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章少年初長成,知女子美好
李汝魚走了不出幾百米,看見毛秋晴按刀站在一棵大樹下,問道:“你來了,他呢?”
毛秋晴翻了個白眼,不言語。
你當我想來?
臨安那婦人說得再清楚不過,嶽家王爺若是暴怒,李汝魚也許會死在開封,但絕對要死在自己和來臣俊之後,否則等待自己的将是其他酷吏的殘酷手段。
旋即有些暗怒,那個婦人做事簡直不可理喻。
李汝魚沒時間去深究毛秋晴的内心,急聲道:“你速速回公衙,找到來臣俊即刻到杏月灣彙合,日落之前,我們必須闖進杏月湖見到那個人。”
毛秋晴一臉吃驚,“硬闖?”
李汝魚點頭。
杏月灣,依在一個小山坡裡,汴河從外流過,小山坡的凹陷處浸聚而出一個月牙狀的小湖,長不過兩百米寬三十餘米,湖水深綠遍布水藻。
從山坡到月牙湖畔周圍,栽種着無數銀杏樹,此刻已入秋,不少杏葉初黃,掉落在地上,鋪成一塊賞心悅目的黃色地毯,縱目望去一片黃綠相間,美得心曠神怡。
原本是一座小漁村,約有七八戶人家,永安三年,嶽家王爺下令,所有人家搬出杏月灣,其後便有位黑衣文人來此結廬而居。
杏月灣自此成為開封甚至整個大涼的禁地。
周遭的普通民衆在距離杏月灣尚有裡餘,便會被從草叢跳出來的黑衣大漢勸退,至于臨安女帝派遣的諸多高手,全都有來無回。
沒人見過那位黑衣文人的真面目。
但南北鎮撫司還是斷斷續續得知了一些信息,彙整到臨安後,這些年臨安雖然不斷想辦法潛伏進杏月灣,但從無得手。
嶽家對北方的掌控已經深入到了骨髓裡。
站在一裡外,吃過幹食休憩了一陣的三人,望着依靠着山坳裡的諸多房屋,其上爬滿了青藤,仿佛是一座死村,但李汝魚三人知曉,那裡住着一位足以讓臨安女帝夜不能寐的異人。
能讓嶽平川放棄擁有聖人之迹的垂釣太公,可知這位異人亦是一位傑出天驕。
秀氣青年把玩着手中剔骨刀,有些不确定的問李汝魚,“真硬闖?”
自己上次來摸底,剛對付了幾個普通黑衣執刀人,便有一位持槍的青年攔在身前,劍花炸裂時似有一輪太陽閃耀。
更可怕的是,其後有一箭從銀杏樹林裡射出,更勝觀漁城安梨花之箭。
李汝魚按劍前行。
秀氣青年和毛秋晴互視一眼,難得的有一次眼神交流。
彼此苦笑一聲。
遇見這麼一位不怕死的主,真心讓人憋得難受。
李汝魚以為,嶽平川一定會在這裡安排下高手阻截,就算不會殺死自己,也要力阻自己在日落前見到那位結廬而居的異人。
然而并沒有。
一路前行,暢通無阻,如入無人之境。
穿過重重杏林,踩在金黃色杏葉鋪就的地毯上來到杏月湖畔,三人幾乎懷疑走錯了地方。
這真是開封甚至整個大涼的禁地?
李汝魚側身看向來臣俊。
秀氣青年一臉無辜的笑着,“别看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上一次我來,确實在林外便遭到了阻擊,會不會是嶽家王爺有陰謀在前面等着?”
毛秋晴緊張的按住了繡春刀。
李汝魚盯着杏月湖畔那座精舍,沉默了一陣,舉頭前行。
繞過一段彎路。
從一段栽滿菊花的青石闆路上曲折的來到精舍前,李汝魚三人同時怔住。
他怎麼在這裡?
精舍臨湖,院前修了竹籬栅欄。
此刻有個男子坐在栅欄前,悠閑的垂釣,聽見聲響,側首看過來,露出一絲捉狹,“你輸了。”
男子着黑色蟒服。
正是先前在回龍灣處逼得直鈎垂釣讀書人露出聖人之相的嶽家王爺,除此之外,四周再無一人。
李汝魚有種被算計的挫敗感。
“所以,那位異人最近不在開封?”
嶽平川不動聲色的盯了一眼秀氣青年和毛秋晴,這兩位殺人不眨眉頭的北鎮撫司屠刀,沒來由渾身沁出一身冷汗,知趣的退了開去。
李汝魚來到嶽平川身畔坐下,拿了另外一杆垂釣。
嶽平川好整以暇的起了一尾二指大鲫魚,一邊往魚鈎上穿蚯蚓一邊淡然說道:“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會覺得我在騙你,但這就是事實。”
頓了下,“其實,這座精舍裡如今沒有什麼人間卧龍。”
李汝魚訝然:“為什麼?”
嶽平川将釣鈎甩下去,悠悠歎了口氣,“有些事其實我沒必要向你解釋,但我覺得,你應該不至于會在臨安那婦人面前讒言。”
說完話的嶽平川看着李汝魚。
李汝魚猶豫了刹那,“看情況。”
嶽平川點點頭,“也許以前确實有一位高人住在此處,但不是異人,後來他走了,是以被柳正清所謂的人間卧龍,不過是我閑暇之餘在此休憩時光引發的猜測”
“為什麼?”
李汝魚依然茫然,不明白嶽平川為什麼要做這種樹敵于臨安的事情來。
嶽平川苦笑,“因為我是大涼的北方王爺,大涼趙室忌憚于我,削藩的想法不是一日兩日,尤其是那婦人登基之後,嶽家更是被她所猜忌,所以需要一位異人,一位如人間卧龍的異人來狐假虎威,當然,其實也沒必要,嶽家根本不懼臨安趙室,也不懼那個章國婦人。”
“有沒有這位異人,那婦人要對嶽家動手也依然會動手,我這樣做也有不可說的原因,但歸根到底,是不想南北大戰而讓趙骊和王琨當了漁翁,也許南北之間遲早會有一場戰事,但必須在王琨和趙骊身死之後。”
李汝魚想了很久,“我明白了。”
開封有一位異人三世子,若再有一位人間卧龍的異人為謀臣,對臨安女帝而言多少是個威懾,所以她必然會在解決掉趙骊和王琨的隐憂後再策劃削藩。
削藩――大概率會引發南北大戰。
又道:“那麼,那位曾經在此處住過的高人,現在去了何處?”
嶽平川無奈的歎氣,“這我不能告訴你。”
李汝魚深呼吸了一口氣,壓抑住内心被算計的不爽,認真的道:“我認輸,若有朝一日王妃被驚雷加身,我為之擋一次。”
嶽平川笑了,真正快意的笑容,“其實,你家夫子和小小已經離開了開封,并不在城内,你家夫子啊,人間劍仙不輸先前那位聖人,可問世間無敵,犬子雖有蓋世山河之力,但真攔不住你家那位比山還高的夫子,況且謝家晚溪文采天照,極可能成為第一位女文聖,我嶽某可不願折此天驕。”
頓了下,繼續笑道:“他們倒是想等你來着,但不巧的很,遇見了逛街的公孫止水和紅衣小姑娘,你家那位小蘿莉很生氣。”
因為那紅衣小姑娘見面就挑釁的說了句就你這個小布丁,也敢和我搶男人?
男子的笑意多有幸災樂禍的意思,“她是真的很生氣。”
李汝魚暗暗叫苦,“然後呢?”
“然後麼……都走了,兩位女俠好像打定主意要把你家小小生吞活剝了,可那位夫子在一旁,兩位女俠找不到機會,隻好跟随着一起南下,偷偷尋找機會。”
李汝魚一個頭兩個大。
不敢讓這些兒女情長的事情分了心,起身,臨走前回身問道:“如果有那麼一天,你會反了大涼?”
嶽平川怔了片刻,用隻有他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自問了一句會麼?
旋即對着李汝魚的背影說了一句:“你回到臨安,可以告訴那婦人,若是除王琨和趙骊需要鎮北軍配合,盡管下旨便是。”
如果所料不差,最遲永貞二年開春之後,那婦人就要對趙骊動刀。
畢竟已将趙飒逼去北蠻,而趙長衣又已封王,在廢太子的路上走出了堅定的一步,接下來便是除掉趙骊,沒了趙骊,王琨獨木難支。
盡管這兩人貌合神離,但當朝相公和趙骊在掣肘女帝這一點上殊途同歸。
嶽平川又大聲道:“另外,再幫我帶一句話與王妃。”
李汝魚一路思索。
目前的天下局勢,嶽家王爺顯然不願意看見南北大戰内耗,在他看來,臨安女帝應該先解決了王琨和趙骊,接下來才是女帝和他的對局。
這是為了天下衆生。
畢竟當今天下,雖有趙骊和王琨之流,但真正能定鼎的隻有兩人:他和女帝。
如果他和女帝兩敗俱傷,屆時很可能王琨和趙骊揭竿而起,那樣的局勢下,大涼将會四分,陷入無休止的戰亂之中,若北蠻再借機入侵,後果不可想象。
而女帝若先對付了趙骊和王琨,再南北大戰,不論誰勝誰負,都有能力一統大涼這天下後,再北拒蠻人,不至于重蹈建炎覆轍。
這确實是最佳的局勢。
李汝魚思念及此,忽然明白了為什麼嶽平川對自己知無不言。
因為他算定自己會為了天下,不會将今日事情全數告知女帝。
嶽家,終究還是大涼的嶽家。
至于他會不會反,以後的事情誰知道呢,曆史沒有對錯,隻有成王敗寇,若有一天,嶽家取趙室而代之,亦是天道輪回。
隻願那一日,黎民不會在戰火中沉淪太久。
隻是,事情真能向着如此美好的一面發展麼,王琨和趙骊會這麼束手待斃?
不會!
所以自己需要回臨安,如果可以,願意助女帝除王琨和趙骊。
也為了小小。
功名在身,接下來便是博取更大的仕途,為小小得一座城。
一座屬于兩人的城。
想起小小,李汝魚就無比郁悶,宋詞這丫頭也真是沒個遮掩,什麼她的男人,自己什麼時候答應了,都是她在自說自話。
少年自己都不知道,他心裡有些暗喜。
出了杏月灣,李汝魚找到毛秋晴和來臣俊,對那位無聊把玩剔骨刀的酷吏說道:“你去一趟觀漁城,幫我将這本兵書帶給副将君子旗。”
秀氣青年聞言就要跳腳,老子好歹官職比你高,這件事了了就不受你轄制,你有什麼資格對我指手畫腳,不過轉眼看到毛秋晴,立刻改了主意,應承了下來。
老子還有大好前程,大涼的女帝還是需要自己這樣的酷吏,隻要忠心于她,難道她還真會為了毛秋晴而殺了自己不成?
是以沒必要和毛秋晴來個魚死網破,鬼知道她什麼時候又會發瘋。
李汝魚立即帶着毛秋晴回臨安。
雖然讓兩人誰去觀漁都一樣,但這位酷吏身份詭異,很可能并不是異人來俊臣,而且比起笑面虎一樣的酷吏,李汝魚還是更喜歡毛秋晴一點,畢竟是個女人,而且極美極美,不輸公孫止水,甚至也不輸宋詞,别有一種女子風情。
和這樣的女子同行,至少養眼不是。
昨夜夢境猶在蕩漾。
少年的心裡,多多少少有了些青年男子的情欲之念。
少年初長成,知女子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