不追啊!”
“你懂什麼!”祖郎從草叢中站起身來,擰着眉頭說道:“他們整支隊伍回去,肯定說明有很多錢落下了,所以要所有人一起回去拿,咱們就等在這裡,等他們拿到錢再過來直接一鍋端掉他們!”
被訓斥的軍候有些委屈,小聲說道:“可是他們,他們要是不回來了可咱們辦,咱們就這麼傻等下去嗎?”
“你敢質疑我?”祖郎眉頭一皺,接着轉而自己思考起來,要是這夥兒傻不拉幾的商賈從别處走了怎麼辦,喃喃自語道:“你說的也有道理,走走走,他們剛才說在什麼地方?西亭,誰他娘知道西亭在哪兒?”
“首領,俺知道,俺知道。”林間蹦出一個衣着破爛提着銅刀的漢子,三步并作兩步跳到祖郎面前說道:“那西亭就在此地以西十餘裡,咱們跑過去也就小半個時辰的事兒。”
衆賊聞言大喜,小半個時辰,沒準過去正好迎着那商隊,路上就給他們咔嚓咯!
祖郎沒有他的手下那麼興奮,皺着眉頭問道:“那西亭附近可有能供咱們藏身的地方?”
遠近聞名的剪徑司馬祖郎,做這些奪人财貨的事情可是做的多了,他很清楚怎樣能使敵人失去防衛心裡,埋伏在必經之路上是最好的選擇,突然一下跳出來人多勢衆,對方一見這麼多人,隻要稍微壯下聲勢便能把他們吓破膽,接着那些被金錢雇來的護衛便會落荒而逃,商賈多半也會因為害怕他們裝出的窮兇極惡模樣而留下财貨逃跑,他們兵不皿刃的搶奪到資材。
簡直不能再妙了。
“首領,西亭那邊什麼都沒有,就是可以藏身的地方多,那裡大片大片的野地,随便找個地方藏下咱們這幾十号人容易得很。”
“哈!”祖郎高興的一拍手,卻牽動了被馬越斷指的傷口,面上一痛,随後揮手說道:“帶路,咱們要盡快去西亭設下埋伏,上好的蜀錦,足量的金餅,走!”
山賊們一陣嘯聚,數十人奔着西亭奔去。
太平山腳再度歸于平靜,山風透過山谷,過了片刻,林間撥開半人高的野草,走出一個頭紮翎毛面容桀骜的青年,青年将手中強弓放回弓囊不屑地笑出聲來。
“這就是祖司馬?瞧他那模樣,要多不濟有多不濟,要不是君皓要親手結果他的性命剛才我就一箭射死他!”拍了拍手,甘甯吹出一聲響亮的口哨,密林中竄出三十餘個帶着弓箭的勁裝漢子。“都别藏着了,趕緊跟上他們,也不知道君皓那邊埋伏好了沒有。”
一夥攜弓帶箭的勁裝漢子跟着甘甯在官道上疾奔而去。
西亭全名為西鄉西亭,是隸屬于揚州丹陽郡中一個不為人知的小亭,除了一個年至六旬的亭長與三五個亭人之外方圓十裡都沒什麼村莊鄉裡,這個地方存在的意義就是接納那些來來往往随遇而安的商旅過客在這裡緩緩地歇一歇腳,使他們養精蓄銳應付更長遠的奔波。
這是個寂寞的亭。
然而今天,一切都不一樣了,兩個時辰前,四十多個身形矯健體貌健碩的青年帶着弓箭在一個身高九尺面帶疤痕的北方漢子帶領下路過這裡,在不遠的山林中尋了個上坡隐匿起了身形,蒼老的亭長以為他們是來這裡的山谷狩獵,還為他們備下了溫湯與草藥,以備不時之需。
半個時辰前,一行二十餘人看上去全是護衛的商旅經過這裡,一樣朝着那個方向,蒼老的亭長漸漸察覺到今天這事有些不同尋常的味道,那些來自蜀地的商旅篷車上載滿了錦緞,錦緞之下卻露出了鋒利的箭簇。商隊首領的額頭上有一道刀疤直插入發梢,一副刀口舔皿的模樣拒人千裡的神情讓年老的亭長不敢多做打聽。
他們走後,老者急忙令亭人将亭門關住,生怕碰上什麼禍事,然而,還是晚了一步。
一炷香時間以前,老者與亭人都被繩子捆綁在亭院裡,一夥窮兇極惡的強盜闖進亭裡,為首的男子握刀的右手少了一根手指,他們威逼亭長打聽着之前商旅的方向随後揚長而去。蒼老的亭長被捆綁在院子裡,他的右臉腫着,地下留着他被那匪首一巴掌扇落的牙齒,可他還能怨尤什麼呢?這年頭盜匪橫行,能留下一條性命就是好的啦,這世道,人心已經散了。
現在,老者身上綁着的繩索被一柄鋒利的環刀劃開,蒼老的亭長對前來解救他的壯士道謝。
壯士領着三十幾個帶着弓箭的勁裝青年沒有多做停留,釋放了亭長之後便朝繼續沿着林間小路追逐那股山賊。老者望着壯士的背影臉上帶着釋然的笑容。
就是人心散了,良善亦長存。
隻是老者想不明白,那解救他繼而追逐山匪的壯士面貌十分英俊,可為何要在頭頂發髻之間插着三根翎羽呢?
難道一直沒有人告訴他,這幅模樣很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