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聰在許都收到京城潘家傳過來的消息,知道皇上有意提拔鳳涅,朝臣們也對他之前的作為不滿,頓時坐不住了。
打發走了報信的人,匆匆去找蔡旭商議,“糧草還差多少?我即日就要押送糧草去朔方,讓下面的人都動作快一些。”
蔡旭看着他,有些奇怪,“之前不見你着急,怎麼現在突然着急起來?朔方現在還有餘糧,不需要急着籌備,我讓他們五日後把糧草備齊了押送過去。”說着,又一臉輕松道,“現在梁軍已經退兵泯江,隻要鳳将軍再領兵打一場,把梁軍打退,這場戰事也就結束了。我想着應該也用不了多長時間了。等這場戰争結束,鳳涅班師回朝,咱們就不用再為糧草的事情費心,也不用這麼提心吊膽,擔憂梁軍會突然反撲,打回來了。”
想到每次調撥出去的糧草,他就肉疼的厲害。幸好這些糧草沒有白消耗,鳳涅打仗很有一手。
潘聰的臉色更加難看,“就是因為如此,本都督才會着急。本都督的處境,蔡刺史不會不知道吧?”
蔡旭表情微僵,幹笑道,“叫的這麼見外做什麼,都督刺史的,讓旁人聽了,還以為咱們之間起了隔閡呢。至于糧草,潘兄想着什麼時候押送過去?”
潘聰看蔡旭一眼,神色緩和一些,“越快越好,最好今天就把糧草籌備齊了,明天我就帶着人押送過去。”
蔡旭猛地吸一口氣,高聲道,“今天就籌備齊了?!”開什麼玩笑?今天都已經過了半天了,隻有半天的功夫,時間哪裡來得及?
潘聰寸步不讓,“你也說了,隻要鳳涅再領兵和梁軍打一場,這場戰事十有八九就會結束。等戰事結束了,我再押送着糧草過去又有什麼用?”他借着押送糧草的借口趕到朔方,就是為了弄一點軍功在身上。沒仗可打,軍功還能從天上掉下來?
蔡旭為難,“可是,半天的時間實在是太短,你總得給我時間準備準備啊。”
潘聰觑着眼看着蔡旭,“依着蔡老弟的能力,籌備一個月的糧草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别說半天時間,兩個時辰恐怕就能準備妥當。就看蔡老弟是不是誠心幫忙了。咱們兩個一同在西陵州為官多年,蔡老弟也不希望這都督的位置換個人來坐吧?”
蔡旭嘴唇抖抖,咬牙笑道,“看潘兄說的,再我心裡,自然是希望潘兄西陵州都督的位置長長久久的坐下去。再說,潘兄擔任西陵州都督多年,功勞大家都是看在眼裡的,除了潘兄,還有誰配坐在這個位置上?潘兄放心,糧草我馬上吩咐下去,一準兒在明天之前給籌備齊了,潘兄到時候隻管帶人清點就行。”
西陵州遠離京城,山高皇帝遠,隻要蔡旭跟潘聰劃分好利益,相互遮掩,合夥做一些發财的事情,也不會有人知道。這麼多年下來,兩人都有各自的把柄握在對方手裡。
蔡旭之前揣着明白裝糊塗,潘聰故意敲打他一句,蔡旭心裡不高興,明面上也不敢表現出來。
見蔡旭識相,潘聰不再多呆,站起來道,“如此,就有勞蔡老弟了。我還有事,就不打擾蔡老弟了,告辭。”
五日後,潘聰押送着十萬大軍的糧草趕到朔方。
阿玖在郡守府裡聽了消息,奇怪道,“潘聰?他怎麼親自來了?”
之前這個潘聰說要留在許都調度兵力,指揮戰事的事情她也有耳聞。後來她帶人先到許都見潘聰,潘聰也沒提過要來朔方的事情。現在仗都要打完了,他跑過來做什麼?
朔方城内駐紮不下十萬兵馬,劉恒等人就領着各自的隊伍在城外紮營,平日裡也是在軍營裡待着,有事兒才到郡守府找阿玖商議。
遠朔方郡守一家搬到了城内的别院居住,郡守府就成了阿玖臨時居住和辦公的地方,四個參軍随着她一起住在郡守府内。
此時正趕上桓錫過來想阿玖禀報訓練水軍的事情,聽了潘聰到達朔方的消息,桓錫臉色不好看,到底是他的直屬上司,不好說什麼,隻在一旁沉着臉不說話。
四個參軍沒有這方面的顧慮。
魏青作為一員老将,對争奪軍功的事情再熟悉不過,一聽就明白了潘聰的意圖,冷聲道,“他過來,怕是沒有存什麼好心思。”
阿玖疑惑的瞅他一眼,“為什麼這麼說?”
魏青道,“現在有眼睛的人都看到梁軍已經是強弩之末,隻要在泯江打敗了覃鞍,這場戰事基本上就結束了。潘聰身為西陵州都督,以前一直龜縮在許都不出來,現在眼見着就要勝了,就急忙忙的跑過來,還不是打着親自領兵打這最後一場的心思?”
“以前敵強我弱,潘聰不敢上戰場,怕打了敗仗被朝廷怪罪。現在敵弱我強,我們的兵力是梁軍的三倍有餘,且都是士氣正旺的兵士,隻從兵力和氣勢上,就能穩勝梁軍。隻要潘聰領着人打敗了覃鞍,傳回京城的捷報就成了潘聰用兵如神,大敗梁軍,将梁軍驅逐出夏朝邊界。人們提起來也隻會記得潘聰的功勞,到時候大将軍之前做的那些,還有幾個人能記住?”
最後一戰至關重要,世人所關注的,也隻是結果而已。
至于過程……結果皆大歡喜,誰又會去管過程如何?
不得不說,潘聰打的算盤非常好。
他作為西陵州的都督,提出帶兵攻打梁軍合情合理。阿玖如果同意,就等于将到手的軍功拱手讓人;阿玖如果不同意,傳出去後,世人隻會說是阿玖為了軍功故意打壓潘聰,而不是潘聰懼怕梁軍,故意避戰。就是朝廷怪罪下來,潘聰也能把阿玖推出去當擋箭牌。
計謀雖然卑劣,卻十分有效,且很能惡心别人。
如果阿玖真的是初出茅廬的新人,身份背景不足,十有八九就被潘聰算計了。但阿玖偏有旁人不知道的另一重身份,注定潘聰的萬千謀算都會落空。
聽了魏青的話,龐立等人也滿臉厭惡,陰沉的臉色和桓錫有的一拼。
白非凡擰着眉道,“他既然有備而來,就不會輕易罷手。到時候大将軍應或者不應都不行,要不……讓他生一場病如何?”對于這種不要臉的人,實在沒有好的應對辦法,他能想到的,就是悄無聲息的給潘聰下毒,讓他病的上不了戰場。
旁人驚奇的瞅白非凡一眼。沒想到白敬道看着斯斯文文,一臉正氣的模樣,竟然連下藥的手段都能想的出來,還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廖坤一臉遺憾,“要是在他出許都之前,給他下藥還成。這一路上他都沒事兒,到了朔方就病倒,他這樣狡詐的人,很容易就想到是咱們動的手腳,到時候再被他反咬一口,給大将軍惹來麻煩,反而得不償失。”
龐立也道,“不錯,到時候他連出征都省了,直接将屎盆子扣在大将軍頭上,說大将軍嫉賢妒能……啧,他這樣的小人也能坐上西陵州都督的位置!”
相處的時間不長,但他們心裡早就對大将軍滿心的敬重佩服,任何有損大将軍名聲和利益的事情他們都不會去做,任何危害到大将軍名聲和利益的人他們都恨不得抄刀子捅上對方十幾刀。還沒見到潘聰,隻勘破他的意圖,衆人就對他沒有好印象,說話也不客氣起來。
桓錫作為潘聰的下屬,聽了衆人對潘聰的議論不但不覺得堵心,反而覺得異常順耳。
魏青把桓錫的表情收到眼底,心裡放心。看着阿玖道,“潘聰來者不善,大将軍得早做準備才行。”
白非凡皺眉,“大将軍能做什麼準備,總不能避而不見吧?”
龐立厭惡道,“真是一個攪屎棍!要不,我把潘聰的意圖說給幾位都尉知道,他們都是跟着大将軍一路打過來的,知道了潘聰的想法,鐵定不會聽潘聰調派。到時候就是讓潘聰領兵去打,也勝利不了。”
廖坤搖頭,“不行,要真這樣的話,瞞不過潘聰。再說,到時候潘聰肯定是親自領兵,帶着自己的親随征戰,未必肯讓幾個都尉跟着。”說着,看着桓錫道,“倒是讓桓守備沖鋒的可能性更大。畢竟是桓守備派人訓練的水軍,桓守備和梁軍交戰多場,對敵經驗也很豐富。”最重要的一條,桓錫是潘聰的管轄的官員,桓錫立了功,潘聰作為直系領導,也跟着受益。
桓錫的臉更黑了,“之前朔方被圍,是大将軍帶兵救援,救了朔方一城的軍民。之後數場勝仗,桓某也是跟着大将軍打的。以後如何打,桓某也隻聽大将軍調派!”
之前朔方有難,潘聰就把他當棄子,逼的他不得不向朝廷求援;現在形勢好轉,潘聰又想把他當踏腳石。算盤打的挺好,也得看看他這個踏腳石會不會硌腳。
阿玖也皺着眉思索。
衆人議論半天,不見阿玖說話,都住了嘴,看着阿玖。
龐立道,“大将軍放心,我們幾個人一起合計合計,一定能想出辦法來,管保不讓潘聰那小人得逞!”
阿玖道,“要是潘聰真有本事,能打敗梁軍,讓他帶兵出戰也不是不行。怕就怕他沒有本事,萬一為了軍功他讓人命去填……”
打勝仗也分好幾種,有輕松勝,有險勝,有慘勝。
慘勝中最差的就是用最大的代價換取最小的勝利。
要是潘聰被權力欲沖昏頭腦,用人命去填,幾萬大軍一起趕到江上去,不計損失的硬碰硬拼殺,三比一的比例,群毆也能把梁軍打退,隻是那樣的話,夏朝這邊的損失必然也十分巨大。
阿玖不清楚潘聰的為人,也不知道潘聰會做出什麼舉動。
龐立怒道,“大将軍才是咱們這十萬大軍的統帥,潘聰要打也可以,讓他帶着西陵州的兵力去打!隻要能打赢,随便他如何!”
阿玖瞪他一眼,“說什麼胡話!不管是征南軍,還是西陵州的當地駐軍,都是咱們夏朝的士兵。征南軍士兵的性命是性命,當地駐軍的性命就不是性命?你再敢說這樣的話,本将軍就讓人打你闆子!”
龐立說完後,一眼瞥到桓錫在旁邊坐着,這才發覺自己說話說過頭了,又聽了阿玖的訓斥,滿臉羞愧,一疊聲的認錯,坐在一旁不敢再随便開口。
白非凡道,“這件事情也好解決。大将軍如果憂慮潘聰濫用兵的話,不如就限定人數。隻是這樣一來,以後無論誰領兵攻打梁軍,這個人數都不能變,到底要用多少人,得好好斟酌才行。”
阿玖身為三軍統帥,不好駁潘聰的面子,卻不代表拿潘聰一點辦法都沒有。至少給潘聰調派多少人,調派什麼樣的兵力,都是阿玖說了算。
阿玖不想拿士兵的性命開玩笑,又不想便宜了潘聰——潘聰失職,戰事結束後肯定會被朝廷追究,阿玖如果硬壓着不讓潘聰出戰,以後朝廷追究起來,潘聰把她推出來當擋箭牌,昭帝再想用潘聰避戰這件事來定潘聰的罪,就沒那麼容易。
這種情況下,白非凡的提議無疑是最好的。
阿玖心裡又有一番計較,看着桓錫問,“幼學覺得,打敗覃鞍要用多少人?”
幼學是桓錫的字。
桓錫這才開口,“咱們這邊的戰船比不上梁兵戰船精良,原先的水軍折損大半,現在的這些人鍛煉的時間太短,還沒有完全适應水上作戰,要想打敗覃鞍的話,少說得要四萬人才行。”梁軍現在有兩萬多人,他提出用四萬兵力,已經是保守數字了。
阿玖低頭核算一下,“要是潘聰真的提出來帶兵攻打梁軍,本将軍就給他兩萬人馬。”
衆人大驚,“大将軍,兩萬兵力太少,萬一到時候潘聰避戰,讓大将軍領兵怎麼辦?”這可比桓錫給出來的數字少了一半!
桓錫也道,“大将軍放心,潘聰這人桓某比較了解,他為人最是謹慎周全,要是沒有萬全的把握,不會冒然領兵出戰。隻要他稍微打探一下戰況,大将軍給他四萬兵馬,他就會想辦法避戰。”
說好聽點是謹慎周全,說難聽點就是膽小沒種。這樣的人隻會坐享其成,真遇到事了,就會做縮頭烏龜。
阿玖搖頭,“京城有人彈劾潘聰,他怕是聽到了消息,才想着跑過來搶功勞。”
其實潘聰是早就想跑過來搶功勞,隻不過京城傳過來的消息促使他加快了速度而已。不過這點阿玖不知道,隻以為潘聰是被逼急了。被逼急了的人什麼事情都能做出來,她可不敢賭潘聰有沒有種帶着四萬人上戰場。萬一戰敗,這四萬人的性命得全搭裡頭。
桓錫等人不知道還有這一節,聞言都沉默下來。
阿玖不敢賭,他們也照樣不敢賭。
但是兩萬人的話,潘聰是絕對不敢帶兵出戰的。
阿玖從椅子上站起來,“好了,事情就這麼定下來。潘都督辛辛苦苦帶了糧草過來,衆位也都随我一起去軍營,見一見潘都督吧。”
軍營裡面,馬彪清點接手了潘聰送過來的糧草,笑的一臉開心,用沒有受傷的那隻手拍拍潘聰的胳膊,響亮的笑道,“運送糧草随便派個押運官過來就行,怎麼還勞煩潘都督親自走一趟。走走,我讓人準備好了酒菜,劉恒也在,我們陪着潘都督喝一盅。”
潘聰雖然是武官,但多少年都沒有鍛煉過了,又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被馬彪蒲扇大的巴掌拍兩下,差點拍趴下。
心裡暗罵馬彪粗鄙,臉上不顯,笑着試探道,“我聽說鳳大将軍年紀輕輕,卻十分了得,治軍嚴明,馬都督喝酒萬一被大将軍知道……”
馬彪是一根筋,見潘聰親自押送糧草過來,糧草給的又足,以為潘聰是個好的,心裡自動的就把潘聰劃分為自己人,就沒有往歪處想。
見對方誇大将軍,聽在他耳朵裡更加高興,大笑道,“潘都督這話說的不假,大将軍年齡雖然不大,但為人卻十分仗義,我這條命還是大将軍從戰場上救回來的。要不是大将軍及時出手,我早就折在了覃鞍手裡。你身在許都,不知道當時那場戰争有多麼激烈……”
潘聰聽馬彪滔滔不絕的講戰場上的事情,三句話不離鳳涅,句句都是誇鳳涅的,就知道這個馬彪拉攏不了。
馬彪說的這些事,他早派人打探過,耐着性子聽馬彪說完,跟着附和幾句,又問,“我聽說,大将軍一來就處置了武先鋒的兒子,可是因為武先鋒的兒子犯了什麼錯?”
“那是自然,大将軍從不胡亂責罰下面的将士!要不是看在武先鋒的面子上,就不止是打五十軍棍這麼簡單了!”說着,把武略作死的事情說了一遍,“就那孬種樣,我一個拳頭就能把他打死,他竟然還敢挑釁大将軍!要不是大将軍有令,軍營内不準械鬥,我一準兒替武旻管教管教他那個不成氣候的兒子!”
馬彪本來就看不上武旻,經過武略的事情更加看不上武旻父子倆了。
潘聰一臉憂心道,“武先鋒好歹是朝廷派遣過來的先鋒官,又是多少年的老将,武略是武先鋒的嫡子,大将軍打了他,萬一武先鋒心中記恨……嗨,大将軍還是太年輕了,少年皿性。”
馬彪眉毛一立,沒有受傷的手攥成拳頭,“誰要敢對大将軍不利,先得問問我的拳頭答應不答應!”
潘聰心裡思量一圈,聽這話,武旻果然是對鳳涅有意見?要真是這樣的話,倒是可以好好策劃一下。
營帳中,劉恒等人已經在等着了。
劉恒和潘聰在許都的時候見過,見潘聰突然過來,心裡微微思量,猜測不出潘聰的來意,本能的就對他存了小心,在一起隻談私事,戰事上的事情一句話不說。
潘聰又試探幾句,大緻摸清了這幾個人的性格,知道劉恒、曲懷、蔣沖他們也不好拉攏,非常識相的不再多說,倒是拉着武旻問了許多京城裡面的事情。
酒菜吃了一半,就聽外面有人禀報,“大将軍來了。”
馬彪等人忙起身出去迎接。
潘聰官職比阿玖高一級,此時也不拿架子,跟着馬彪等人一起出去,遠遠的見了阿玖就先笑道,“潘某還想着一會兒到郡守府去見鳳老弟,沒想到鳳老弟先一步過來了。”
阿玖笑道,“本将軍聽說潘都督親自押送糧草過來,就特意過來看看。這一路上,潘都督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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