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閃電劃過。陳曦看清楚了前方,原來是一條河。河不算小,看那河面,得有近二十米寬。
幸好拉住了她,否則掉在河裡可就不堪設想了。與掉在河裡相比,摔了個跟頭、身上沾了些泥根本就不值一提
不過許清菡的情況很不妙。
“怎麼樣?還能站麼?”他抱着她的腰,慢慢的将她扶了起來。
一聲痛苦的呀聲,緊接着,許清菡放聲哭了起來。
再有權勢、再暴戾、再強悍的女人也會軟弱的,尤其是在心防被擊穿之後,她與最普通的女人其實沒有什麼區别,一樣會害怕、會慌張、會軟弱。
眼淚永遠是女人最拿手的武器,尤其是對陳曦來說,他是見不得女人哭的。蕭三娘與陳若玲的眼淚已經直接讓他心甘情願的為陳家賣命了,更何況這麼一個被自己挾持出來的如天仙似的女人?
可惜她隻是哭,依舊不理他,這讓他很焦頭爛額。
然後他覺得,這種狀态下的女人其實是沒什麼理智可言的,更别提什麼應變了。她隻會固執的恨着他,不跟他說話,接着在壓力大到一定程度時,用哭來發洩自己的無助和恐懼。
哎……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當一個小人與女子混在了一起呢?他在她的心中不就是一個活生生的小人麼?
他搖了搖頭,擺脫了這不合時宜的想法。然後将她摟住。接着關切問道:“崴着腳了?”
她被他摟在了懷裡,所以身體有些僵硬,她當然是想推開他的。可是她已經吓傻了,加上腳疼的很,如果沒有他扶着,怕是又要摔倒,若是一不小心倒在了河裡,那可就完蛋了。所以她隻能繼續僵硬着身子,然後在他的肩上點了點頭。
“嚴重麼?”
頭又點了點。
“還能走麼?”
她搖了搖頭,濕漉漉的頭發蕩到了他的臉頰。
她仍在抽泣着,陳曦哭笑不得的輕拍着她的後背。心道你跟我說句話會死麼?都什麼時候了還堅決不跟我這個小人說話?
“我們現在很危險,有人為你而來,既然人家發動了,肯定不會空手而回的。否則一旦等你回去,你爹肯定會查出來。天幸這場來得很及時的雨,拖慢了這些人的動作,那隻狗也失效了,所以要找到我們的難度會很大。”
“但隻是暫時拖住而已,别天真的認為人家會罷手。我想了一下,覺得如果我是他們,肯定會分散人手慢慢搜尋,所以人家總會找過來的。我們得趁着這個機會,能走多遠就走多遠。”
“你看這裡是條河,河還很大,有河的地方肯定有人家。但我們不能去找百姓家投宿,否則會被人家圍起來。我們隻能繼續走,一定要過了河,繼續往遠方走。他們的人不是無限的,我們走得越遠會越分散他們的人手,尤其是經過的人家越多越好,因為他們不會以為我們不會去投宿。”
“我們的優勢是,我們知道他們在找我們,但他們未必知道我們已經知道他們在找我們。還有我們出來得雖然匆促,但他們比我們更匆促。我們必須利用好這些優勢,所以我們得要走,走得越遠便越安全。”
“我知道我在你的心裡隻是個小人,但請你相信,此時此刻我跟你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此時即使全天下的人都想你去死,我也不想。既然我将來帶出來了,那麼我還會将你完好如初的送回去,這是我對你的承諾。若有人想要對付你,首先得要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所以,你不能走……沒關系,我背着你走。”
他又拍了拍她的背,然後轉過了身,将自己的包裹挪到了兇口,挂在了脖子上。又緩緩彎下了腰,等着她的決定。
她隻是僵硬的用一條腿站着,許久未能做出決定,畢竟……這太難堪了。
男女授受不親呀,更何況是一個她恨不得将其千刀萬剮的人?
被他牽過手了,被他摟過腰了,被他抱過了。她已經難堪之及,不過那都是被逼無奈。她雖然有權勢,可此時她就是一個弱女子,面對他的強勢,她根本拒絕不了。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他要背她,是要她自己伏到他的背上去的。想到伏在他的背上,自己是會緊緊貼着他的,而且他的手會托着她的,這……她怎麼能做到?
他是一個讓她恨極的臭男人啊。
可是他說得很對,看起來追蹤的人确實是為了她而來的,可她也一頭霧水,不知道是誰打算對付她。退一萬步講,就算不是為了對付她,而是為了他而來,那麼她與他仍舊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要逃出生天是一起,要死仍是一起死,他不可能放着她這麼個護身符不用的呀。
而且一旦被人捉住,即使死不了,那麼她與一個男人在荒郊野外度過了一夜的事肯定會流轉出去,雖然仍是清清白白的,可世人不會這樣想,她能想像到背地裡的風言風語與指指點點,到那時将清名盡毀,顔面無存。
猶豫了好一會,她再次哭了起來,然後慢慢伏到了他的背上。
陳曦将樹枝遞給了她,然後托着她的大腿,在她的哭聲中,開始向風雨中進發。
漆黑如墨的深夜,風大雨急的深夜。微涼的雨水拍打着他的臉頰、又順着發絲在他緊繃的肌膚上流淌,風雨聲伴着抽泣聲一刻不停的在他耳旁響着,他的腳下是泥濘濕滑的爛泥地,他的前方是未知的黑暗,他的身後是欲置他于死地的殺手。
茫茫天地間,他覺得自己是最悲怆的旅人。
想要一條生路,怎麼就這麼難?
他覺得自己的心如鐵一樣硬,如冰一樣寒。
“記得你現在就是我的眼睛,若是樹枝點不到實地,趕快告訴我。”
她伏在他的肩上點着頭。
“既然有河肯定會有人家,有人家肯定會有橋,所以我會沿着河沿走,但肯定不會離得太近啦。待會再閃電的時候,你要注意看,必須要利用好那一瞬間的機會看清楚到底哪裡有橋,等過了橋我們就安全一半了。”
他很累,已經筋疲力盡,可是他卻不得不背着她,強撐着向着前方走去。
他覺得自己就像是亂世裡背井離鄉的苦命人,脖子裡挂着的是孩子,背上背得是已奄奄一息的老婆。
這大概就是一個男人的責任吧,一家之主的責任,誰都不能放棄。
絕不能放棄!
想到此處,他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厚顔無恥,竟然将知府家的千金想成了自己的老婆,這豈不荒謬?
不知走了多久,雨仍舊在嘩嘩下着,不過閃電的頻率已經越來越低,終于又迎來了一道閃電,然後她開始拍着他的肩。
他也看到了。果然有橋,一道索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