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星繁月殘。
湖邊的坊門前卻正上演着一場大戲,好幾十人各掄刀鞘,将幾個人給好一頓胖揍。
可看其穿着和打扮,打人的和被打的卻都是揚州的武侯,本來是一家子,可如今卻在火拼,不禁讓人疑惑。
刀鞘掄得老高,帶着呼呼的風聲落到人的身上,繼續發出一陣陣鬼哭狼嚎,此起彼伏,連綿不絕。
寂靜的夜裡,坊門前卻如同野外的亂葬崗一樣,鬼鳴啾啾,狼嚎陣陣,随着夜風傳出多遠,讓坊門附近的居民惶惶不安,不知所措,就連小兒也止住了夜啼。
那五短身材的漢子,也就是揚州城中不良人老大的老大,本姓崔,和崔刺史一個姓,可卻不是五姓七望子弟,但也在市井中混出好大一個名頭,人稱“崔半城”,意思是打遍半城無敵手,揚州城中人人都要給他幾分薄面。
可崔半城的時代已經過去十多年了,人家早就已經投身公門,管轄着全城的武侯,并且得了一個吏的出身。
因此,坊門前的那幾個小子才不認識崔半城,敢公然大罵他們曾為之傾倒、視之為偶像的市井前輩。
崔半城在市井中混迹多年,和形形色色之人打過交道,對武侯手上的小九九怎麼可能看不出來,可他卻沒有點破,反而大手一揮,不耐煩地道:“行了行了,差不多就好!快将坊門給打開,不要耽誤了使君的正事!”
他而今不再是市井兒,自從有了吏的出身,行事的作風不知不覺中就改變了很多。
眼前是扈從崔刺史來見折沖都尉張翰的,可不是他崔半城抖威風的時候。
至于崔刺史為什麼事情見張翰,他雖然不太清楚,可卻認識牛車上的那人。那個四處惹是生非的張三郎,崔半城是熟得不能再熟,好多次都是他去給擦屁股的。
可如今張三郎卻死了,就躺在牛車上,被崔刺史帶着去見他祖父張翰。
一個死了的張三郎不可能是崔刺史給張翰的禮物,而且,近日也沒聽見崔刺史為了為民做主,除掉張三郎這個“揚州第一害”,那麼張三郎定然是被人給殺了!
而崔刺史為了向張翰示好,以示對張三郎之死的看重,從而連夜登門拜見,并親自将張三郎的屍身給送回家。
如此一來,相比于揚州城中兩個大佬的事情,他受點辱罵算個屁事,若因此而因小失大,耽誤了崔刺史的大事,那麼他也就混不到“崔半城”的名頭。
武侯們聽到崔半城喊停,瞬間就齊齊收手,那年紀大的還踢了一腳,笑罵道:“行了行了,别特娘的裝死了,沒聽見老大的話嗎?還不快點給老子去開坊門。”
在一衆武侯的幫助下,咯吱咯吱,坊門被緩緩打開,露出一條通往湖邊的青石路來。
好幾十武侯頭前開路,簇擁着崔刺史等人順着青石路直到湖邊,往左一轉,又順着湖邊前行,走了差不多小兩裡地,方才到了張翰的府邸。
他們一行卻并沒有停頓,而是直接穿過了門樓,直抵正門前,方才停車駐馬,紛紛散開。
崔刺史和趙不凡等人先後下馬,來到門前,方才令衙役上前叩門通報。
張翰的府邸占地十多畝地,正門對着煙波浩渺的大湖,風水極佳,且門前十分開闊,數十人加上馬匹和牛車,都顯得空空蕩蕩。
張翰的府門緊緊關閉,門前也沒個仆人守着,隻有兩盞燈籠在風中搖曳,仿佛絲毫不知道張三郎的死訊。
崔刺史四處張望,良久,方才對趙不凡說道:“趙先生,你說這張翰是不是已經得知了張三郎的死訊,但卻故意裝作不知,不動聲色,暗地裡卻埋下了伏兵,等待咱們自投羅網?”
趙不凡聞言,眉頭一擰,甯心靜氣,側耳傾聽,好半晌輕笑道:“門後無人,且院中也沒有藏着大批人馬,使君是多心了!”
他嘴上說的客氣,可心裡卻很是不以為然,暗自把崔刺史給狠狠地鄙視了一番,心道:“文人果然都是一些貪生怕死的家夥,又想做煙花娘子,又想揚名立萬,天底下哪裡有這樣的好事?
尼瑪,還暗藏伏兵?你以為是兩軍對壘,行軍布陣呢?真是服了你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崔刺史明顯是松了一口氣,挺了挺彎曲的脊梁骨,擠出一副笑臉,還順手擦了一把額頭的汗水,讪笑道:“不怕趙先生你笑話,這張翰老兒是出了名的臭脾氣,一言不合就掄刀子,本官不得不小心啊……”
“使君說的也是,常言道‘小心駛得萬年船’,某等此番前來,畢竟是有求于他,且不管怎麼說,張翰也是死了孫子,小心點總是沒錯的。”眼前身在揚州,而窈娘嬸嬸又鬧出這麼一檔子麻煩事,不得不借助崔刺史手中的力量,因此,趙不凡也隻好違心地附和着。
其實,他對張翰雖不甚了解,可在太平公主府中的這幾年,也接觸了不少軍中的悍将對軍伍中的漢子多多少少也有了一些認知。
張翰并非出身将門,之所以有今天,那是靠他自己個在沙場上一刀一刀砍出來的功績。這樣一個殺敵無數的悍将,脾氣火爆點也很正常。
可一個人無論年輕時脾氣多火爆,但是在進入官場任職數十年以後,哪一個不是變得老奸巨猾、老謀深算。
他張翰何能例外?若不改變自己的脾氣,能一路爬到折沖都尉的高位?
要麼是崔刺史為了邀功,故意誇大其詞,将張翰給描畫成一個古往今來最難說話的大惡魔,和他打交道就像是和惡魔做交易。
這樣一來,待到事成以後,就好讓趙不凡覺得欠了他天大的人情,從而在太平公主面前多說幾句好話,給他赢得加官進爵的機會。
如果事情辦砸了,也怪不到他的頭上,因為他已經提前講過了,不是他不盡心竭力,而是張翰此人太難溝通,一點情面都不講,如之奈何?
果然不愧是文官,肚子裡花花腸子彎彎繞繞,扯出來給拉直了不知道能有多長?
可如今有求于人,趙不凡也隻能捏着鼻子認了,除此之外,還能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