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驸馬薛鏽與蕭文道一同而至,陳安并不感到奇怪,因為薛鏽與太子殿下關系匪淺,是太子殿下的心腹親信,而窦天德也是太子的人,這蕭文道雖然沒有直接表明是太子殿下的人,不過他整日與窦天德,薛鏽等人為伍,明擺着告訴世人,他們蕭家已經投靠了太子殿下。
了解了這二人的身世背景,陳安不禁眉頭微蹙,眼睛微微眯起,看來今日是遇上仇家了。
身為驸馬的薛鏽似乎對陳安很有成見,望着他,冷哼一聲,淡淡道:“陳家大郎如此有雅興,文道,我們豈可壞了他的好事啊。”
蕭文道點點頭,附和道:“薛驸馬所言極是,咱們可比不上陳家大郎啊,被窦天德囚禁了一次,竟然還得到了陛下的賜婚與賞賜,如此好事,我蕭文道也想遇上一次啊,聽說那裴家裴三娘還是個少見的美人兒,哎,隻可惜……”
一身紫衫的薛鏽搖搖頭,冷笑道:“文道,你這話說得可不對,這陳家大郎被窦天德欺辱成這樣,也就得了這些賞賜,咱們實在看不上眼啊,文道你說是不是,哈哈……”
蕭文道伸出右手拇指,贊同道:“薛驸馬說得有理。”
又望着陳安,嘲諷道:“唉,我說陳家大郎,你怎麼有臉面出門的,還不趕緊躲回陳府,省的出來丢人咯。”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不留片刻空隙給陳安等人反駁幾句,随着他們來的幾個家奴扈從皆哄然大笑,一臉的嘲諷。
周邊的圍觀者,有百姓,有商人,有胡商,便連方才走回胡姬酒肆招待客人的胖胡商安魯山都走了出來,大家圍在一起,瞧着熱鬧,聽着薛鏽與蕭文道對陳安的陣陣嘲笑聲,言語極其傷人,也知道了眼前這位一身白色錦衣,樣貌俊逸的少年郎便是前些日子引起熱議的陳家大郎,陳安,對于前幾日陛下在朝中所頒下的旨意,也有所了解。
看似是陳安得了便宜、
實則是打了陳家一個巴掌,給了一絲絲好處。
而太子殿下的親信窦忠國窦家,卻未損絲毫。
稍微有些頭腦的都瞧出了這一場博弈中,誰勝誰負。
剛剛結識陳安的胖胡商安魯山,站在胡姬酒肆門口,望着被百姓圍成一圈中的陳安,嘴角微微上揚,他怎麼也沒有想到,方才結識的便是近日赫赫有名的陳家郎君。
眼看着陳安陷入危險之境,安魯山并不打算伸以援手,他是一個商人,商人的至理名言便是利益,利益決定所為,沒有利益的事情,他安魯山是不會去做的。
對于這些圍觀的百姓,甚至安魯山的想法,陳安不知道。
他冷眼旁觀,親眼見着,親耳聽着眼前的薛鏽與蕭文道二人在一唱一和,說着雙簧,句句都是揶揄之語,字字都是辱人之話,微微一笑,默不作聲。
蕭文道與驸馬薛鏽原本以為陳安聽了這番羞辱之言,會忿然大怒,誰知陳安并沒有表現出氣憤惱怒的樣子,反而平靜如水,不喜不悲,氣若淡然,似乎他們口中說的陳家大郎另有其人似的。
與此同時。
胡姬酒肆二樓臨窗處,有一長桌,有三人盤腿而坐,望着樓下發生的一切。
最靠近窗戶的是一個三十出頭的男子,一身儒衫,文人氣質,生得儀表堂堂,玉樹臨風。緊靠着他坐着的一人,年紀與之相仿,眉宇間也有些相似,瞧上去像是兄弟二人。
餘下一人則是最年輕的,二十郎當歲,一身青衫。
這般看來,三人皆是來酒肆喝酒作樂的文人雅士。
三人推杯換盞間,聽到樓外有陣陣嘈雜聲傳來,紛紛往下瞧去,恰好見到了陳安被羞辱的那一幕。
年紀最長的男子飲着酒,望着樓外的白衣少年郎,輕笑道:“夏卿,清臣,樓下之人,你們可認識?”
被男子喚作夏卿的是他親弟弟王缙,而那位飲着酒的男子便是當朝右拾遺王維,王摩诘,王缙與兄長王維皆是年少以文章著名,王缙書法造詣很好,寫的文辭也是清新華麗,相比兄長王維,王缙更擅長謀略一些,對于長安城的局勢也是更清楚一些。
對于前些日子最受熱議的太子親信之子囚禁兵部侍郎之子這件事,王缙也是有所耳聞,他也進一步了解了陳安與窦天德的為人,發現這兩位官宦子弟皆是纨绔子,因而心中對他們的評價并不高。
此刻,聽兄長問起,王缙随口回道:“認識,那位少年郎便是兵部侍郎陳侍郎府上的,前些日子,朝堂上可是為了他吵翻了天。兄長應該有所耳聞吧?”
“至于,那兩位……一位是當朝驸馬薛鏽,兄長應該是認識的,另一位是京兆尹蕭炅的公子蕭文道,也是一個膏粱子弟。”
王維作為當朝右拾遺,自然對這事是知曉的,他也沒有想到樓外那人便是陳家大郎陳安,記得那日,提拔自己的張宰相也未言語半句,王維便覺得有些奇怪了,後來退朝後,王維與張宰相并肩走時,還提到此事,張宰相隻是說了一句,陛下早有決斷,便不再多說一句。
王維當時便感到有些詫異,可這畢竟隻是幾個纨绔子之間的打打鬧鬧,王維也便沒放在心上,此刻聽弟弟夏卿說起時,不禁多打量了那位少年郎幾眼。
年紀最輕,被王維喚作清臣的便是今年二月剛剛考中進士功名的顔真卿,顔清臣,他本就是京兆萬年縣人,考中進士功名後,因為還未經吏部铨選,未得實缺,所以近來一直在長安城各個文人大家府中一一拜訪,這才結識了王維王缙兄弟二人。
三人也是一見如故,經常相伴一起飲酒作樂,談論文章詩歌,也是興趣相投的摯友。
顔真卿此刻聽王夏卿說起陳安,有些驚訝道:“原來他便是那位陳家大郎!”
說着,望着樓外,顔真卿接着說道:“聽說這位陳家大郎是個纨绔子弟,怎麼今日一見,似乎有些不同?”
王維望着弟弟王缙,笑問道:“夏卿,你怎麼看?”
王缙淡然回道:“兄長,我與清臣看法一緻。那位陳家大郎被驸馬薛鏽與蕭文道如此羞辱,平常百姓也沒幾個能忍得住的,何況他本就是一個鐘鳴鼎食的纨绔子弟。可……”
“可他卻是淡然面對,對嗎?”王維接着王缙的話說道。
王缙點點頭,說道:“兄長所言,正是我心中所想。”
王維笑了笑,說道:“他父親陳侍郎,我還是熟悉一些的,早年在邊關任刺史,後來因為立了幾次戰功,被陛下調回長安,先是任的兵部員外郎,後來晉升為兵部侍郎。陳侍郎這人向來不參與黨争,是一個清風之臣,我還是比較欣賞他的。”
顔真卿小心道:“張宰相也是這麼說的?”
顔真卿之所以這麼問,是因為張宰相張九齡向來不喜歡武将入朝做朝中大員,張九齡是文人派,欣賞有文采,有學識的文人雅士,對于王維,孟浩然之輩,張九齡便很欣賞,所以才會提拔王維為右拾遺。
右拾遺官階不高,正八品,卻是陛下身邊的近臣,負責檢查陛下的遺漏,與谏議大夫,補阙有異曲同工之處,皆是谏官。
王維既然有此說法,想必張宰相對陳侍郎也是這般看的。
王維聽後,笑着望了一眼顔真卿,解疑道:“清臣或許不知道,陳侍郎乃是文武全才,年少成名,若不是之後從了軍,如今也是名冠天下的大才子了。”
王維随後又補充了一句:“張宰相對陳侍郎可是很欣賞的。”
雖然王維說的極少,不過顔真卿卻是聽得真真切切的,不禁又多瞧了樓外陳安幾眼。
樓外,局勢發生了衆多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