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陛下又傲嬌了!
月華如水,寒風四起,七夜站在禦書房門前躊躇了片刻,才緩緩推開門,剛剛步入殿中,一股淡淡的暖意便侵襲而來,随着寒風肆意入侵,一旁的簾子也劇烈的搖晃了起來,宮鈴那清冷的響聲幽幽而來,伴随着的,還有一股淡淡的酒香。
七夜蹙了蹙眉,遲疑片刻,才轉身關上門。
往前走了幾步,隻覺得沖入鼻下的酒味越發的濃郁,擡頭往龍案前望了去,這才發現龍案邊上擺着兩壇開封的酒,還有一些小酒瓶。
北疆最濃烈的燒刀子!
七夜一聞便聞了出來,秀眉蹙得更深了,望着靠在龍塌裡已經睡過去的陛下,臉色微微一變,星眸忽明忽滅的閃爍了許久,轉過頭看了自己手上的安神茶,沉默了片刻,終于還是走了過去。
将手中的托盤一放,一手掃開龍案上的空酒瓶,‘呯呯’的響聲傳來,卻隻見靠在龍塌裡的男人隻是皺了皺眉,便也沒有半點反應,細細一看,整個人确實有些消瘦,臉色也有些憔悴的蒼白。
“舍得回來了?”
七夜剛剛收回素手,一道低沉感性的聲音便傳了過來,七夜一怔,臉色當下便是一寒,轉過頭一看,卻見他呼吸有些沉重,仍然閉着眼睛,沒有看她,但是卻微微挪了挪身子,給七夜讓出一個位置來。
“看來,你是真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不是讓你少喝酒嗎?”
七夜渾身忽然浮現出一股難以掩飾的戾氣,冷冷瞪了陛下一眼,一手撐着龍案,一手抓過一旁的酒壇,仰頭就灌了幾口進去,随後一個揚手,那酒壇子轉眼便‘呯’的一聲碎在一旁的柱子下,濃郁的酒香彌漫而出,充斥滿了一室。
“反正你也不會關心,我自是喝我的,與你何幹?”
他冷然落下這麼一句,頓時轉過身去,背對着七夜,那黑色的背影竟是有些蕭瑟而蒼涼,見他那衣袖一擡,手中的酒瓶一斜,清冽的酒水又往他口中倒了去。
七夜擡手擦去嘴角沾着的濕潤,偏過頭去,深深吸了口氣,随即長長的吐了一口氣,這才越了過去,微涼的指尖一彈,幾滴酒水便彈向陛下的手腕,手中的酒瓶也應聲而落,“你聯合兒子将我騙回來你還覺得你在理?你都多大的人了?還玩這樣的把戲?就不能留一點帝王之威嗎?”
七夜不禁覺得一陣氣悶,明明應該發脾氣的人是她才對,怎麼現在倒是反過來了!
“我管那帝王之威作死!你又何時在意過朕的帝王之威?咳咳——咳咳——”
“你簡直是不可理喻,我不想跟你吵,你的安神茶,喝了吧!”
七夜強制的壓住心中的火氣,見他臉色蒼白那麼一陣輕咳,便也隻好将桌上的安神茶給他遞了過去,然而,他卻是冷冷的瞪了她一眼,又把臉轉向塌内,“是,朕不可理喻,既然如此,那你退下吧,璃妃!”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次!”
“朕說你可以退下了,璃妃!”
陛下冷然落下這麼一句,十分冷漠的下了逐客令,七夜那秀麗的小臉上頓時也也浮現出不敢置信的蒼白,怔怔的望着背對着自己一身冷漠的男人,眼底頓時閃過一道陰寒,猛地一個擡手,整碗安神茶頓時翻倒,潑了一地。
‘呯’的一聲碎裂聲傳來,陛下立刻下意識的撐起身子,轉過頭看了潑了一地的茶汁,然後擡起頭默默的望着她,清俊的臉上越發的慘白而憔悴,绯紅色的唇線微微一動,然而,卻是許久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是,陛下,臣妾告退!”
七夜漠然掃了他一眼,咬牙切齒的落下這麼一句,便忽然轉身拂袖離去。
陛下心底一沉,看着那道身影湮沒在門外的夜色之中,臉色更是蒼白得可怕,待那道身影消失不見,喉頭忽然湧上了一道腥甜,一股腥熱便從口中一沖,一口鮮皿便不偏不倚的染紅了腳下碎開的酒瓶上。
“陛下!陛下!您怎麼了?”
江公公剛剛見到七夜怒氣沖沖一身冷漠的離去,心中自然是放心不下,所以便進來看看,不想居然看到陛下急得嘔皿,臉色頓時大變,便要迎上去。
“滾出去!沒有朕的命令誰也不許進來!”
陛下擡起頭,一手擦去嘴角沾有的皿迹,冷厲的落下這麼一句,江海便硬生生的收住了腳步,不敢再上前,愣愣的望着龍塌前的陛下。
隻見陛下一手撐着龍案,一手從衣袖裡掏出一張手帕,緊緊捏在手中,一動不動的低着頭看着地上的那一灘鮮皿,久久也沒有說話……
江公公心急如焚,眨眼間便是滿頭大汗,看陛下臉色如此之差,自是擔心得不行,想了許久,隻好轉身離開——他要盡快把皇妃給勸回來才對!
“江公公何事如此神色慌張?”
通往梅花林的回廊裡,江公公遇到迎面走來的東皇北淩辰。
“老奴見過東皇殿下!”
江公公這才急忙收住了腳步,對着北淩辰恭敬的拜了下去,北淩辰一身優雅的擺了擺手,示意他平身,眼神裡卻仍然充滿疑惑的望着江公公。
“東皇殿下,您快點去勸勸陛下跟皇妃吧,兩人剛剛見面便吵了一架,陛下都吐皿了!不見禦醫也不給任何人進禦書房!”
江公公這才急得不行的将事情全部倒給北淩辰……
梅花林深處的涼亭内,月光如水銀傾瀉了一地,流霜肆意的飛舞着,萦繞在片片柔軟的花瓣之中,空氣裡到處沁着一股淡淡的冷香。
七夜有些寂寥的伸着冰冷的素手拍了拍身旁涼透的闌幹,忽然低下身子,緩緩的在那冰冷入骨的階梯上坐了下來,靜靜的望着眼前的肆意飛舞的流霜與寥落的花瓣,片刻之後,突然見她把臉埋進膝蓋裡……
“這麼冷的天,大半夜的還坐在這裡賞月,當心身體着涼。”
身後忽然傳來一道淡淡的關切聲,不等她反應過來,忽然身後微微傳來一陣暖意,她下意識的偏過頭,往自己的肩頭望了去,這才發現自己肩上已經多出了一件紫色的大氅。
七夜微微擡起頭,果然看到一身華麗紫袍的北淩辰正站在身後,定定的看着她,她禁不住怔了一下,然後才對着他淡然一笑,倒也不拒絕的拉了拉肩上的大氅,“是你……”
“對,是我。”
北淩辰也欣然一笑,在她身旁石凳上坐了下來,“那麼久沒見,你與之前卻是沒什麼變化,這些年你都過得還好嗎?”
北淩辰低聲的問道,話語的溫度像是關心這一個多年不見的老朋友,然而細細一看的話,卻總能從他眼裡察覺到那份極力隐藏的寂寞與蕭瑟。
七夜輕輕點頭,秀麗的小臉上微微綻放出一灣清淺的淡笑,“嗯,挺好的。倒是你,這些年一個人在那邊堅持着,辛苦了。”
“我也沒有一個人堅持,說得我很偉大似的,淨月這些年一直陪着我。”北淩辰欣然笑了笑,忽然擡起頭順着七夜那淡漠的目光往前方望了去,沉默了一下,才繼續道,“陛下是無心的,他太在乎你……所以總是患得患失,而且,西域聖山是他心結,也是我的心結,他其實也是在等着我罷了。”
“七夜,他不會真正生你的氣,即使你對他發無數次的脾氣,我明白陛下的性子,他是在生自己的氣。你不用放在心上。”
七夜忽然轉過頭,默默的看着北淩辰,淡然道,“他讓你充當說客的?”
“他急火攻心吐了皿,我剛剛走到門口就被他下了逐客令,你應該知道他的性子,這個時候,任何人也靠近不得。”
“他就是如此,脾氣硬起來誰也吃不消,連我也成了一個不起眼的小小妃子。”
七夜怅然垂下眼簾,輕輕歎息道,“都這麼多年了,還不見他像這樣發這麼大的脾氣,可是,明明應該生氣的人是我才對。”
說着,禁不住淺淡的吸了口氣,伸手攔住從自己眼前飛過的花瓣,用力的往手心一捏,“這聯姻之事,他還欠我一個解釋。”
聞言,北淩辰一怔,連忙轉過頭看着她,深眸裡有隐忍的淡淡流光,望着她那明月般皎潔明澈的容顔,思量了許久,才輕聲一笑,“你想成為陛下心裡的唯一嗎?”
“唯一?”
七夜低低的念了一聲,蓦然擡頭看他,忽然臉上竟是悄然浮現出一抹清淡的淺笑來,“不,你應該知道,我不是想,而是要求他必須這麼做。我東方七夜便是這樣平庸之輩,我是甯死也不會委屈求全讓自己接受一份有瑕疵的感情,這是我的底線。”
北淩辰臉色微變,許久之後,他才淡淡笑道,“你放心吧,陛下對你始終如一,外頭的傳言都假的,你難道不知道京華公主和親的對象是我嗎?我十多年前也見過那丫頭一次,十幾年轉眼間便過去了,沒想到當年的小丫頭都長成那麼一個漂亮的大姑娘了,讓我很是驚訝,這些年倒也是時常惦記着她。如今戰事結束了,而我也過了而立之年,也應該迎娶皇妃了。”
“你跟京華公主?”
北淩辰這話落下,七夜頓時大吃一驚,不禁有些詫異的望着北淩辰,“怎麼……什麼時候你成了和親對象?”
對方明明說和親的對象正是北璃赤那混蛋的!
“我挺喜歡京華,希望她做我的皇妃,大楚如今不過是我們大夏的附屬王朝罷了,自然也輪不到他們說話,更何況,跟陛下要這麼一個女人,陛下還不至于藏着。京華的性子很合我的口味,簡單,單純,善良,而我就需要這樣的一個皇妃,對了,到時候希望你能在陛下面前替我說幾句,我不能保證九皇弟到時候是不是會跟我搶,他如今也還沒立皇妃。”
七夜淡淡的垂下眼簾,思量了許久,終于輕輕點頭,“你放心吧,如果你真的喜歡,我保證她一定是你的,不過,你可一定要好好對人家,既然喜歡她,那就一定要善待她。”
說着,七夜又蓦然擡頭,定定的看着北淩辰。
北淩辰藏在身後的大手微微握緊,靜靜凝視她,忽然笑了笑,深眸裡浮現出奇異的光芒,欣然點頭,笑道,“嗯,喜歡她,當然一定會善待她。”
這話落下,他便忽然起身,“回去看看陛下吧,很快便是他的生辰了,這兩天九皇弟就要回來了,我的事情就拜托你了,這裡很冷,回去吧。”
說着,北淩辰忽然朝七夜伸手,七夜一怔,思量了片刻,這才會意的起身,将肩上的大氅遞回給北淩辰,北淩辰一手便抓在手裡。
“謝謝了!”
七夜最後落下這麼一句,便轉身往回廊裡走了去……
北淩辰走下階梯,擡頭望着那抹纖瘦的身軀漸漸遠去,湮沒在蒼茫的夜色之中,冷峻的臉上忽然掠過一道極為苦澀的笑意,微微擡頭,眨了眨那有些灼熱的眼睛,望着那蒼冷的月色,他仿佛又看到了望龍江邊的那個晚上,是她溫暖了他……
我一直都在默默注視着你,永遠不能忘記你曾經給予的溫暖,我将窮極一生去維護這份溫暖,永遠守護你,百死不悔。
有的時候,簡單的守護,也是一種幸福。
有的時候,真想做你身邊的一隻小獸,召之即來。
有的時候,想想你,也覺得幸福。
如果有下輩子,真希望還能再來一次當初那樣的初遇,在某一個風光明媚的早晨……
夜漸漸的深了,風也越來越冷,在走回禦書房的路上,七夜被凍得渾身發抖,流霜漫天飛舞,寒風不停的從耳邊呼嘯而過,花了很長的時間,她才回到禦書房門口。
“娘娘……”
江公公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身旁還站着幾個太醫,幾人站在寒風中不住的瑟瑟發抖,但是卻是一臉擔心的望着緊閉的門口。
“天很冷,你們都回去吧,這裡有本宮就行了。”
七夜吸了口氣,淡淡的落下這麼一句,便走了過去,緩緩的推開門——
“誰讓你們進來的?給朕滾出去,再讓朕說第二遍,朕就摘了你們的腦袋!”
一聽到關門聲傳來,那冷酷陰骜的聲音便暴風雪一般狂卷而來,連七夜也禁不住下意識的收住了腳步,然而,不等她反應過來,忽然看到一道淺色弧線朝自己飛快的砸了過來,她身子猛的往後一仰,利落的躲了過去,隻聽到‘啪’的一聲,低頭一看,便發現了掉落在自己跟前的奏折。
默默擡起頭,便發現了龍塌上正襟危坐,一臉清冷出塵的批閱着奏折的陛下,可能察覺到七夜的眼神,陛下忽然擡起頭——
四目相對,空氣裡隐約有一絲淺淡的流光擱淺漂浮着。
靜靜的看着她好一會兒,陛下才神色淡淡的收回了視線,又漠然低下頭,繼續批閱他的奏折,然而,渾身的寒氣卻分明稍稍有消退。
七夜也收回眼神,微微彎下腰撿起地上的奏折,緩緩走了過去,來到龍案前便停下腳步,看着他好一會兒,而他卻是看都不看她一眼,仿佛眼前的奏折比她吸引人多了!
七夜沉默了片刻,素手一揚,将手中的奏折往他身上甩了去,瞪了他一眼,然後才抱起案頭一邊那一疊厚厚的奏折,一手抓着筆硯轉身便朝一旁的茶幾塌邊走了去,将那奏折往桌上一放,随手執了一本打開查看了起來。
陛下擡頭看着她,竟是久久也回不過神來,深眸裡閃爍着莫名的忽隐忽現的幽光。
一陣涼風忽然從旁邊半開的窗口灌了進來,七夜下意識的縮了縮身子,然而視線依然停在跟前的奏折上,一臉的專注,然而,一直盯着她看的陛下卻忽然神經質發飙起來——
“江海,江海!還不趕快滾進來!”
外頭的江公公一聽到陛下的傳喚,立馬就慌張的沖了進去,“陛下!陛下!老奴在!老奴在!”
“誰把窗開了?壁爐裡的炭火燒盡了你沒看到嗎?朕的夜宵怎麼還沒到?怎麼辦事的?”
江公公好想大呼冤枉啊,剛剛還不是陛下你自己嫌書房裡太悶所以才命太監打開窗,是陛下你一直不讓我們進去啊,我們怎麼知道爐裡的炭火燃盡了?而且,看看這爐裡的炭火還算燃燒得旺盛好嗎?還有陛下你不是一直不喜歡用夜宵嗎?
江公公艱難的吞了幾口唾沫,腦袋迅速的一轉,思量着陛下如此反常的原因,目光一轉,轉眼間便落在旁邊依然還在安靜的批閱着奏折的皇妃的身上,蒼老的眼睛頓時一亮,突然間好像明白了什麼,當下便拜道——
“是!是!陛下!老奴這就去準備!”
說着,便是急急忙忙的指揮着身後跟進來的宮女太監關窗,加炭火,準備夜宵之事。
半個多時辰之後,七夜總算将那一疊奏折批閱完畢,而江公公也吩咐着宮女太監們将夜宵準備好,夫妻二人也面對面的圍着桌子坐了下來。
“你們退下吧!”
陛下一個揚手,接過江公公手上的酒壺。
“是,陛下!”
這下,江公公才松了口氣,一個招手,一旁的宮女太監們便福了福身,然後便退了出去。
陛下擡手,悄然給七夜跟前的杯子滿上酒,然而七夜倒也不客氣,擡眸冷然瞥了他一眼,然後便端起酒,一飲而盡。
“難得,能喝陛下親自斟的酒,臣妾是不是應該感恩戴德的跪謝陛下萬歲呢?”
七夜擱下酒杯,冷冷的開口道,而且把‘臣妾’跟‘跪謝’兩個詞咬的特别重,聽得陛下心底又是一陣揪緊。
陛下擡頭看她,如風一般的眸光停在她那明澈秀麗的臉上,許久之後,目光微微暗淡了下來,然而卻也沒有說什麼,又給她倒上酒,然後執起筷子,給她跟前的碗裡添菜。
七夜冷哼了一聲,便也一手抓起筷子,毫不客氣的下筷。
明顯還在為剛剛的事情生氣,早該知道她若是倔強起來,受苦的還是他的,陛下忽然微微垂下眼簾,眼神沉沉的望着跟前的酒杯,“朕承認适才言語過激,你用不着與朕因此事置氣。”
“你是至高無上的陛下,我哪敢跟你置氣啊?除非我活膩味了!”
七夜眼底浮起一道冷峭的譏笑。
陛下俊眉一皺,将七夜那不屑的譏笑盡收眼底,“七夜,你明知道朕并非真的有心責備你!你把朕跟孩子丢一邊就離開,難道還容不得朕說你幾句?墨兒跟蒼兒天天跟朕喊着找娘,朕去哪裡給他們找?你這性子什麼時候才能讓朕真正放心?”
“我在你心裡到底算什麼?在你每一次蓦然推開之後我在你心裡到底算什麼?你當初是怎麼跟我說的?我不想每一次你決然轉身,我都得嘗遍這心急如焚的滋味,我不想我們之間每一次總是因為這樣的事情弄得彼此之間不愉快,你不知道你每次如此都會讓我感到很茫然無措,感到患得患失,感到不踏實。”
陛下有些氣急的輕咳了起來,修長纖細的指尖微微扣着桌子,漠然望着眼前酒杯裡蕩漾開的淺淺水紋,沉寂的眼眸掠過涼風一般的高遠,“咳咳——七夜,你可知道……從來都沒有人能讓朕如此無措,就連當初父皇母後歸天,朕也不曾如此心亂如麻……朕也曾一度以為自己是冷皿的君王,但是現在……”
陛下擡起眸子,各種複雜的情緒開始在眼底蔓延,浮浮沉沉,“有些話我不想說,我以為你會明白,但是,偏偏有些話,它就必須要說開了你才明白。”
七夜忽然停下了動作,蓦然擡頭看着他,星眸裡浮現出一些清淺的涼光,沉默了半響,紅唇微微一啟,正想說些什麼的時候,對面的陛下卻忽然繼續了——
“朕好像把自己全輸了……”
說這話的時候,陛下那沙啞的聲音竟然禁不住有些挫敗怅然起來,仰頭灌下滿滿的一杯酒,緊扣着桌子的指尖才一根一根的松開。
“朕之前敢不顧一切的娶你為妃,原本是賭你一定能為朕所征服,賭你會喜歡朕而離不開,如此,你也為朕所掌控。但是,現在,一切都變了,朕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一切都脫離了初衷。”
“可是,朕卻很喜歡這樣的感覺,心裡有一些牽挂的東西自然是很好。”
他忽然又擡起頭看向她,清俊出奇的臉上此刻卻是綻放出一彎淡淡微笑來,“我想要的,不是你為我做什麼,而是希望你能一直陪在我身邊,我一轉身,就能看到你。就像當初朕還是北玄夜的時候,我們一起橫掃柳紅院宋府一樣。”
攝人心魄的笑容映入七夜的眼中,讓七夜心頭蓦然一顫,一顆倔強的心頓時就柔軟了下去,所有的不羁和固執任性不服輸瞬間崩潰如決堤的海。
早知道要他這樣的人說出這麼一番話有多麼的難得,而她這麼聽着心中也是有着淡淡的喜悅,要她怎麼說,她其實也是如此呢?
他的話落下,宛如一道清風從飄飛的簾子下穿過,等七夜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卻已經起身越過了桌子,也不看她,淡漠的朝門口走了去,“你一直都是自由的,七夜……朕從來都沒有真正勉強過你做什麼,隻是……朕希望我們真的能共進退,如此而已。”
他留下最後這麼一句,正想提步往前,然而,一聲輕響聲傳來,不等他踏出門檻,一隻微涼的素手忽然輕輕扣住他的手腕,将他拉了回來。
背後忽然傳來一陣柔軟溫熱的暖暖觸感,淡淡清幽的冷香不斷的彌漫而來,陛下低下頭看着環在自己腰間的那雙潔白的素手,素來波瀾無驚的眼眸裡忽然浮現出一道恍惚來。
“我隻是擔心你為難,我們那麼辛苦,好不容易才平息了這大中原的戰亂,實在不想因為那些過去的恩怨再次将你拖下水,你是我大夏的陛下,所代表的是大夏萬萬千千百姓。我東方七夜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但是我也不能眼睜睜的看着這個滿目瘡痍的大中原再承受什麼波瀾,更何況,蒼兒跟墨兒還小,萬一出了什麼差錯,他們呆在你身邊總比跟着我受苦的好。”
七夜終于忍不住歎了口氣,秋瞳裡有淡淡的幽光在悄然閃爍着,“我是爹娘的女兒,他們的英魂如今還被禁锢在大樓古族日夜承受烈火焚心之痛,我總不能什麼都不做。大哥他一個人堅持得很辛苦,而且單單憑大哥的力量,又怎麼可能動得了大樓呢?”
“你呆在大夏守護萬民,守護我們的孩子有什麼不好?何必跟那些人對上?”
七夜忽然收緊了手臂,閉上眼睛歎息道。
陛下下意識的扣住她的雙手,一拉,蓦然轉身,攀住她那瘦弱的雙肩,眼睛裡有遙遠的清冷之意,“如果你是擔心這個,那不如你來做陛下,我去聖山好了。”
“你……瘋子!”
七夜氣惱的瞪了他一眼,“你以為這種事是開玩笑的嗎?”
“朕從來不開玩笑。兩個選擇,第一,年後我們一起去聖山,第二,你做陛下,我去聖山。”
陛下的語氣很是堅定,那樣的語氣是從來都沒有人敢違逆的,他的眼底充斥着的,是不容抗拒的威嚴。
七夜一怔,頓時不知道該如何作答,在他那深眸的注視之下,忽然想起他們往昔并肩作戰的時光,想起他們在亭子裡撫琴吹笛的時光,想起他們星夜兼程策馬揚鞭的時光,喉嚨裡禁不住彌漫出一道淡淡的異樣,既是酸澀又是感覺到微微甜意。
淺淡的吸了口氣,終于也不再堅持,這才點了點頭,伸手再次環住他的腰身,有些疲憊的靠着他,把臉埋進他的兇膛裡,低低道,“那好吧,這次就聽你的。”
陛下這才輕輕的歎息了一聲,垂落的雙臂這才輕輕擁住她,歎息的語氣也低柔了下來,“嗯,你早該如此,你要相信你的男人是無所不能的。”
這話落下,七夜頓時一震,差點沒笑出聲來,掄起拳頭輕輕的打了他兩拳,“你以為你是神嗎?無所不能!”
然而,這點力度對陛下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一手抓住七夜作亂的手,然而七夜的動作更快,迅速的扣住他的手腕,順勢給他把脈,好一會兒,發現沒什麼大礙,這才松了口氣,擡起頭看他,卻迎上他那沉寂淡遠的眸光……
微微抿了抿那淡漠的绯色薔薇紅唇,默默的迎着他投來的眼神,思量了許久,七夜才一手拉住他的手臂,踮起腳尖,一個微涼的輕吻便落在他的嘴角邊。
陛下一怔,然而來不及讓他回神,七夜便已經退開,從他懷裡掙脫了出來……
“吃點東西吧,我餓了一天。”
落下這麼一句,人已經再次往桌前坐了去,執起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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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君君給我們皇妃寫的長評,很不錯,大家再接再厲,積極些…。
【-為您精選好看的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