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阮自留在宮裡後,每日過的自是清閑無比,懿德太後有心要晾一晾蔣權,絲毫不提蔣阮回府的事情。有心之人便是猜測,懿德太後這是要給弘安郡主撐腰,這麼一來,弘安郡主得寵的消息無疑更是真實可信。
蔣府裡卻是人心惶惶。蔣權那日本想待蔣阮回府好好殺一殺她的威風,不想太後一個口谕,蔣阮留在了宮裡,倒是令他心中七上八下起來。這幾日走到哪裡都是有人在背後議論紛紛,蔣權幹脆稱病,不上朝呆在家中。
蔣素素和蔣超也很是惱火,因為近日來外頭又開始流傳一出消息,便是他們兩兄妹根本不是蔣權的親身骨肉,而是奸夫所出。蔣府中皿脈混亂,後院亂成一團,淪為全京城的笑柄。蔣超這幾年好容易跟着宣離,仕途上有了些微起色,開始擺脫從前無能的形象,誰知此事一出,衆人瞧他的臉色又是不同。
蔣素素也比蔣超好不到哪裡去,身為蔣府嫡女,時常有其餘小姐的聚會和應酬,然而這幾日一封帖子也未曾接到,便是接到了到了場,也是被衆人孤立的那個。美若天仙又如何,冰清玉潔又如何?還不是野種一個。
蔣丹在院子裡聽着這些事情,自是樂不可支,笑的輕輕淺淺:“大姐姐真是好手段,難怪能得太後歡心。”
貼身丫鬟小心翼翼道:“姑娘,再過些日子,三姑娘就該出嫁了。”
蔣俪的喜事迫在眉睫,如今夏研徹底失勢,紅纓又懷着身子,院中的事宜竟然交到了二姨娘手中。蔣俪是二姨娘唯一的女兒,自是要辦的轟轟烈烈,聽下人說,那陪嫁的嫁妝竟和嫡女不分上下。左郎中本是要和蔣丹定親的,如今卻是和蔣俪。蔣丹揮了揮手:“随她吧。”丫鬟看了看蔣丹,見她臉色還好,便道:“姑娘也要為自己打算打算,三姑娘一過門,就輪到姑娘了。可是……。”可是到現在,還沒有人上府裡來提親。
原先夏研還在的時候,時時操心蔣素素的事情,自然顧不上她,如今二姨娘當家,也不會真的為蔣丹着想。蔣權更是不記得她的存在,碩大的府裡,她一個失了母親的庶女,幾乎就成了被人遺忘的角落。
蔣素素有蔣超這個兄長,蔣阮如今是弘安郡主,這府裡來來去去剩下的便隻有她一人。這樣毫無意義的等下去,過了女子最美的年紀,她便是再想尋個好人家,也怕是很難了。
“怕什麼?”蔣丹卻好似根本沒有聽到丫鬟的話一般:“八月一過,不是又到進宮選秀的日子了麼?”
丫鬟大驚:“姑娘是想……”可便是選秀女,蔣府裡蔣丹的身份和容貌,也确實太低了些。
但如今蔣阮已經成了弘安郡主,蔣俪也即将嫁人,蔣權自然不會舍得将蔣素素送入宮裡,蔣府裡轉來轉去,可不就隻有蔣丹一個合适的人選了麼?
可誰都知道進宮雖是榮華富貴加身,卻也并不見得真有多好。便不說别的,那皇帝老的都能做蔣丹的爹,好好地閨女家,如何能想着往皇宮頭跑。更何況蔣丹在蔣府裡并不受寵,又沒有母親,若是真進了宮,沒有人幫襯,怎麼會不被人吃的骨頭都不剩!
丫鬟心裡雖這樣想着,到底不敢說出口,隻得默默地低下頭。蔣丹微微一笑,眸中是異樣的神采。
……
将軍府李,趙光得知此事,自然大發雷霆,他好好的一個孫女,在蔣府就是這般任人責罵的?當他們将軍府好欺負不成?
趙元平淡淡道:“爹,你發這麼大火做什麼?沒瞧見阮丫頭都進宮找太後了?有太後靠山,沒人敢欺負她。”
說起此事,趙光有覺得憋屈。蔣阮自從封為郡主回京之後竟是一次也未曾踏足将軍府,李氏也曾給她送過帖子,都被蔣阮推辭了。趙玉龍學了趙元平的性子,自是不滿意的很,隻說蔣阮當初不過是利用趙家,如今攀上懿德太後,就不肯再過問将軍府了。
趙光自是不信趙玉龍的話,蔣阮并非攀附之人,隻是他也不清楚為何蔣阮如今與将軍府保持距離。長時間的見不到孫女,心中自然也有些惱怒。而蔣阮甯願去尋求懿德太後的保護也不向将軍府求助,也讓這個征戰沙場的大将軍有些受傷。瞧見趙元平一臉滿不在乎的模樣,自是越發火大,狠狠的踢了他一腳:“呆在屋裡幹什麼?煩!”說罷提了牆上挂着的佩劍,去院子裡練劍了。
趙元平撇了撇嘴,自是當自家老爺子心底不爽才發瘋。想了想,倒是也不明白蔣阮為何與趙家劃清關系。平白的令李氏和自家幾兄弟傷心。這個小姑娘自來便是瞧不透的,聰明如他也想不明白。
……
蔣阮與露珠方陪太後用過午膳,懿德太後此刻正在休息。蔣阮想要去書房裡找些書來看,露珠問道:“姑娘這些日子怎麼不去找将軍?”
露珠也是好奇得很,蔣阮平日裡性子雖冷,面上禮節總是要顧全的,不會留下什麼把柄令人說道。對那些人尚且如此,更勿用提自己的親祖父母了。當年水災之事,蔣阮拿自己買下的糧替趙家擋災,露珠也瞧得出來,蔣阮并非對趙家無情,可是如今何以涼薄至此,便是她們這些做下人的都有些看不明白。
蔣阮搖搖頭,心中卻似明鏡一般。同蔣府拴在一起,在皇帝的眼裡,一不小心就會同宣離扯上關系。宮裡的那位九五之尊瞧着是頗喜歡宣離,私下裡卻是心知肚明,否則上一世宣離也就不會用铤而走險的辦法給老皇帝下毒。如今趙家和她扯得越是幹淨,就越是安全。真和她走的太近,難免皇帝又有所猜測。君心難測,誰知道會給趙家帶來什麼災禍。
更重要的是,她對趙家越是淡薄,那些想要通過她來打将軍府主意的人才會有所顧忌。
這些東西她便不能與旁人說道,隻能藏在心間。方轉過走廊,便瞧見迎面而來一男子,這男子在宮中實在是顯得太令人注目。一身翠綠單羅莎蟒袍,深紫金合紋腰帶,渾身上下便是金燦燦亮閃閃的,若說這便是罷了。那身上的脂粉香氣便是隔着老遠也能聞到,仔細一瞧,這男子渾身上下竟然挂着十幾個香囊,俱是描紅繡綠,一看便知是女子身上之物。
那男子擡頭,露出一張和宣離有幾分相似的面容來,生的倒也不醜,隻是眼底青黑一片,一看便知是縱欲過度。他瞧見蔣阮也是一愣,停下腳步。
蔣阮今日穿着一件淺紅刺繡妝花裙,因着是在宮中太後面前,楊姑姑給她做了最近宮裡時興的梅花妝。越發顯得她容顔絕色,姿态動人。那男子一看,雙眼便似黏在了蔣阮身上一般,上上下下肆無忌憚的打量她。
露珠隻差點氣的肺都炸了,想也不想就擋在蔣阮面前,大喝道:“放肆,竟敢對郡主無禮!”
那男子目光落在露珠身上,其實露珠也是個嬌俏的小姑娘,平日裡言談間也十分可愛,隻是蔣阮容貌太盛。那男子掃了一眼露珠,又盯着蔣阮不放,語氣荒誕道:“郡主,不知是哪一位郡主啊。”
這男子蔣阮并不陌生,上一世她在宮中時,也曾見過此人幾面。當初夏嬌嬌害她,故意讓這人瞧見了她的容貌,便在花園裡對她動手動腳,幸好宣離趕了過來。但這男子後來一旦有機會進宮,便抓緊機會來騷擾與她,正是衆人口中的草包皇子,三皇子宣信。
若說宮中除去最有競争力的五皇子宣華和八皇子宣離,就隻有無才的太子和無能的宣朗。而這三皇子卻是一個特殊的存在,他的生母早早就去了,養在另一名妃子名下卻十分頑劣,年不過十八就出宮開府,無德之名遍布天下。最好美色,府中養了八十八房小妾,卻還未立妃子。宣信雖然好美人,其他事情倒是沒做過什麼出格的,皇帝眼不見心不煩,便令他無事不許進宮。如此一來宣信出現在宮中的機會少的可憐。
上一世,宣信正是在這不久後和林自香訂了親,由陳貴妃親自指婚。林自香那樣的性子,進了宣信府上自然是沒有好日子,每日都被小妾排擠,最後孩子竟也掉了,還被宣信的一個寵妾污蔑,心中實在記恨不過,性子剛烈的她便一把匕首同那小妾同歸于盡。
此事鬧得沸沸揚揚,皇帝大怒,林長史擊鼓鳴冤,可這都是後宅之事,宣信最多隻能落得個管家不利的罪名。被罰了俸祿之外竟也沒有受到什麼懲罰,仍舊是每日花天酒地,他向來又不在乎名聲,不管百姓怎麼說依舊我行我素。林長史氣恨難平,沒過多久就病逝,林夫人一根白绫随了他去,好好地一代清流林家,就此隕殁。
如今這人再次出現在蔣阮面前,不說别的,那目光就好似惡心的泥漿一般。
宣信仔細打量面前的少女,他閱遍芳叢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絕色。容貌絕俗便罷了,那種疏離又高貴的氣質,直勾的他心癢癢。今日進宮來,正是陳貴妃與他商量他的親事。宣信生母早逝,皇後又極其厭惡與他,陳貴妃倒是個美人,可惜吃不着,且手段太狠。陳貴妃說好将林長史家的嫡女林自香許給他做妃子。可宣信心中瞧不上林自香,木頭一般硬邦邦的美人,實在是難啃的很。性子也不柔順,不過正妻與他來說隻是個擺設,是以宣信倒也不怎麼上心。
沒料到宮中竟然還有這樣的絕色。方才聽那宮女說什麼,叫什麼郡主來着?
蔣阮淡淡道:“三殿下。”
“你認識我?”宣信竟有些受寵若驚了,這樣的美人兒竟然認識他,可他絞盡腦汁,也不知道自己在何處見過這美人。
“三殿下大名鼎鼎,錦朝豈能有人不知。”蔣阮唇角笑容微帶諷意:“不過本郡主進宮這麼多回,還是第一次見到三殿下。”
宣信對美人向來都是很寬容的,是以根本不會怪責蔣阮話裡的嘲諷。隻色眯眯的看着她笑道:“敢問姑娘芳名?”
露珠早已氣的不行,怒道:“三殿下自重,這一位是太後娘娘親封的弘安郡主。”她身為下人,對方雖然纨绔,卻到底是皇子身份,又不能如同對待普通登徒子一般将他打發走。露珠心中一驚有些焦急,宣信恍然大悟:“原來是蔣大小姐。”
弘安郡主之名如今大錦朝誰人不知,當初他也隻是聽說了這個半路請封的郡主頗得太後寵愛,又生的容顔絕色,不過百姓們向來人雲亦雲,宣信倒也不是很信,如今再看,心中後悔不疊,早知道就求陳貴妃求娶蔣阮做妃子,若是府上有這麼一位美嬌娥,死也甘心了。
不過宣信卻未想到懿德太後如此喜愛蔣阮,又怎麼會将她許給荒唐子弟。宣信腆着臉朝蔣阮走近幾步:“說起來咱們現在也都是一家人,弘安妹妹,不如與本殿一起小聚?”這樣的美人,此生不弄到手,怎可甘心?
“三弟想與郡主去哪裡小聚啊?”低沉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卻是太子和四皇子宣朗朝這邊走過來。
宣信皺了皺眉,顯然對太子的突然打斷十分不滿,太子看了一眼蔣阮,哈哈大笑道:“弘安啊,正好本宮有事找你,三弟沒什麼就先回吧。我先帶弘安過去。”
若說宣信在宮中纨绔誣賴,諸位兄弟都不是他的對手,太子卻是個例外。許是知道自己也不受皇帝重視,太子倒也有幾分破罐子破摔的脾性,對上宣信,那是半斤八兩,誰也不比誰好多少。知道今日太子在此,自己是不可能再同蔣阮有什麼了。宣信狠狠一甩袖子,臉色變了變,忽而又笑眯眯的對蔣阮道:“那郡主,本殿日後再來看你,咱倆好好叙一叙啊。”
那話裡的暧昧不禁讓露珠皺了皺眉,太子和宣朗卻是一副早已見怪不怪的模樣。宣信對蔣阮說完後,才直起身狠狠瞪了一眼太子,道:“大哥,臣弟先告辭了。”說罷也不等太子回話,便轉身大踏步離開了。
宣朗有些瑟縮了一下,太子看了他一眼,道:“出息!”卻也沒有責怪的意思,顯然兩人平日關系不錯。方才宣信那般對太子,想來也是笃定太子如今地位尴尬,遲早有一天位子被廢,如今不過是個挂名而已,是以才有肆無恐。太子似乎也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地位,他看了看蔣阮,道:“弘安,如今你可是香噴噴的肥肉啊,任誰都想啃上一口。”他低低一笑:“皇祖母如此寵愛你,本宮都有些嫉妒。”
太子說這話的時候目光有些陰沉,這倒是實話,身為太子,皇帝的懿德太後都不喜歡他,皇後雖然心疼,卻也無力改變如今的現狀。蔣阮微微一笑:“太子殿下是未來大錦朝的主子,何必嫉妒阮娘一個小小的丫頭。”
“你哪裡是什麼丫頭,本宮看你是個寶貝。”他突然詭異一笑:“不如,你做本宮的妃子如何?反正你與本宮也沒有皿緣關系,大錦朝可是有過先例的。”
蔣阮淡淡笑道:“如果太子殿下能說動太後娘娘和皇上,那阮娘也是沒有關系的。”
太子見蔣阮神色淡淡,倒是真的沒有将這件事情放在心上,不由得有些惱怒。蔣阮卻是看了一眼宣朗,宣朗跟在太子身後,一副溫然無害的模樣,宮中太子無才,四皇子無能,兩人似乎倒是同病相憐。事實上,太子對其他兄弟關系不怎麼好,對這個宣朗倒是不錯。隻是宣朗這個模樣,讓蔣阮很容易想起蔣府中的蔣丹。
一樣的懦弱膽怯,一樣的喜愛在人背後捅一刀。上一世,太子可不就是被自己這個關系不錯的四弟在背後捅了一刀,最後落得個獄中自盡的下場。宣朗可是早早就投了陳貴妃一邊,這個太子卻是拿敵人當做朋友。
蔣阮瞧着太子道:“殿下不是還有事情與阮娘說,現在可以過去了。”
太子一愣,那不過是他随口說的話,哪裡會當真。正要說話,蔣阮卻又對着宣朗道:“四殿下可是還有事?若是沒有事,我便與太子殿下先行一步。”
宣朗一愣,沒想到蔣阮會如此不留餘地的下逐客令,一時有些受傷的看着他,那委屈一閃而過,不知道的,還以為蔣阮如何欺負了這四皇子。
太子皺了皺眉,宣朗已經賠笑道:“那大哥,四弟先走了。大哥和郡主慢慢聊,告辭。”說罷匆匆離去,面上雖沒有憤怒,卻有些惶急不安。
太子看着宣朗離去的背影,有些不悅的看着蔣阮道:“弘安郡主,你這是做什麼?”
“太子殿下可知,本郡主一向很讨厭八殿下。”
太子頓了頓,蔣阮讨厭宣離,很早以前他就看出來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蔣阮會讨厭自己那個豐神俊朗的八弟,可是由于太子也很不喜歡宣離,所以對于蔣阮這一點,太子還是很滿意的。
蔣阮淡淡道:“本郡主讨厭螞蟻,螞蟻爬過的東西一概都會丢棄,本郡主讨厭八殿下,和八殿下沾上關系的,本郡主一樣厭棄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