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輔府裡面,李元一臉嚴肅的瞅着李政,“弟妹的事情就交由你處理,我不允許任何人,任何事情影響到皇後的名聲!若是有半點有損皇後名聲的話傳出來,旁人我不管,我隻找你說話!”
李政站在李元面前,低着頭,被訓的跟個孩子似的,心裡将方氏恨的半死。
他在宮裡聽說方氏在皇後的朝陽宮中跌破了頭,就知道事情不對,沒想到那蠢婦竟然作死到皇後面前,這是想害死他們一家子麼?!
口中連忙道,“大哥放心,我回去後就将那蠢婦禁了足,絕對不會有半點不好的話傳出來。”
李元應一聲,歎口氣,“我也知道你這些年不容易,但你要分得清事情的輕重,還要為李家的未來考慮。旁的我就不多說了,現在朝中是個什麼情形你也知道,蘭陵侯一黨兩隻眼睛都盯在咱們的人上頭,沒錯還能找出點錯來,若是再讓他們抓住什麼把柄……皇後如果不好了,咱們李家還能有什麼好?你且仔細想想。行了,旁的我也不多說,你回去吧。”
李政一頭冷汗的從書房裡出來,被風一吹,打個激靈,李元的話再次在耳邊響起“皇後如果不好了,咱們李家能有什麼好?”
皇後如果不好了,後宮之中再無可以牽制太後之人,淳妃必然上位,憑着他們姜家的手段,日後這天下必然落入有姜氏皿脈的皇子手中。
李家和姜家對立這麼多年,姜家上位後,他們李家被抄家滅族都是輕的。
或許等不到那一天。
朝堂上的人都是牆頭草,一旦皇後倒下,朝中那些老狐狸發現姜家的勝算更大,肯定會毫不猶豫的背棄李家,投到敵方陣營裡面。
他們李家從此在朝堂上将寸步難行!
方氏這哪裡是害皇後,分明是在害他們整個李氏家族!
李政咬牙,額頭的青筋都迸了起來,心裡提氣,急匆匆趕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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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氏躺在床上,睜眼就是熟悉的青色帷帳,眼珠子動動,朝陽宮裡發生的一切在腦海中閃現,頓時激動起來,臉上一片扭曲,“李蘭燕這小賤蹄子……”
“母親,太醫說你跌破了頭,不能激動。”一道淡淡的聲音打破方氏的怒吼,蘇氏端着碗走過來,“太醫說您醒了就把這藥喝了。”
方氏扭頭瞪她,一臉厭惡,“你怎麼在這裡?”
對蘇氏這兒媳婦,她一百個看不上。成親之前打聽着還是個好的,誰知道娶回家裡來卻發現是個不中用的。若是她能籠絡住文明,文明子用得着天天的流連花叢,落個纨绔的名聲麼?
文明現在這樣,都是這個蘇氏害的!
蘇氏一看方氏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些什麼,對于方氏這種“自家兒子一萬好,不好全是别人害的”的想法,蘇氏隻覺得可笑。
要不是有方氏這樣一個不管對錯,一味縱容寵溺的母親,李文明還不一定會成現在這樣。可笑方氏這個罪魁禍首竟然還有臉責怪别人。
橫豎她已經嫁進了這個火坑,既然逃不出去,那就耗着吧。
将手中的藥碗端的再近一些,淡淡道,“母親在朝陽宮跌破了頭,皇後娘娘慈悲,特意令兒媳帶母親回府診治,還派了安太醫來照顧母親的身體。在母親身體痊愈前,還是聽安太醫的話,好好服藥吧。”
方氏雙眼噴火,一把掀翻蘇氏手中的藥碗,“我不用李蘭燕那賤蹄子假好心,誰知道她派過來的太醫會不會給我下毒!我這額頭分明是被她打破了,她竟然睜眼說瞎話是我自己跌破的。你也不是個什麼好東西,看着我受欺辱,你很高興是不是?我告訴你,我好不了,你們誰也别想好!我這就進宮去找太後,讓太後給我做主!”
一邊說,一邊掙紮着就要爬起來。
藥湯灑了蘇氏一身,蘇氏連眉毛都沒動一下,似笑非笑的看着方氏折騰,揮揮手,“我母親魔怔了,麻煩兩位姑姑幫着安撫一下。”
兩個身穿宮女服飾的女子上前,一人一邊将方氏按倒在床上,“李二夫人既然魔怔了,就好好在床上躺着修養吧,别四處出去禍害人。”
一邊說,一邊利落的把方氏綁了,從懷裡掏出帕子堵住方氏的嘴,不讓她繼續叫喊。
這也就是方氏是皇後的二嬸,若是換成第二個人敢這麼辱罵皇後,早就一頓闆子下去給打死了。
李夫人深知方氏能折騰的尿性,跟阿玖提了一句,派了兩個朝陽宮的二等宮女和安太醫一起出宮,沒想到還真用上了。
蘇氏一邊贊歎李夫人的睿智,一邊笑向兩個宮女,“今天的事情勞煩兩位姑姑了。”一邊說,一邊示意身邊的婢女遞了兩個荷包過去,“這點小意思就請兩位姑姑喝茶了。”
兩個宮女手裡捏一下,荷包裡薄薄的一片,就知道塞得是銀票,心裡一邊贊歎這個蘇氏會辦事,一邊笑道,“這些都是應該的,哪裡當得起勞煩二字,少夫人太客氣了。”
蘇氏笑笑,把她們領到外間奉茶,“宮裡太後娘娘也派了太醫過來,一會兒還望兩位姑姑幫忙周旋一二。”
這個不用蘇氏說,兩個宮女也知道方氏現在的樣子不能讓太後派來的太醫看到,再加上又收了蘇氏的紅包,非常幹脆的應道,“少夫人放心,李二夫人現在正在昏睡,不宜見客。若是太醫問起來,奴婢二人自有應對。”
蘇氏把這邊都安排妥當,這才回到自己的院子換衣服。
跟着她的丫鬟替她委屈,“夫人這脾氣越來越壞了,真是苦了小姐。”
蘇氏勾勾唇,“放心,今天過後,你家小姐就不苦了。”
方氏都作死到這種地步,她就不信李政還能容她,便是李政能容,李元也不是吃素的!
李政回到府裡,就看到方氏被五花大綁的扔在床上,頓時大驚,“這是怎麼回事?”
朝陽宮的兩名宮女闆着臉将方氏作死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重複一遍,“奴婢二人看李二夫人魔怔的厲害,怕她這樣進宮會沖撞到宮裡的貴人,這才鬥膽将她綁了,得罪之處,還請李大人見諒。”
李政面皮抽搐一下,差點被方氏的愚蠢氣死,勉強笑道,“賤内最近神志不清,沖撞之處還請兩位姑姑海涵。”
兩名宮女笑道,“好說,皇後娘娘在宮裡,還是很惦念李大人的,時常說起娘娘小時候很得李大人照顧,娘娘心裡一直記得。”
李政臉上這次露出一絲真心的笑意,“皇後是本官的侄女,本官照顧她是應該的。便是皇後入宮後,對本官也照顧頗多。”
兩名宮女笑道,“就是這話,這才是一家子骨肉。既然李大人回來了,奴婢二人就不再多留,告辭。”
李政客客氣氣的将兩名宮女連同安太醫和太後派來的太醫送走,再回到内宅頓時沉了一張臉,直接下令,“夫人既然神志不清了,以後就在院子裡休養吧,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出來。教唆夫人的那些奴才也統統拉出去打死,以後後宅的事情交給蘇氏管理。”想了想,又把自己的一個貼身長随指給了李文明,“以後你就盯着少爺,少爺但凡要再做些尋花問柳,招貓逗狗的事情,許你先處置了再回來跟我禀報,要是少爺再犯渾,我隻找你算賬!”
吓得那長随唯唯諾諾,連聲應是。
一番雷厲風行的處置完了,李政看也不去看方氏一眼,甩袖子離開。
蘭陵侯府今天同樣不平靜。
蘭陵侯回到府裡後,就将府裡面的謀士都叫過來,把宮裡的事情說了一遍。
孫先生是蘭陵侯的智囊,聽了蘭陵侯的話擰眉,“太後這一步,走的太急躁了些。皇上雖然漸漸的脫離掌控,但也隻是露了個苗頭而已,太後此舉,無疑是在皇上心底紮下了一根刺,且從今晚皇上的表現來看,這根刺紮的還很深。為今之計,要麼将這根刺拔除了,要麼……讓皇上有所忌憚,不敢輕舉妄動,不過這樣一來,等于完全将皇上推向了對立面,再沒有修複的可能。”
蘭陵侯擰眉,“怎樣把這根刺拔除,又怎樣讓皇上忌憚?還請先生賜教。”
孫先生撫着山羊胡,一派高深,“解鈴還須系鈴人,若是想将這根刺拔除,還得請太後動手才行。”
蘭陵侯不解。
孫先生繼續道,“十八皇子和二十六皇子是太後接出來的,還需太後将人送回去。不過這樣一來,恐怕對太後的名聲有礙,而且以後再想拉攏十八皇子和二十六皇子,會有些困難。”
十八皇子和二十六皇子已經出現在衆人眼前,要是想将兩人再雪藏起來,唯有讓他們犯錯,或者身體出現問題……不管是哪種情況,他們現在在太後身邊養着,出了事情都會算在太後頭上,而且十八皇子和二十六皇子嘴上不說,心裡也會對太後産生隔閡。
蘭陵侯皺皺眉,這意思就是,這兩枚棋子等于廢掉了,也就等于斷了蘭陵侯府的後路。
現在皇上的态度想法不明,這種自絕後路的事情,不能做。
“再說說另一個辦法。”
“另一辦法就是,侯爺可以上折子奏請皇上為兩位皇子封王。兩位皇子年幼,封王後還可以養在太後身邊,在皇上親政前,侯爺隻要大力扶持兩位皇子,兩位皇子的權利越大,皇上的忌憚也就越深,越要依賴侯爺和李元,不敢輕舉妄動。不過依着皇上的聰慧,便是依賴侯爺也是權宜之計,一旦皇上翻牌,侯府危矣!這樣一來,侯爺從此要面對的,則是皇上和李元的雙重壓力,再兩位皇子成長起來之前,侯爺都不能松懈。”
孫先生看着蘭陵侯越來越沉凝的臉色,又隐晦的提醒一句,“而且,十八皇子和二十六皇子也未必甘心受制于人。”
說不定,重新扶持起來的十八皇子和二十六皇子會是另一個皇上,未來的事情誰也說不準,敢不敢賭,就在蘭陵侯一念之間了。
蘭陵侯拳頭慢慢捏緊,“若是本侯不為兩個皇子請封,隻讓兩個皇子養在太後身邊呢?”
孫先生笑一下,“若是太後沒有将兩名皇子帶到宮宴上來自然無礙,但從今晚皇上的表現來看,侯爺确定皇上不知道太後再想些什麼嗎?”
若是皇上不知道太後的打算,就不會給太後難堪了。
蘭陵侯臉上的表情僵住,半晌罵了一句,“這個蠢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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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陽宮裡,阿玖笑眯眯的瞅着十八皇子和二十六皇子,非常土豪的指着一桌子的木頭玩具道,“這些都是我收集的玩具,你們看喜歡哪個,随便拿。”
十八皇子和二十六皇子這些年生活在後宮中和隐形人一樣,别說玩具,像樣的衣服都沒幾身。
後來被接到太後的慈甯宮後,吃穿是不愁了,但每天都有繁重的課業,還要學習各種規矩,說話聲音的高低都要注意,更不許玩樂,稍微錯一點,太後就讓齊嬷嬷拿戒尺打他們的手心,生生将兩個孩子的本性死死壓制下去。
現在猛然見到一桌子色彩斑斓的玩具,兩個皇子眼中瞬間亮起來,隻是記着夫子的教誨,不敢動作,相互挨挨蹭蹭好半天,才看着阿玖小聲道,“皇嫂,這些玩具我們真的可以玩麼?”
“當然可以玩。你們還是孩子,孩子就要開開心心的,現在就把自己弄得像個小老頭似的,等你們老了怎麼辦?”
阿玖一邊說,一邊親自拿起一副五子棋示範,“你們沒玩過吧?我告訴你們怎麼玩,喏,把這五個子,不管橫着、豎着、還是斜着,隻要能連成五個就算赢了。很簡單吧?我告訴你們,這個玩多了,還能鍛煉智力。還有這個,這叫華容道,喏,你來當曹操,你來攔截,隻要曹操能逃出去,就算曹操赢了……”
十八皇子和二十六皇子一臉欣喜,還有些忐忑,“可是夫子說,我們是皇子,不能玩物喪志。”
阿玖撇嘴,“不要聽那些書呆子胡說八道,這不叫玩物喪志,這叫勞逸結合。下次夫子要是敢說你們玩物喪志,你就告訴他,這話是本宮說的,咱們夏朝的皇子隻需要聰明、活得開心就行,不需要考學問,也不需要做老學究。天下的學問都讓皇子學會了,要那些臣子們做什麼?咱們總也要給那些臣子們留一條活路吧。”
十八皇子和二十六皇子被阿玖的話逗笑,心頭的緊張散去,齊聲道,“我們聽皇嫂的。”
阿玖摸摸他們的腦袋,“乖。今天咱們玩遊戲,等明天讓你們皇兄帶你們去演武場學習騎射,咱們以後做個聰明睿智,文武雙全的人。”
十八皇子和二十六皇子雙眼晶亮的瞅着阿玖,使勁點頭,“我們一定好好學習騎射,做個文武雙全的人。”
昭帝從外面進來,就見皇後和兩個皇弟玩成一片,也笑着走過來,“在玩什麼,這麼開心?”
二十六皇子一臉興奮,“在看猴子翻跟頭,這個猴子好好玩,一碰它就會自己不停的翻。”說着,伸手一戳,一個木頭猴子從山上咕噜噜滾下來,卡在一個圓形的環輪裡面一下一下的晃悠。
昭帝嫌棄的瞅一眼,這樣幼稚的玩具,不知道有什麼好玩的。
看到十八皇子和二十六皇子一臉興奮的樣子,鼻子又微微泛酸。
上一世他被太後等人蒙蔽,從來沒想到過自己還有兩個皇弟。
這一世他重生後,一心想着如何對付蘭陵侯和太後,再次忽略了這兩個皇弟。
還是因為太後想要牽制他,将這兩個皇弟接到了慈甯宮,他才想起他們。一個簡單的木頭玩具就能讓他們如此開心,可以想象這些年他們生活的多麼不如意,他這個做兄長的又多麼不稱職。
壓下心底的酸楚,伸手摸摸十八皇子和二十六皇子的腦袋,“你們喜歡看,等改天皇兄叫内務府備一些雜耍藝人表演給你們看。”
“真的?太好了,謝謝皇兄。”十八皇子和二十六皇子歡快的道謝。
抱琴從外面走進來,“啟禀皇上皇後,慈甯宮來人接兩位皇子回去。”
十八皇子和二十六皇子臉上的笑容一僵,縮縮手,不舍的将手中的玩具放下,眼巴巴的瞅着昭帝和阿玖。
阿玖張嘴就要拒絕,被昭帝攔住。
昭帝笑向十八皇子和二十六皇子,“既然母後派人來接你們,你們就回去吧,等改天皇兄再接你們過來玩。”
十八皇子和二十六皇子臉上這才露出笑容,“謝皇兄、謝皇嫂,臣弟告退。”
等兩人走了,阿玖不悅的瞅着昭帝,“作什麼攔我?他們兩個明明不想回去。再說,現在天還亮着呢,就是留到他們吃了晚飯再讓他們走也行啊。”
昭帝揮揮手,把内殿的人都打發出去,這才道,“十八皇弟和二十六皇弟畢竟養在太後那裡,太後派人來接,咱們如果不放,傳出去了又是一場事端。不管怎麼說,太後是長輩,咱們不能明着和她作對,否則就是忤逆不孝。”
阿玖撅一下嘴,忤逆就忤逆,她又不是沒有忤逆過。
不過為這麼一點小事就讓太後拿捏住把柄,确實不劃算。
看昭帝在一旁一臉沉思不說話,好奇的伸手碰碰他,“你在想什麼?看你那眉毛都要打結了。”
昭帝看阿玖一眼,歎口氣,“朕在想造化弄人。父皇就我們兄弟三人這點皿脈,沒想到我們三人都成了旁人手中的棋子,明明是皿脈至親,卻要因為旁人的操控而相互争鬥……”
阿玖插一句,“難道那些公主們不是先帝親生的?”
昭帝,“……”還能不能好好的聽他說話了?
阿玖囧一下,幹笑道,“你說,你接着說,我聽着呢。”
昭帝撇過臉,“算了,說了你也不懂,不說了。”
“别呀,你不說我怎麼能懂呢。你剛才說你們兄弟三人是别人手中的棋子對吧?我想一下啊,你說的那個人是太後麼?”
昭帝點頭,“你知道太後為什麼要把十八皇子和二十六皇子接到慈甯宮麼?”
阿玖歪歪頭,疑惑,“是為了對付你?”
“太後是想告訴朕,先帝的皿脈不隻朕這一個,還有十八和二十六。當初她和蘭陵侯能扶持朕登上皇位,日後也能扶持十八或二十六登上皇位。朕要是不聽話,朕這個皇帝他們随時可以廢掉。”
原本他也想不明白太後為何會将十八皇子和二十六皇子接到慈甯宮教養,直到那天他去慈甯宮拜見太後,聽了太後那番隐含敲打的話,心裡才漸漸明白過來,今天在中秋宴上太後故意帶着十八皇子和二十六皇子來遲,将十八皇子和二十六皇子推到朝臣面前,更是印證了他的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