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你倆退後吧,别被人家找着借口一網打盡了。”這是他向着陳旭和王進說的。
“若你真有心悔過,我不在的時候,記得照顧好這一家。”他向着王進強調道。
他走到父親面前,蹲了下來拍了拍父親的肩膀表示安慰。
“其實沒必要太在乎什麼家族,都是一群見風使舵的跳梁小醜而已,就這些小人還值得留戀不舍?”
頓了頓後,他繼續道:“兒子要走了,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可能會很長時間回不來,不過将來一定會回來的,誰敢對咱家不敬就都記下來,将來我回來後再一筆一筆的算賬。”
然後他在母親與姐姐的背上都拍了拍。
“保重,無論多麼苦多麼難都要等我回來,我不會放棄你們,你們也不要放棄希望啊!”
說完後他站了起來,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一步一步向着衙役走去。
“你們頭兒是誰?哦哦是你啊,看你倒是一表人才哈。”
“我輸啦,所謂願賭服輸,可我願賭卻不服輸啊。接下來是什麼安排呢?就是說……嗯,你要把我帶走,總得有一個理由的不是?”
那被他稱贊一表人才的衙役确實一表人才,二十三四歲的年紀,足有一米八的個頭,身材勻稱、面龐方正,濃眉大眼,看起來很陽剛。
“你與土匪勾結禍害百姓,這個理由夠不夠?”
陳曦緩慢的眨着眼道:“證據呢?”
“有了些線索,所以要将你帶走調查,這個理由夠不夠?”
陳曦哦了一聲,然後饒有意味的看着衙役頭上戴着的青黑色交腳幞頭,眼神中露出了幾分鄙視。
都什麼品味?太難看了!
“你是誰的人啊,知府大人的人?王賤人的人?”
衙役的嘴角抽了抽,面無表情的道:“在下不是誰的人,而是大趙朝的人,誰是我上官我就聽誰的,秉公辦事是我的原則。上官說你與土匪有牽連,也确實有了些線索,那我便帶走你去調查。除此之外與我無關。”
陳曦歪着頭想了想,然後笑了笑。
“你覺得我将來能回來不?”
“這不是我考慮的事,我隻負責将你帶走。”
“你覺得你能帶走我?”
“我不覺得有帶不走你的可能。”
“你果真能秉公辦事?”
“自然。”
“那便好……”陳曦開心的笑着,指着遠方笑着。
“你看啊,我犯下的罪可多哩,要我伏罪的人可不止你哦。”
所有人都回頭看向他指着的遠方,隻見路頭現出一個大搖大擺的身影。與站在這裡的衙役穿着差不多式樣顔色的衣裳,手裡拿着方形木枷,等走得近些,衆人甚至還能聽到木枷上鐵鍊的嘩嘩聲響。
這是什麼意思?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誰也不知道怎麼莫名其妙的來了這麼一出。
片刻之後,終是那衙役頭頭先明白了過來,轉過頭狠狠盯着陳曦,說道:“這便是你說我帶不走你的原因?”
“是啊。”陳曦攤着手無辜道:“您是府衙的,可是縣官不如現管,這是叫平江府,可是直接管這裡的是吳縣啊。我在吳縣犯了罪,按程序來說是不是應該吳縣的捕快來把我帶走呢?”
那衙役遲疑道:“你還犯了什麼罪?”
陳曦指頭已經來到面前的捕快道:“你問這位兄台喽。”
來的捕快有一張極具喜感的臉,笑起來就像彌勒佛似的,看上去才三十歲左右的年紀,但挺着的肚子甚至把衣裳都撐的圓滾滾的。
“喲喲,這不是羅起羅兄弟麼?巧,太巧了,怎麼羅兄弟也對我的這個犯人有興趣?”彌勒佛同志眯着眼說道。
那位羅起兄鐵青着臉,不過表情卻很古怪。
“肖胖子,你不該出現的!”
肖胖子仍舊是一副人畜無害的老好人笑容。“羅兄弟你這話說的可就不對了,什麼該不該出現?人都說你鐵面無私秉公辦事,就不許我也鐵面無私秉公辦事了?這小子在我吳縣的地頭上犯了罪,難不成我還不該把他帶走接受法律的制裁?”
“他犯了什麼罪?”
“有民婦稱河新村的陳曦強報了他,對于這等欺淩婦女毀人一生的惡人,難道不該讓他接受法律的制裁嗎?”肖胖子很義正辭嚴。
“他與土匪勾結禍害百姓,這人應該我來帶走!”
“有真憑實據沒?”
羅起皺着眉無奈搖了搖頭。
“有苦主沒?”
羅起繼續搖頭。
“那就是了。”肖胖子一臉嚴肅的接着又道:“你那裡隻是有線索,要他協助調查,可我這裡是有苦主的,咱得按程序走不是?現在這裡是吳縣的轄境,他犯了事我必須得帶走啊。你若想要人,日後按程序到縣衙提人喽。”
羅起怔了怔,而後咬着牙道:“這人有問題,我不會輕易放過他!你若是敢放了他,我跟你沒完!”
肖胖子昂着頭,伸出手指挖着鼻孔。“那可說不準哩,我得先把這小子帶回去與那民女對質,先确定到底是不是他,萬一苦主記錯了人哩?所以啊,你得盡快回去拿公文,否則過時不候啊。”
說完後他舉着木枷,慢條斯理的将陳曦套了起來,然後笑眯眯的拍了拍陳曦的臉。接着一拉鐵鍊,嘩嘩聲響中,陳曦踉跄着走了起來。
所有的人仍是目瞪口呆,而且鴉雀無聲。
怪不得他先前跟一家子說出那等話,這便是他保命的後手啊!他先前還與王進說在等一個人卻沒等到,看來他早就準備好了,也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事到如今,誰還不知道這是陳曦玩的鬼把戲?可知道又如何?府衙裡的人又怎麼可能想到他會玩了這麼一出,現在知道也無計可施啊。從明面上來說,此時的他們确實沒有辦法跟肖胖子争。
如今的府衙中人最疑惑的便是,一無所有的陳曦到底靠什麼說動了肖胖子?這個肖胖子可是個人精,沒有足夠大的利益肖胖子怎麼可能出手?這可是赤祼祼的站隊啊。
而且他在等誰呢?這是很多人都好奇但卻得不出答案的問題。
羅起不甘的大喊了起來。“陳曦,若你真有罪,即使天涯海角我也不會放過你!”
陳曦停下了腳步,帶着嘩嘩的鐵鍊聲響轉過了身。
終于落到這等田地了,他的心裡百味雜陳苦澀不堪。
他何嘗不知道自己這一走将來會落得個何等下場!家人怎麼辦?他的将來怎麼辦?
他若走了,這一輩子就完了。王劍鋒一定會給他按上無數罪名,可他卻不能露面,久而久之,他便隻能成為類似于飛龍會衆人那等見不得光的窮兇極惡之人。可他能怎麼辦?如果被府衙的衙役給帶走,用腳趾頭想也能想得出結果。
家裡……應奉局出面了,今天家破是肯定的,将來呢?
至于羅起的威脅,此時可以忽視。
所以他看着羅起,用嚴肅的神情答非所問道:“曾有人問我。既如此,當初何必回來?”
“我的回答是,這不一樣的,很不一樣。當初我回來,是因為魑魅魍魉太多,我必須要先打發了。”
“現在呢?隻要我活着,魑魅魍魉還敢上竄下跳麼?至于那位賤人,他會用我家人逼我,焉知我不能反擊?”
雖然明着是回答羅起,但其實這一段話是送給在場所有的人聽的。
說完了,他的心裡仍舊是無比失落并且悲憤難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