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道縣位于漢中盆地東側,距南鄭約一百三十裡,北依秦嶺,南靠巴山,漢水彙南北二十二條支流自西向東穿城而過,這一段水面開闊緩平,河床穩定,适于建設船塢碼頭。乘船沿漢水順流再下二十多裡則進入山區,沿途山高谷深,險灘林立,水流湍急,敵方戰船難以溯流而上,占據着對下遊的天然地利。
永昌元年(公元322年)二月二十七,數千人由南鄭出發,浩浩蕩蕩的向興道縣行去,今天是庚亮回返建康的rì子,他領上四名随從将在興道縣乘船,沿漢水直下武昌。雲峰帶着劉月茹、姚靜、庚文君等一衆女子與親衛們相送。
當然了,送庚亮隻是順手為之,庚亮還沒那麼大面子令雲峰送出一百三十裡,主要是二月底的漢中已是chūn暖花開,暧意融融,雲峰把這一趟當成諸女的踏青郊遊了。
同時,也是最重要的一點,蔣炎、部分工匠及雲峰配給他的幾名中低級将官與收降招募的五千士卒也在今天啟程,前往興道縣正式成立水[][]軍,雲峰自然需要視察下碼頭船隻訓練等等各方面情況。
水軍訓練周期長,耗錢大,與騎兵相比并不差到哪去,甚至還有過之,雲峰委托窦濤押送的五千萬錢,也隻能做做基礎建設以及訓練軍士罷了,真正用于造船,如果是主力戰艦的話,最多百艘左右。
沒辦法,秦州重建,攻取益州都需要大量的錢财支撐,雲峰目前隻能掏出這麼多錢來建設水軍,他把希望寄托在了李雄身上,當了十幾年的皇帝,身家應該還可以吧?
其實,發展水軍有個最簡單最快捷的方法,那就是收編敵軍船隻水手,不由得,雲峰惦記上了梁州刺史甘卓,這個人手裡可是有着一支萬人水軍,既然雲峰都督梁州軍事,自然不會讓他由手心溜走,司馬壑的诏書得充分利用起來才行!
一路上,通過蔣炎的介紹,雲峰也大緻弄明白了這時代的戰船類型,分為樓船、鬥艦、艨艟與走舸。
樓船是當之無愧的水上巨無霸,高達五層,合十餘丈。可容兵數千人,外觀巍峨威武,船上列矛戈,樹旗幟,戒備森嚴,攻守得力,尤如水上堡壘。然而,它重心高,穩定xìng差,别說航海了,就是在長江裡碰上大風大浪也極易傾覆翻沉,好看不實用,是個花架子。
鬥艦則是這一時期的主力戰艦,艨艟用于突擊沖鋒,船形狹長,航速快,以生牛皮蒙背,開弩窗矛穴,以槳為動力。走舸輕便快速,一般系于大般後面,作運兵備用。
全軍于半途紮營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正午時分趕到了興道縣,在把庚亮送走之後,雲峰與蔣炎一行人來到了碼頭。
假如不是蔣炎興誓旦旦的說這就是碼頭,雲峰還真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河岸邊稀稀落落的立着參差不齊的粗大木樁,隻有少數幾根系着繩索,大部分都已經腐朽傾頹了,間中夾雜着零零落落的棧道殘骸。興道縣的碼頭還是當初蔣琬留下來的,然而,經過幾十年的風雨侵蝕,早已變得破敗不堪。
蔣炎似乎明白雲峰的想法,轉頭道:“将軍請放心,用不了多久這裡将會恢複先祖時的盛況。”
雲峰點了點頭,卻若有所思道:“對了,船隻是否于岸邊造就?莫非不怕被水沖走?為何不掘一船塢?”
蔣炎一怔,不解道:“何為船塢?曆來造船皆于岸邊動工,平rì以民夫看守船隻,以防被水沖走。”
雲峰明白了,這個時代沒有船塢,于是解釋道:“所謂船塢,即于河岸修建三面封閉、一面臨水的深水池,臨水一面安裝閘門,池底須置一套支架。若造船,可關閉閘門,抽空積水,于塢内造好再引水駛入河中。修理船艦則反之,船艦駛于池中支架上方,再關閉閘門,抽幹池水,船便懸空于架上。如此,或建造或修理皆可,不觎被水沖走,亦能節省民力,隻須安排專人維護便行。”
蔣炎越聽,嘴巴張的越大,對他來說,這可真是個天才構思,雖然掘水池麻煩了些,但好處也是顯而易見的,一勞永逸,且造船維修的速度也能加快不少,不禁贊道:“将軍天資聰慧,一語頓開茅塞,老夫甚為欽佩。”
雲峰也不謙虛,微微笑道:“人有所長,尺有所短,但求各盡其用便是,況且蔣公于水軍cāo練亦為本将所不及也。”
一擡眼,雲峰又看到前方不遠處有船工在修理船隻,頓時招呼道:“走,蔣公,咱們上前看看。”
一行人來到近前,蔣炎剛要喝令船工見禮,卻被雲峰揮手制止,反而饒有興趣的觀察起來,幾名船工也沒在意,各自忙碌着,仿佛渾然未覺察到身後來人。
從體形來看,這應該是一艘艨艟,是收編過來僅有的十幾條船之一,外表并沒有覆蓋生牛皮,船體有多處損壞,個别地方已經被卸了下來,能從船倉的這頭一眼望到那頭,看來是準備重新安裝木闆了。
雲峰看着看着覺得有些不對勁,這船的結構有些問題,怎麼沒有龍骨?不由得蹲下來問道:“老丈,可否打擾一下。”
“何事?”一名老船工擺弄着手上的活計,頭也不擡的問道。
“船倉為何不置龍骨?”
“嗤~”老船工轉頭看了看,見雲峰身着便服,也不是多華貴的式樣,頓時嗤笑道:“龍骨?這位郎君開玩笑吧?龍的骨頭何人見過?又在何處?”
“大膽!涼州牧、南鄭候當面,你竟敢以下犯上,該當何罪?”蔣炎勃然怒道。
衆船工連忙轉頭看去,隻見身後站着十幾名身披軟甲的軍士,還有個穿着将軍服,這個人自然是蔣炎,紛紛站了起來,不知該如何是好,一幅手足無措的樣子,老船工更是撲通一聲跪在雲峰面前,哀求道:“老朽該死,有眼無珠,請使君責罰。”
雲峰搖了搖頭,扶住道:“老丈請起,本将非是量淺之輩,何況也怪本将未說清楚,當不得罪,呵呵。”
老船工連聲稱謝,但再也不敢和雲峰蹲一起了,畏畏縮縮的站在一邊。
雲峰也沒法可想,古代的老百姓就這個樣子,畏官如虎,隻能以後慢慢改變,他走上前,和藹的說道:“老丈恐有誤會,本将所言龍骨不過船隻骨架罷了,起承重作用,可堅固船身,提高抗風浪能力。”
“哦?将軍可否細言?”蔣炎疑惑的問道,其餘船工的眼中也隐隐現出了一絲不解。
“請諸位稍待片刻。”随後,雲峰吩咐親衛去取紙筆過來。
沒多久工夫,親衛取回紙筆回返,雲峰接過來,邊畫圖邊解釋着,衆人均是有經驗的船工,很快就明白了龍骨的構造,包括蔣炎在内,皆面帶震驚,龍骨的用途不用多說,有了它,戰船不但堅固xìng大大增加,而且還能加大甲闆面積,不由得,看向雲峰的眼中均現出了不可思議之sè,他們搞不懂,這個人怎麼會有這麼天才的構思?
其實,雲峰對這種目光早就見怪不怪,或許幾年前他還會沾沾自喜,如今再也不起半點波瀾,麻木了。接下來,他又畫了水密倉的構造圖,又是一個奇思妙想!
蔣炎大腦陷入了當機狀态!今天雲峰所說的颠覆了他一輩子的造船理念,沒辦法,太超前了,這些東西在幾百年後才會陸續出現。但他心裡卻更多的感到了振奮,按這種方法造出的船豈不是能夠無敵于江海?
雲峰則當頭潑了盆冷水,提醒道:“蔣公,諸位,此法請務必嚴加保密,切莫讓下遊得去。”
衆人也知道事關重大,忙不疊的連聲答應下來。
雲峰無意中目光一掃,看到地上有一堆竹釘,便問向蔣炎:“是否以竹木釘來固定船身?”
蔣炎施禮道:“将軍又有何見解?”他有些摸到了雲峰的脾氣,這人不問,不發表意見,是表示贊同,一旦關注起某個方面,就說明那方面存在問題。
雲峰點點頭道:“以鐵釘替代如何?”
蔣炎一怔,恍然大悟道:“将軍高見,老夫明白了。”
雲峰心裡卻泛起一絲愁意,他原計劃五千萬錢能造一百艘主力戰船,可這麼一折騰,能造出十艘就很不錯了,船塢、鐵匠工坊、各種配套設施都需要花錢,好在漢中附近有秦嶺與大巴山,木材無虞。
就在這個時候,快馬奔來一名親衛,下馬施禮道:“禀将軍,有一道人(和尚)于南鄭求見,自号竺法雅。”
雲峰臉上現出了疑惑之sè,他可沒聽說過這個名字。
蔣炎适時解釋道:“竺法雅乃羯趙有名道人,師事龜茲道人佛圖澄研習佛法。”接着又眉頭一皺道:“莫非為将軍抑佛一事而來?若果真如此,将軍可得好生應對,此人于江東亦頗有些名望。”
雲峰拱了拱手:“謝過蔣公提醒。”又向親衛吩咐道:“且先讓他候着,好生看管住竺法雅,匆令随意走動,嚴禁與百姓接觸,待本将回返再說。”
雲峰可是清楚,和尚的嘴皮子厲害的很呢,假如任由他zìyóu活動,隻怕幾天時間能就發展出上千信衆,他可不願看到這種情況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