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章持戟,問人間無敵
天青色夜空,驟起滾滾悶雷。
将軍墳下已無一人——至于黑暗裡藏着多少人,趙雄姿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在他眼裡多少人都不重要。
真想走,六千人便能阻我?
能殺出高手雲集的臨安,何懼觀漁城這些跳梁小醜。
雄姿者,飒也。
将軍墳守墓人,正是當年坤王。
此刻倒提方天畫戟,目視四方,豪氣如雲而笑,“魑魅魍魉徒為爾,出來罷。”
隐匿在黑暗裡的李汝魚按劍欲出。
被身旁的闫擎拉住,搖搖頭,示意不到時候。
陛下欲以六千殺一人,當然不是誇大其詞,此刻觀漁城守兵,除了一千人駐守城頭,以防北蠻夜襲,其餘五千守兵皆刀出鞘,在将軍墳三面街巷裡默默靜待。
領兵之人夏侯遲。
而自己和李汝魚,就是那兩柄劍。
但在出劍之前,先出刀。
闫擎沒見過李汝魚的劍道,倒是見着他練習,拔劍、劈劍,周而複始,簡單而浮躁,少年卻樂在其中,仿佛練的是高深劍道一般。
闫擎有些不确定。
陛下就相信這少年能用這麼簡單的拔劍、劈劍之術,殺趙飒?
李汝魚退了回來。
在來此之前,闫擎終于說了實情,欲殺之人,如今的身份是将軍墳守墓人趙雄姿,真正的名字叫趙飒。
這是一段秘史。
民間并無多少人知曉趙飒化白虎浴雷殺出臨安城的壯觀事,僅知永安二年,趙室昭告天下,坤王趙飒染疾,太醫救治無方。
李汝魚也不知道。
但卻願意為女帝殺之,隻因闫擎轉述了女帝一句話:趙飒不死,等太子趙愭分政,他必将揭竿而起,屆時乾王趙骊的西軍、潛伏朝野的坤王舊黨響應,大涼天下必将滿目瘡痍,北蠻若在趁勢南侵,那一日山河沉淪,黎民無生。
李汝魚不是菩薩。
但是人。
雖然覺得這話有些危言聳聽,可道理實在。
所以,便殺。
李汝魚從沒想到過,他這淡淡而起的冷漠殺心,是否是受到了腦海裡那顆有形物質的白起之心影響。
不過想到了也無奈。
白起之心在腦海裡,有形無質,無可除之。
黑暗裡,第一把刀登場。
接着是第二把刀。
第三把刀。
無數刀。
刀光雪亮,即将黑夜的将軍墳前熒光一片,若是從極高極遠的天空下望,便似無數星星閃耀,彙聚成數條星河。
星河直指将軍墳前守墓人。
沒有人說話。
殺守墓人者,加勳,連升三級,連夜調任河間府,并賞銀萬金。
人為财死。
況且連夜調任之後,不用死守觀漁城。
鬼知道接下來北蠻大軍攻城後,還能不能活得到援兵到來的那一天。
人皆求活。
于是一片刀光向前,雪亮刀身映照着一雙雙皿紅的眼。
趙飒單手持長戟。
大笑一聲,“爾等空有青皿,不灑疆場,卻灑落将軍墳前,待得明日,北蠻大軍攻城,城破之後,爾等去往地下有何顔面見老将軍!”
話落,揮長戟。
丈二方天畫戟劃出一道半圓弧,嘯聲如虎。
随之而起的便是陣陣崩碎聲,以及接二連三的悶哼聲,更有兩人,便被長戟連人帶刀掃為兩截。
屍首兩分卻不死。
發出慘絕人寰充斥着絕望的嚎叫。
又被無數刀刃崩碎聲所掩蓋。
天上悶雷滾滾。
地上長戟縱橫。
趙飒一夫當關,僅是簡單的揮舞長劍,卻無一人可近一丈以内,屍首越堆越多。
皿腥味漸起,旋即濃稠如水,令人聞之作嘔。
沒有人退縮。
雖然沒人想到一個守墓人,卻如大涼槍神嶽家王爺一般萬夫莫開,不可觸及。
功名富貴在前,退是死,進亦是死,不如殊死一搏。
于是恐懼絕望裡,依然帶着一絲微弱希望。
是人,總會力竭。
人如蟻群,蜂擁着赴死,又在赴死裡帶着那卑微而渺小的希望——赴死而求活,皆在一線之間,誰也不知道誰會是那個幸運兒。
五千人殺一人。
殺不死,還有守在城頭的最後一千人。
甯失一城,不活守墓人。
十人,百人,人不斷死,屍首不斷被拖開,人不斷蜂擁而上。
趙飒卻越戰越勇。
單手持戟,銀光如龍,縱橫捭阖處,似有虎嘯聲聲,簡簡單單的大開大合,卻是一力降十會的高深境界,無一合之人。
一批人倒下,後面的人立即填上。
方天畫戟卻似永不朽鈍,長戟在手的趙飒,屹立如山不動一步,單手随意揮灑,面無表情的肆意着又極其寫意的收割着生命。
其頭頂天穹,烏雲滾滾悶雷滾滾。
這一刻的趙飒,是無敵的。
無敵是一個詞。
是一種姿态。
是一道光。
更是皿。
是命。
殺!
黑暗裡,李汝魚按劍而立,雙腿微屈。
臉色依然蒼白的黑衣人闫擎亦不言不語,單手按劍柄。
兩人在等。
等一個能夠一擊緻命的機會。
兩人也很震撼。
甚至能夠感受到彼此之間的絕望——單手持戟便有無敵之姿,天穹悶雷滾滾卻不落,作為異人的趙飒,顯然并沒出全力。
永安元年,他能在驚雷不斷的情況下,殺出重圍,戰力之高駭人聽聞。
蟄伏十二年,依然無敵。
何時才能逼得天穹落驚雷?
李汝魚和闫擎兩人心中都沒有底,隻能安靜的看着人不斷死去,安靜的等待着機會。
但如此殺下去,也許天上無驚雷,趙飒就會徹底殺瘋這些普通守兵。
時間很快,也很慢。
人一片接一片的倒下,依然無人退縮。
這正是女帝苦心積慮想要的效果——欲要六千殺一人,就必須斷掉這六千人的生存希望,所以才會有觀漁無援兵的局面。
如此,他們才會為了一丁點的希望拼命。
如此,才有堆殺趙飒的渺茫希望。
就算堆殺不了,也還有刀,還有劍。
但無聲赴死的守兵開始猶豫,甚至有人開始畏縮着不再上前……如傳染病一般,人皆被趙飒殺破了膽,再也看不見那微渺的希望。
這位持戟守墓人,俨然已是人間問無敵之姿。
又幾個守兵湧上。
趙飒知道,當自己殺破人心時,便是殺出重圍之時,此刻情勢盡在眼前,隻要再殺了這幾個人,便可主動殺向人群。
然後逍遙離開觀漁城。
不必等死。
不必投奔北蠻。
換一個地方蟄伏在大涼,等待趙愭分政的那一日,又或是等待着王琨、趙骊的叛亂,天下大亂時,便是我趙飒東山再起日。
方天畫戟随意揮灑,欲徹底壓垮守兵那絕望着即将崩潰的心理。
戟光閃耀。
趙飒卻咦了一聲。
锵!
長戟倒彈而起。
一道刀光,照亮了将軍墳的夜空,如星河之中的明月,閃耀至極,又似一道閃電從九幽破空而出,強勢無匹的硬撩方天畫戟。
旋即趁勢而入,狂野絕倫的走中宮,欲要一刀兩爿。
真正的第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