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女生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

174章碧血讀書人

  李汝魚蹲在門口,呼噜呼噜喝了一碗熱肉羹。

  身旁蹲着同樣扒拉着大碗的夏侯遲。

  一大一小,很沒斯文氣,讓來詢問糧庫被燒善後事宜的薛去冗無言以對,夏侯遲也便罷了,大老粗一個,你李汝魚可是藝科進士。

  就不能斯文一點?

  率先扒拉完肉羹,李汝魚感覺好了些,将碗筷放到腳邊,等會兒讓夏侯遲一并涮洗了。

  李汝魚思緒飄向昨夜。

  夫子破空而來,一劍如銀河天挂,本就遭受重創的趙飒隻能等死。

  但夫子并沒有殺他。

  反而放他和那個叫安梨花的女将軍離開了觀漁城。

  夫子隻說一句:吾不忍将軍受此辱也。

  夫子的神态,多有尊敬,顯然是認識這位異人的。

  自己還能怎樣。

  隻好眼睜睜看着趙飒與安梨花從西城牆跳下,在下面北蠻高手接應下退往留人河畔,就此縱虎歸山。

  隻是夫子為何不等自己醒來再離開?

  夫子既然在雲州境内,小小呢,也在雲州吧,等北蠻退兵,也許就可以見到她了。

  夏侯遲将海碗疊在一起,抹了抹嘴,“昨夜死三百一十四人,傷六人,如今觀漁城尚有守兵五千六百八十人,但據斥候回報,北蠻步軍已渡過留人河,約莫兩萬人左右,李正将,你覺得北蠻會攻城麼?”

  絕口不提李汝魚雷劈不死的事情。

  李汝魚也沒甚把握,“大概會……的吧?”

  夏侯遲心一沉,雖然已經和諸多部将溝通過,大家都覺得北蠻會攻城,但此刻還是忍不住悲觀了一下,“五千七百守兩萬,怕是熬不過七天,就看雲州和中路會不會來援兵。”

  李汝魚想起先前趙長衣從雲州從來的軍事公文,雖然戰勢千變萬化,但觀漁城估計真沒有援兵,不由得想起了一個人。

  那個人如今怎麼樣了?

  沉默了一陣,“想活下去麼?”

  夏侯遲一臉白癡的看着他,誰不想活下去?

  李汝魚淡淡的道:“那就守罷。”

  “可是糧草――”

  李汝魚揮手打斷他,“這都不是理由,昔年觀漁城成孤島,老将軍又是如何守觀漁城三十六年而不破?咱們不能給老将軍丢臉,他在那裡看着咱們呐。”

  夏侯遲眼睛一亮,暗暗贊了聲。

  李汝魚起身,“城防事宜盡數交給你罷。”

  “你呢?”

  “睡覺!”

  夏侯遲有種想哭的欲望,果然還是不靠譜,老将軍在九泉之下肯定死不瞑目了。

  觀漁城守将們的預感沒錯。

  當日傍晚,北蠻大軍便黑壓壓的兵臨觀漁城下三裡處紮營駐兵,随時可以發起攻城戰,站在城頭望着遠處密密麻麻的營帳,所有人心頭都沉重萬分。

  這城不好守。

  出乎意料的是,北蠻大軍并沒有第一時間攻城,反而放出了大量斥候,仿佛是要圍點打援。

  甚至接連幾日都不曾攻城。

  觀漁城守兵們依然高興不起來,無他,雲州和中路的鎮北軍并沒有援兵過來,所有送遞出去的軍事公文都如石沉大海,沒有回信!

  觀漁城驟然成孤島。

  第四日,終于來了一封公事文,卻是從臨安吏部發出,随來的還有三百精銳“虎牙鐵贲”。

  觀漁縣令薛去冗調任臨安國子監博士!

  這個關節點,不派援兵,反而将才剛上任沒多久的縣令調走,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臨安那邊究竟怎麼想的?

  這件事李汝魚和夏侯遲不敢讓其他人知曉。

  不過出乎兩人意料的是,觀漁縣令薛去冗大手一揮,說了句吾輩讀書人,雖無沙場男兒之豪壯,但既在觀漁城,當與城同在。

  這位秀氣讀書人,竟然拒了吏部調任文書!

  随後,薛去冗潑墨揮毫,寫下一篇《國賊》檄文,請雲州而來的官吏帶回去送遞臨安,并道:“陛下想要的乃是這一紙檄文,而非一個國子監博士,吾願以青皿堅守觀漁!”

  那一刻的薛去冗,在李汝魚和夏侯遲眼裡,男人得不能再男人。

  三百虎牙鐵贲悚然動容。

  列隊出城前,人皆摘刀舉槍,向這位秀氣讀書人緻以軍人最高敬意。

  大涼讀書人,亦有沙場碧皿心!

  當日下午,從薊州匆匆趕來的周懷素入城,擔任觀漁城縣令。

  雙縣令的尴尬局面,在北蠻大軍壓境之下冰消瓦溶。

  三百虎牙鐵贲的來去,給了北蠻大軍信号,第二日天剛亮,戰鼓擂動号角齊鳴,烏壓壓的北蠻步軍,開始對觀漁城發動攻勢。

  帥兵之人,北蠻女将軍安梨花!

  ……

  ……

  臨安烏雲蓋頂,屋内漆黑如夜,一場夏日暴雨即将來臨。

  垂拱殿裡燈火搖曳,婦人死死的盯着北鎮撫司都指揮使趙信,“薛去冗不是異人,嗯?!”

  語氣森然,不怒自威。

  趙信不寒而栗,慌不疊噗通一聲跪下,顫聲道:“據調查證實,永安四年,薛去冗性情大變宛若女子,甚至在府邸内偷偷着襦裙,着辦此事的人便以為他成了異人,哪裡知道其中還有這等隐情。”

  昨夜,薛府出了命案,薛去冗的堂兄打殺了一個奴仆,本來不是什麼大事,但不知道怎麼走漏了風聲,說薛去冗的堂兄好**,有斷袖之癖,那白淨奴仆因不肯就範才被誤殺,其後更是挖出一樁陳年舊事,薛去冗十三歲時,便被其堂兄侵犯,其後更是墜入其中不可自拔。

  婦人陰沉着臉不發一言。

  今日雲州來書,薛去冗拒絕了調任國子監博士一職,留守觀漁城,欲要和城共存亡,此舉壯哉人心,讀書人的碧皿青氣恢弘撲面。

  如今北鎮撫司又查證他不是異人。

  盯着禦書桌上那封慷慨陳詞,才情卓然的檄文《國賊》,婦人忽然覺得有些心疼。

  我大涼的碧皿讀書人,就這麼被你們這幹飯桶坑殺了!

  沉默了一陣,“多少人知曉此事?”

  趙信額頭冷汗津津,卻不敢去擦拭,渾身手腳發軟,不假思索的道:“此事僅奴仆之間口傳,甚為隐秘,知曉之人不過五六,薛去冗的族人,除其堂兄外無一知情。”

  婦人揮揮手,“都處理了罷,北鎮撫司的檔案,也一并消了,不足為第三人道耳。”

  滿腔碧皿的讀書人,若能活着回到臨安,且走正道。

  朕先贈你一個清正名聲。

  好自為之!

  婦人忽然長歎了口氣,看着如蒙大赦的趙信匆匆離去的背影喃語了一句,卿若不能走回正道,還不如殉國于觀漁城啊。

  薛去冗當得起自己一聲尊卿之稱。

  聖人無暇。

  那是虛僞的吹捧,人豈有完人。

  然而正是如此,薛去冗這個碧皿讀書人才更鮮活,雖不為聖人,但為賢者。

  陪侍在一旁正在撥弄燈芯的江照月默默低頭。

  燈光刺眼,淚花晶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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