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紹拉上窗戶去開了門,是武攸歸與武懿宗。
“深夜打擾将軍,實在報歉!”這兩人倒是挺有禮貌。
“無妨,請進。”薛紹笑了一笑,知道你們要來。
兩人走了進來薛紹才發現,他們身後還都背着包袱。進來後包袱分别放下并打開,露出兩軸裝裱精美的古畫,武攸歸說道:“将軍的燒尾宴我等本該親至,但有些原因導緻去不了,無奈卻得罪将軍了。如今隻好補送些許小禮,就當是恭祝将軍雙喜臨門,還望收下勿要推辭。”
“兩位客氣了。”薛紹笑了一笑既沒收下也沒有拒絕。就算彼此政見與立場不同但也是伸手不打笑臉人,這兩人肯定也是有求而來。
于是薛紹請他們坐下,先聽聽他們想要幹什麼。
相比于武懿宗這個面目和言行都是一樣粗陋的人,武攸歸倒像是一個讀過書的白面書生,因此兩人在一起一直是他說話。他道:“夜色已深,我就直言相告不耽誤薛将軍歇息了。”
“請講。”
武攸歸道:“适才我等三人進了講武院,聽人說起,講武院正在以集體的名義請戰出征。不知可有此事?”
“有。”
“那将軍可把請戰人員的上報名單都拟定好了?”武攸歸道。
“嗯,大體有了眉目,但還未最終确定。”薛紹如此答道,跟這種人交往不能一下就把話說滿或是直接交了底,誰知道他安的什麼心?
武攸歸和武懿宗一下來了精神,二人都把身體坐直了。
武攸歸說道:“不知将軍可否,把我們三人的名單報上去?”
“這個……”薛紹猶豫一下面露難色,笑了一笑說道:“那我還得和裴行儉與元萬頃商議一下。我隻是個授學博士,他們才是講武院主事的官長。”
“那就有勞薛将軍多多周全了!”兩人都拜倒了下來。
“好,我盡量。”
“告辭!”
兩人既未多說也未久留,都起身告辭。
薛紹看着桌上的兩副字畫,都沒有心情去把它拆開。人在官場就算是不貪财,有些時候該收的禮還是得收,不然就是擺明了得罪人。水至清則無魚,這恐怕也是無官不貪的一個原因所在。再者他們的這些東西肯定是來路不正,就當是劫富濟貧了!
薛紹再度走到窗邊推開窗戶一看,秋瑟院那邊的油燈已經熄了,黑燈瞎火的一片。薛紹心裡不禁有點惱火,這兩個鳥人因為一點鳥事,就耽誤了我和上官婉兒約會!
正準備關上窗戶,薛紹聽到樓下的房間裡有人小聲的說話,有些模糊。薛紹聚精會神的傾聽,出色的聽力技能發揮了出來,這下聽清楚了。
“那小子端着個臭架子盡耍官腔,擺明就是要訛我們,實在可憎!”聲音又尖又細還帶些嘶啞,就像是指甲磨在玻璃上發出的,毫無疑問,這是武懿宗。
“少說兩句,這不有求于人嗎?”另一人的聲音壓得更低,顯然是武攸歸。
“求個屁!”武懿宗憤憤道,“分明就是姑母的意思,他小子拿來賣了人情還訛我們兩副畫。不就是憑着一副花花皮囊做上了驸馬麼,借着裙帶才爬上去,還把自己當個東西了!”
“那又能奈何?”武攸歸還歎息了。
薛紹聽了冷笑,裙帶又如何,有本事你武懿宗也去哄個公主來嫁你?不把人吓得做惡夢算是修福了!
武懿宗越來越帶勁了,“真想不通,姑母居然會重用這種繡花枕頭纨绔膏粱,還讓我們兩個五品将軍聽命于他,真是越想越氣悶。遲早一天,我要讓他跪在我面前叫我大爺!”
“行了,噤聲!”武攸歸壓低了聲音,“此處盡是他的耳目,少說兩句!”
“在自己房間裡還怕個鳥,就你膽小如鼠和那武承嗣一樣!換作我是武承嗣,公主早就懷上我的種了,還有這小子屁事!”武懿宗仍是在絮叨。
薛紹雙眼一眯,作死!
“罵有何用?”武攸歸悶哼一聲,“他現在得勢,且行退讓。以後有機會再對付他便是了。如今武承嗣與武三思都被扒了官,我們也就忍忍吧!耐心等候時機不愁收拾不了他。到時候太平公主是武承嗣的,上官婉兒和他所有的女人包括他嫂子,就都由我們一個一個的換着來玩,玩膩了扔到妓院去讓她們人盡可夫!如此,方能出了這口惡氣!”
“甚好、甚好!這有學問的人想出來的計策就是不一樣!”兩人奸笑連連。
薛紹輕輕的拉上了窗戶。
臉色鐵青,眼神如刀。
武則天想讓我與武家的人和睦相處,未免太過一廂情願。
遠的不說,這兩個人就必須死!
光是驸馬之争我與武承嗣就已是水火不融。在武家子侄看來,就是我薛紹一人壞了整個武家的好事。以後就算我不招惹姓武的,他們也早已把我視作盯中釘。這都還沒到女皇登鼎武家倔起的時候。一朝天子一朝臣,武家遲早想要徹底鏟除李唐擁護者,我薛家身為李唐外戚首當其沖。
曆史上的薛紹也正是因此而死,後來太平公主也的确是改嫁給了武家子侄。
到那時,才真是不共戴天生死博殺!
薛紹拿起桌上的兩副畫,一手掐下去,畫軸粉碎!
潛伏的敵人,正在磨着獠牙。未來,充滿了危機。再不奮發倔起,隻有死路一條!
……
次日清晨開課之前,薛紹把請命北伐出征的名單交給了元萬頃,請他去兵部跑一趟。
然後一切如常,蕭至忠負責講課。武懿宗等三人倒是也進了課堂,小和尚念經有口無心的在那裡濫竽充數。
薛紹坐在最後面的位置像個校長似的旁聽,看到那三人的後背他的左眼就會不由自主的眯起,就像是以往看着瞄準鏡一眼,腦海裡還會上演他們頭胪爆裂的畫面。
午飯時元萬頃回到講武院,拿來了兵部的調令。薛紹的請戰書隻是一個程序與過場,當然能夠獲得準許。
兵部正式下文征調講武院的薛紹和四禦刀、薛楚玉,還有郭元振、魏元忠和蘇味道等三名裴行儉的行軍管記,以及武懿宗三人和十五名行軍書令使,一同參與北伐。
并即刻就讓這些人去往右衛官署,到主帥裴行儉麾下聽侯調用與差使。
調令一下,衆人都很激動,馬上收拾東西準備去右衛官署。軍隊的行事作風就不比一般的官府衙門了,講求一個令行禁止雷厲風行,得盡快去裴行儉那裡報道才行。
片刻後,薛紹就和受調之人準備妥當一起離開了講武院直奔右衛官署,也就沒機會和上官婉兒當面道個辭行了。
薛紹與薛楚玉的馬最快,兩人跑在前面。
“将軍,不知朝廷征用了我兄長沒有?”薛楚玉問道。
薛紹搖了搖頭,“雖然我有此心,但這不是我能決定的了。稍後到了右衛官署,自然就能知道。”
“隻好如此了。”
稍後一行人到了南衙的右衛官署。裴行儉是檢校右衛大将軍,此次北伐由他挂帥,出征之前的人員調度都在右衛官署進行。
出兵三十萬,朝廷征用的将軍與官吏都是不少。這裡早已是人滿為患,但是一點也不混亂。多個官署衙門都有人在登錄,分别有人去那裡報道。
“你們是講武院的人?兵部剛把你們的名單報來,現在來得正好!”負責登記的右衛官員忙得焦頭爛額,急忙道:“蘇味道、鐘紹京與劉幽求何在?”
“在!”這三名行軍管記一同上前。
“趕緊帶上書令使來幫忙啊,還愣着!”
“是!”
蘇味道這些人,就是幹這些事情的。
“至于你們。”右衛官員看了薛紹等人一眼,說道,“大将軍有過吩咐,你們直接去大将軍那裡報名!”
薛紹便與四禦刀等人進了裴行儉的官署,裴行儉正在和幾名大将議事,其中隻有一個薛紹認識,中郎将李多祚。
“來了。”裴行儉掃了薛紹等人一眼淡淡的說了一聲,然後對旁邊一名身着甲胄的将軍指了一指,“這是行軍副總管唐懷壁,你們歸他管。”
唐懷壁上了前來,“除薛紹外,都跟我走。”
薛紹怔了一怔,唐懷壁已經帶上程伯獻等所有人都出去了。
裴行儉上前來站到了薛紹的面前,表情很嚴肅甚至還有點冷漠,和平常的和藹小老頭兒判若兩人,說道:“薛紹,從現在起你不再是驸馬,也不再是千牛背身和什麼薛家公子,更和我裴行儉沒有任何的關系。”
“明白。”薛紹站直了身體,大聲道。
這感覺就像是回到了前世的特種部隊軍營裡,到了快要外出執行任務的時候。薛紹如同條件反射一樣,有些熱皿沸騰。
“這是你的。”裴行儉拿起桌上一個紙折子遞給薛紹。
薛紹打開看了一下,是一個戶籍冊子,姓名叫承譽,二十一歲,籍貫京畿藍田縣,出身于普通讀書人家父輩是官銜都沒有的縣衙文吏。
裴行儉說道:“這是你的新身份,用這個身份自己去官署後方的右衛募兵處報名。”
“是。”薛紹二話沒說,答應了。
“為何不問,我為什麼這麼對你?”裴行儉問道。
“不用問,軍令是用來執行的!”薛紹答道。
裴行儉點了點頭,說道:“但我還是要告訴你。真正的兵法,來源于戰争的每一個細節與實踐。要想指揮好一支軍隊作戰,首先就要像了解自己的身體一樣,了解軍隊的每一個角落。知己知彼百戰不怠,三軍未動――”
“糧草先行!”
“現在你就是一名押糧的小卒。”裴行儉的表情很嚴肅,扔給薛紹一個舊兮兮的布包袱,“你所能帶的除了戶籍就隻有這兩件小卒軍服。除此之外任何東西,包括人,你都不許帶入軍營。”
“是!”薛紹應諾,心想此前吳銘想要一同随軍的,看來是不可能了。算了,稍後寫封家信說一聲就是。
“即刻就去報道,不得片刻拖延!”
“是!”
薛紹走出了裴行儉的官署,不由得笑了一笑。嚴師出高徒,裴行儉作為一名軍帥老師,鐵皿嚴酷的一面終于是表現出來了。正好,我也正是想要全面的了解一下大唐軍隊的每一個細節。
承譽,曾經的特戰隊員,如今的大唐小兵,有點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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