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氏随即解釋道:“既然言官已經上了奏折,此事今日必會在朝中讨論的,因此一大早,我便派連春出去打聽消息去了……”
聽到母親的解惑,算是印證了自己的猜想。
通過這些日子的相處,見微知著,陳安感覺到母親裴氏是一個十分聰慧的婦人,他不禁多打量了母親幾眼。
母親出身河東裴氏,出身高貴。
聽說母親年輕時,才色雙全,通古博今,當時有一位大儒偶然見到母親,與之交談,發覺母親才氣不輸男子,說其有林下風氣,才女當之無愧。自此,母親才女之名,便傳遍大唐王朝各個角落,當時登門求親的世家公子,都快要把裴家的門檻都要踩爛了。
還聽說父親當年去裴家求親時,母親根本沒瞧上他。因此父親也是受了不少磨爛,一番挫折之後,才最終抱得美人歸,将母親娶進了陳府。
這一段風流雅韻,才子佳人的趣事,當時還被一個說書人編成了故事,在大唐王朝上至王孫貴族,下至平民百姓中好一頓熱傳。
現在想來,母親自小生活在這麼一個氣象雍容的家族,對人對事自然皆有自己獨到的看法,心思活絡,又懂得察言觀色,因此有這麼一番行徑,陳安自然見怪不怪了。
“既然宮裡來消息了,還不快進來。”
母親朝外喊道,将怔怔出神的陳安給拉回了現實中。
話剛落,便見丫鬟連春推門而入,方才離去的惜蓉也随後走了進來。
兩個丫鬟見郎君陳安也在屋内,紛紛斂衽行禮,然後二人幾個小碎步,走到母親的身後,分立兩旁。
陳安望着連春,嬉笑問道:“今天朝會上說了什麼?”
連春沒有立即回答郎君的問題,而是先看了一眼裴氏,見裴氏并未阻止她,便笑道:“郎君,今日朝會上讨論的,與你有關哦……”
“哦?說來聽聽。”陳安眯眼,饒有興趣地看着連春。
連春雀躍道:“是喜事,郎君大喜了。”
“喜從何來?”裴氏聽到這,起了興趣,插了一句。
連春嬉笑道:“聽說陛下給咱們郎君賜婚了……豈不是大喜。”
陳安坐在太師椅上,一聽到連春的賀喜,心裡頓時有了數,看來他與裴中丞女兒裴三娘的婚事,算是公之于衆了,因此他的臉色并未有所波動,反而平靜的很。
連春瞧見了,好奇問道:“郎君不好奇是哪家娘子嗎?”
陳安早已知道是誰,但還是裝作起了興趣,問道:“哦?是哪家娘子,你說說看。”
連春仿若掌握了大秘密一般,笑容燦爛道:“是禦史中丞家的小娘子,裴三娘。”
連春越說越起勁,又将今日朝裡的事情,事無巨細,皆說了一番。
陳安一旁聽着,無非又是哪裡鬧災了,哪裡犯案了,哪個官員又被彈劾了,今年的稅收又如何了……他聽着聽着,都有些犯困了,直到連春說起昨日言官參奏窦忠國一事,他才打起了精神。
聽連春的意思,今日朝堂上為這事争翻了天,一邊是太子殿下手下的官員忙着求情,有的不清楚事情原委的,甚至懷疑,這事是誣告,有人惡意為之。這話一出,李林甫他們那邊又不答應了,紛紛嚷了起來。
這一頓熱鬧,倒是作為事件主人公的兵部侍郎陳骁與羽林将軍窦忠國,他倆站在一旁,默不作聲,便連最正直的張相張九齡與裴相裴耀卿,今日也無多言一句。
在連春眉飛色舞地描述下,屋内所有人都被她吸引了。
陳安瞧着,心想這丫頭唧唧喳喳地,說話倒挺有意思的,若是生活在後世,一定是一個十分出色的脫口秀主持人。
說到關鍵處時,裴氏忍不住好奇,首先開口問了一句。
“那這事後來怎麼樣了?”
……
……
與此同時,陳府的西院。
一身儒衫的陳元易急匆匆地往母親齊氏的住處趕去,一進門,便揮退了齊氏屋内的所有丫鬟下人,關上了屋門,将懷裡的一封密信扔到了桌子上,氣沖沖地嚷道:“怎麼好事盡讓那陳安得去了!”
自從兒子陳元易滿臉怒容地沖進她的屋子,齊氏便感到很是奇怪了,對于他口中的一番怒話,也是不明所以。
她走上前去,抓着兒子的衣角問道:“你那從弟陳安又氣着你了?”
陳元易拿起桌上的密信,遞給了母親齊氏,說道:“李相國來了一封信……你看看吧。”
齊氏接過信,邊拆着邊說道:“李相國信裡說了什麼,讓你生了這麼大的氣?”
陳元易目光陰沉地走到坐榻那,盤腿坐下,拿起幾案上的茶水,大飲了一口,才算将火氣散去了一些。
齊氏看完密信,又将密信燒了。
确定無痕迹留下後,才走到陳元易的身旁坐下,緩緩說道:“陛下為他賜婚而已,有什麼好氣的!前日朝會上,陛下不還為吏部員外郎家的三郎賜婚了嘛,可見也不是什麼稀罕事。”
聽了母親這話,陳元易滿臉不贊同,眼睛一直望着母親,正想大聲說話時,他發覺是在自己府中,便壓低了聲音,但仍近乎吼叫道:“那可不是普通人家,那是裴家!”
“裴家又如何?”
齊氏還不明白這其中的利害關系,因此對于兒子的不冷靜,很是不理解。
“母親,你看清楚是哪個裴家了嗎?那是裴中丞家的女兒裴三娘,據李相國說,裴中丞近來深得陛下喜愛,宮裡有消息傳出,陛下不久後,便會提拔他為禦史大夫了。”
陳元易緊皺眉頭,接着道:“那裴中丞的大女兒裴大娘,前幾年便是陛下賜婚,嫁給了忠王李浚為側妃,如今陛下又将他的小女兒嫁給了陳安那個纨绔子,兒心裡怎會不氣憤!”
齊氏聽了兒子一番抱怨,仍有些不為所動,“你說得這些,母親都知曉,那裴寬雖說深得陛下喜愛,可眼下隻是傳言他會接任禦史大夫,具體如何,還未知呢,你怎麼就慌了。”
望着陳元易,齊氏又道:“裴寬如今還隻是禦史中丞,你大伯父卻是朝中正四品的兵部侍郎,如此看來,陛下賜婚他們,也算門當戶對。”
“再說那裴中丞的大女兒早年許配給了忠王為側妃,側妃是什麼意思,你不懂嗎?何況那忠王的母妃出自弘農楊氏,與則天大聖皇後沾親帶故,陛下心裡對武,楊兩家又有芥蒂,因而忠王向來不得陛下喜愛。”
“即便陛下為你從弟陳安賜婚,他也沒有什麼可以依仗的勢力,無非便是多了一個禦史中丞的嶽父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