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些心腹之人哪個不知道，當初皇後為了有個身份參加選拔，這才借用了懷遠将軍妻族遠房侄子的名頭――畢竟鳳這個姓氏不多見，滿城勳貴裡面，也就懷遠将軍的夫人姓鳳，娘家不是什麼世家大族，卻也是官宦之家，拿出來也能登得上台面。
但，也隻是借用而已，實際上皇後可是和那個鳳家一點關系都沒有的！現在鳳家竟然有人舔着臉找上來自稱是皇後娘娘的堂叔……楓二覺得怪異的同時，還覺得很新奇。
姬赢臉上的笑容凝住，臉色冷下來，“鳳家又不安分了！是鳳家的主意，還是懷遠将軍府的主意？”
阿玖耳朵尖，“什麼叫‘又’，他們之前做過什麼嗎？”
原先阿玖在西陵州那邊打仗，除了軍務外，京城的一些事情也沒人跟她說，她還真不知道當初鳳家人借着她的名頭在京中大肆宣揚攀關系，為他們謀取利益，同時暗中傳播她和懷遠将軍府的小姐将要定親的消息。
姬赢把當初的事情說了一遍，“……當初看在魏青的面子上，我才沒有下手處置這些人，而是讓人把消息傳給魏青。魏青也知事，收到消息後立刻來信把他夫人臭罵一頓，勒令鳳家人不許再讓們，并讓他們把消息壓下去。我本以為事情就這麼過去了，你和底下幾個副将的關系又好，我怕你知道了傷心，這才沒告訴你。沒想到你剛一露面，鳳家人就找上門來了。還敢自稱是你堂叔……”
隻要一想，姬赢就想把府外那個冒充小九兒堂叔的人丢到大牢裡面去。誰的便宜都想占，也不看又沒有命去享。
“我懷疑懷遠将軍府也不是沒有原因的。懷遠将軍為人雖然忠義，但他那個夫人卻不是個安分的。現在朝廷形勢複雜，錦衣衛又久不露面，魏青常年在軍中，顧不了家。人們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隻以為你就是鳳氏的堂侄子，加上你在軍中時也提攜過魏青，人們肯定會覺得你們關系緊密。朝中有人想拉攏你的話，鳳氏那條路子絕對不會放過。鳳氏為人有野心卻愚蠢短視，指不定就被那些人說動了。但是兩年前魏青為此敲打過鳳氏，鳳氏不敢動用懷遠将軍府的名頭攀扯你，就隻能讓娘家人出面。如果沒有懷遠将軍府的人撐腰，鳳家的人哪來的膽子裡攀扯你。”鳳家雖然說是官宦之家，族中最有出息的子弟也不過是個六品京官，也隻有名頭聽起來好聽一點而已。
阿玖還不知道這裡面有這麼多彎彎繞繞，本就沒想着見鳳家人，此時更不想見了，擺手，“随便找個由頭把來人打發走。”
姬赢攔住他，“等一等，聽聽他說什麼。”
阿玖奇怪，“你不是說是有人撺掇着他們過來的麼？還能說什麼，八成是先攀關系，再當說客來了！”
姬赢笑，“你就不想知道背後撺掇鳳氏的那個人是誰？”
“管他是誰撺掇的，既然想拉攏我，早晚得冒出頭來。算了，你想見那就見吧。”阿玖無可無不可道。
楓二得了吩咐，下去叫人。
不一會兒，一個三十五六歲模樣，穿着靛藍色長袍的中年男子随着楓二從外面走進來。男子長着一張大餅臉，眉毛疏淡，眼睛不大，方口闊鼻，嘴上面留着兩撇八字胡。此時面上含笑，看起來頗為喜慶。
來人進屋眼睛就落在了阿玖身上。因為鳳涅大将軍借用的是鳳家子侄的名頭，他們鳳家的人很是受人追捧了一陣，連帶着他走在人前，都昂首挺兇，覺得面上有光。後來雖說懷遠将軍來信，不許他們再借着鳳大将軍的名頭謀利，京中的流言也掩蓋了下來，但因為之前的風光，京中許多人都認識他，對他依然熱絡。故此征南軍凱旋還朝時，他常去的那家酒樓的掌櫃特意給他安排了一個極好的雅座，隔着窗戶就能把外面看的清清楚楚。那也是他第一次見到這個傳說中的征南大将軍。那樣的煊赫熱鬧，萬人空巷中，獨他一身銀盔銀甲，臉上帶笑，氣勢昂藏的坐在高頭大馬上接受人們的歡迎膜拜。那一幕，他永生都忘不了。那時他就再想，若是鳳涅真的是他們鳳家子弟該多好！
看着坐在主座上，眉目淡然的少年，鳳鳴心頭一陣激蕩，隻要能把他拉攏過來，隻要拉攏過來，他們鳳家的榮華富貴指日可待！
努力穩住心神，鳳鳴用看子侄般的眼神看着阿玖，似欣慰又似挂念，“一别兩年，大将軍身體可好？”
阿玖奇怪的瞅他一眼，“我年紀輕輕的，身體好着呢，你這麼問，是希望我身體不好麼？還有，别叫我大将軍，大将軍的職位我早就辭了。”
鳳鳴被阿玖一席差點噎死，讪讪一笑，“是我說錯了，家裡人也是挂念國公，所以得知國公回京，立刻派我來探望。”一邊說，一邊尴尬的瞅一眼旁邊的椅子，“國公可否容我坐下說話？”
阿玖擡起下巴點點，“那麼多椅子，你自己個随便坐吧。”
鳳鳴屁股剛坐到椅子上，還沒等坐穩，阿玖就又問，“聽說你是我堂叔？你是我哪個堂叔啊？”
鳳鳴來時就想好說辭，倒也沒驚慌，做好後含笑道，“不怪國公不認識我，你小小年紀就被送到山上習武，數年不回家一次，不認得我也正常。我是你五堂叔，你父親和我是大小一塊長大的堂兄弟。我父親和你祖父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
阿玖當初借用鳳家子弟的身份的時候，對外說他幼時父母雙亡，其後就被家族送到山上習武，武藝學成後才下山回京。但也隻是一個托詞而已，皇上信了，别人就是不信也沒辦法。何況鳳氏家族族人衆多，從中找出一個夫妻雙亡的實在不是什麼難事。
阿玖沒想到當初他們糊弄人的話，現在竟然翻過來被人拿着來糊弄她，還說的煞有介事。心裡忍不住對鳳鳴高看一等，能當着正主的面把謊話說的這麼坦然自若，真誠真摯，這臉皮的厚度也是經得住考驗的啊！
阿玖來了幾分興味，“原來如此。我十數年沒在鳳家待過，對家族裡的人還真不熟悉，五堂叔見諒。”
一聲五堂叔叫的鳳鳴受寵若驚，身上的皿液往頭頂上湧。鳳大将軍竟然叫他五堂叔了！這是不是說，鳳大将軍打算認下他這門親戚？！幸福來得太突然，讓人措不及防啊！
盡管他激動的恨不得蹦起來跳幾下，大喊幾嗓子，頭腦裡還保留有一份清明和理智，這才沒做出失态的事情，抖着臉上的肉語音顫抖道，“不，不怪國公。”袖子中的手狠狠掐自己一把，說話這才利索了，“都是族人們對國公關心太少。看着國公好好的，族人們也就放心了。”
阿玖頗有興趣的看着他，也不接話，氛圍一時有些尴尬。
好在鳳鳴是個臉皮厚的，阿玖不說話，他就自顧自的說，扯了一通族人如何對鳳大将軍的挂念，如何以鳳大将軍為傲，最後敲入正題，“其實我這次來，也是得了族姐的囑托。從國公兩年前離京之後，族姐就對國公挂念的緊，隻是她乃深宅婦人，下面孩子們年歲也小，族姐夫又在軍中，經年回來不了一次，便是挂念國公，族姐也不能出門打探。這不，聽了國公回來了，族姐一刻都等不了，立時派人過來通知我，讓我過來瞅瞅國公這可有什麼幫忙的。咱們族裡人多，國公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盡管說，不必客氣。”
阿玖眨了一下眼，方才反應過來他口中的族姐是誰，“我那鳳堂姑母身體可還好？”
見問，鳳鳴眼睛更亮，連連點頭，“好，族姐身體好着呢，隻是惦念國公，托我傳話說，等國公有時間了就到懷遠将軍府走走，都是一家子骨肉，族姐夫能再次在軍中任職并高升，還是托了國公的福，族姐一直想當面感謝國公，隻是苦無機會。”
阿玖心裡一哂，不理他這話茬，一副好奇的模樣道，“我今個上午才回的國公府，堂姑母足不出戶的，如何這麼快就知道我回來了？”
鳳鳴搖頭，“族姐在信中沒有說，隻說讓我來看望一下國公，順道看看國公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讓族人們幫襯着。我猜着，或許是魏立侄兒聽到了消息，告訴族姐了。”魏立是懷遠将軍魏青的嫡次子，今年十歲。
阿玖又問了幾句，見在鳳鳴嘴裡套不出什麼有價值的東西來了，就不想再理他，伸手端起旁邊的茶杯慢慢品。
鳳鳴是個有眼力勁的，今兒能聽到鳳大将軍叫他一聲堂叔就知道沒白來，心裡大定的同時，忙着站起來告辭，“族人還惦記着，我就先回去了，等改日再過來陪國公說話。”
阿玖放下茶杯，也不起身，“好。小楓子，替我送五堂叔。”
被稱作小楓子的楓二，“……”可不可以換個名字叫？
人一走，阿玖臉上淡然的表情立刻消失，變得生動活波起來，圓溜溜的貓瞳亮晶晶的看着姬赢，“還真讓你說對了，果然有人走了鳳氏的路子！”什麼可能是魏立聽到消息告訴鳳氏的，魏立就是一個小毛孩子，出門還得讓人帶着，能知道什麼？怎麼會留意她這邊的消息。
鳳鳴來時，姬赢就站在阿玖身旁充當護衛。鳳鳴一走，姬赢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情理之中的事情。你不是聽讨厭那一家子人麼？怎麼叫他五堂叔？”
“你不是說想要知道是誰動作那麼快鼓動的鳳氏麼，我就想着，關系近一些才好套話。誰知道他什麼都不知道。”
“不知道也正常，原也沒想着一下子就能問出來。”姬赢看着阿玖有些憤懑的小臉，笑，“你跟他拉近關系也沒錯，不出意外的話，等明個估計你就能收到鳳家邀約的帖子。等你去赴宴的時候，就能知道誰鼓動的鳳氏了。倒省的咱們費心查探。隻要你去赴宴，對那人表現出好感，朝中其他有野心的人也必然坐不住。到時候你隻管跟他們周旋，探他們的底細就行。”結黨營私向來是朝中大忌，尤其是這種非常時刻，各種牛鬼蛇神亂竄，有時候錦衣衛都不一定能探查出他們的底牌。正好讓小九兒去試一試，這些人想要拉攏小九兒，就會适當的亮出他們的野心和底牌來。
别看阿玖現在隻有個鎮南公的空頭爵為，但她在軍中和百姓當中的威望卻是無人能及的。毫不誇張的說，也就是人們出于對帝王天然的敬畏，姬赢才能壓阿玖一頭，若是真論自身威望的話，姬赢還真不一定能比得過阿玖。
果然不出姬赢所料，第二天一早，鳳鳴就親自拿着一個請帖過來了，并帶來了大量的禮品，一臉歉意道，“國公離京日久，乍一回來處處都需要花銷。當年皇上給大将軍的賞賜大将軍都捐給了國庫，每年的俸祿也拿來養府裡的仆人。現在回來，正是處處都需要花錢的時候。咱們族裡人旁的幫不上國公什麼，銀錢上面卻還湊手，這些錢國公就先收着，等花完了，堂叔再給你送過來。”
說着，從懷裡掏出一沓子銀票送過去。阿玖瞟一眼，都是一千兩一張的，估摸一下，這一沓子銀票少說得有五萬兩。這手面，可真大方！
阿玖十分懷疑，這些錢是那個鼓動鳳氏的人借鳳鳴的手送過來的。阿玖半點沒有不收受賄賂的覺悟，十分坦然的把銀票接過來，“既然五堂叔這麼說了，那我就不客氣了。”
看阿玖收了錢，鳳鳴心裡更踏實。這要不是把他當自己人，想着跟他們鳳家人常來常往，大将軍是不會收這錢了，收錢了，就代表認下了他們這一族。
鳳鳴眼角眉梢都透出一股子喜意，“都是自家人，有什麼好客氣的，大将軍隻管花就是。對了，明天的宴會……”
見阿玖瞅過來，又忙着解釋，“這宴會其實是族姐的意思。隻是懷遠将軍府裡沒有男主，不好招待國公上門，這才邀請國公到二叔他們那去赴宴，到時候族姐也去，順帶也讓國公認認親戚。”
阿玖不樂，“認親？意思是說還要我給他們行禮？用下跪嗎？”她可是聽說，這邊認親見到長輩是要下跪磕頭的。
鳳鳴吓一跳，借他們個膽子，也不敢讓大将軍給他們下跪啊！生怕阿玖誤會對他們不滿，忙着解釋，“不用不用，國公隻管坐着就是。就是讓族裡幾個小輩們過來給大将……國公磕個頭。”
不用自己下跪，阿玖舒坦了，擺手，“那成，等明天得空了我過去一趟。”
鳳鳴偷偷的擦一擦額頭冒出來的冷汗，臉上堆着笑，“國公府裡的下人可都得用，用不用我……”對上阿玖微冷的眼神，頓時一個激靈醒悟過來，這話說的也太傻缺了點，萬一大将軍懷疑他往國公府塞人怎麼辦？心裡狠狠地給了自己一巴掌，忙着描補，“用不用我幫着一起收拾？”
阿玖收回目光，“不用。”
鳳鳴讷讷，生怕在說錯了什麼，略坐一坐，就起身告辭。
出門時，正碰到楓二從外面走進來。就聽楓二略帶興奮的聲音禀報，“主子，馬将軍和蔣将軍他們過來了！”
阿玖驚喜的聲音，“可是馬彪和蔣沖他們？”
“就是他們！”
“哎呀，還禀報什麼，還不趕緊把他們請進來。算了，還是我親自去接吧……”
緊接着，就見阿玖一臉興奮的從屋子裡走出來。鳳鳴還想說話，阿玖已經越過他大步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