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經意的鬧出了一點不愉快,實屬預料之外。但薛紹并沒有特别在意。
薛紹覺得,如果眼前的曆史已經改變,薛紹和太平公主不會再走到一起,那今天的事情當然是沒有什麼可值得在意的了。
如果今生仍是要和太平公主成為夫妻,那麼彼此了解與磨合是必須的過程。無傷大雅的吵吵嘴鬧一鬧别扭,是增進彼此了解的最佳途徑。
因為每當吵嘴的時候,往往說的是真話。太平公主,今天就對薛紹說出了許多的心聲。
太平公主情窦初開少不經事,再加上是個集萬千嬌寵于一身、從來無人敢于忤逆的天之嬌女,偶爾有點小情緒實屬正常。薛紹卻是一個心理年齡已經三十歲了的大叔,早已經過了因為情侶間的一點别扭而惴惴不安郁悶一整天的年齡。
給太平公主一點思考的時間和空間,待她這一點小性子使過了再去哄一哄她,應該是個不錯的主意。
于是薛紹沒有去追上太平公主急于賠罪哄逗,而是和她背道而行準備出皇城而去。
太平公主悶悶不樂的鎖着眉頭走出了一百來步,突然一下定住,猛然轉過身來。
倒把她身後的宦官侍女們吓了一跳。
“薛郎……走了?”太平公主睜大了眼睛愕然的看着很遠的地方,薛紹已經變得有些模糊的背影。
“為什麼本宮的心裡,突然變得好難過?”太平公主捂着兇口,怔怔的看着遠方薛紹的背影,喃喃的自語。
“公主保重!”身邊的宦官使兒整齊刷刷的跪倒下來,以頭貼地惶恐不安。
唯有琳琅左右站在太平公主的身邊,仍像是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一樣,目光湛亮表情清冷,如同一對監視領空的蒼鷹。
“琳琅,本宮是不是很傻?本宮好不容易和薛郎見一次面能夠相處片刻,卻又使起了性子撫袖而去?”太平公主迷茫的左右看了看這對娈生姐妹,呐呐的道,“本宮是不是讓薛郎不開心了?他是不是以後都不會理我了?”
琳琅姐妹倆同時露出一的迷茫之色,還真是被這個問題給問住了。姐妹倆心意相通,異口同聲道:“回殿下話,奴婢不知!”
“本宮真是急糊塗了,居然問你們這種問題!”太平公主越發郁郁不樂,“你二人從出生起就一直生活在後宮掖庭之中,連男人都沒怎麼見過,又哪裡會懂男女情愛之事?”
“殿下英明!”姐妹倆仍是異口同聲,連聲調都是一樣,整齊得像是一張嘴裡說出來的。
“這有何英明!”太平公主忿忿的一拂袖,“身邊就沒有一個知事之人,全是無能之輩!”
琳琅低眉順目拱手彎腰而拜,不聲不語。
“殿下恕罪!”趴在地上的一群宦官宮女直叫苦,殿下啊殿下,你以為我們不想“懂”男女之事啊!……問題是,想懂也得有個先天條件啊!
“别跪着了,都起來吧!”太平公主扭頭看了一眼薛紹遠去的方向,已是沒了人影。心中越加急惱與忿然,跺了跺腳,“移駕宣政殿,本宮去找天後問策!她終歸是懂的!”
薛紹剛剛走出東内苑時,突然聽到前方不遠的含元殿附近傳來三聲“嘭嘭嘭”的巨大鼓響,仿佛将整座宮殿都震動了。緊接着,是一陣高亢又厚重的金角沖天響起,震蕩蒼穹聲勢喧天。
含元殿前有鐘鼓樓,一則用來宮中報時所用,二則,用來宣請百官上朝或是突發大事之時,臨時宣召皇城裡各省各部的重朝于宣政殿面君。現在快要臨近中午鼓樓卻意外的響起,薛紹不禁有點好奇。
一群身着绯袍的文武大臣,成群結隊的往宮内步行而去。看他們彼此相談甚歡并沒有什麼緊張的神色,好像并不擔心朝堂之上突然發生了什麼意外。
這時薛紹看到,有兩名身着綠袍的官員站在不遠處,于是上前拱了手問道:“二位同僚,不知朝堂之上突發何事,如此擂鼓鳴角召集大臣?”
那二人回了禮,其中一人答道:“閣下甚是面生,想必方才得授官職不久吧?”
“正是。”
那人答道:“鐘鼓樓擂鼓鳴角,是為凱旋歸來的出征将帥慶功,遍示群臣昭告天下。”
另一人說道:“定襄道行軍大總管裴行儉北上平定突厥部落的叛亂,于黑山大破敵軍、敵酋泥熟匍授首,大軍方才凱旋班師。二聖聞訊大喜,将裴行儉一行作戰有功的将弁召入朝中授予嘉獎,并于麒德殿設宴慶功令群臣作陪!”
“原來如此,倒是在下孤陋寡聞了,慚愧、慚愧!”薛紹恍然大悟并且心中鬥然一亮,我怎麼能忽略了這麼重要的一個人――裴行儉?!
那兩人不約而同的上下打量薛紹,同是有點同命相憐的苦笑道:“閣下既然不知此事,想來也是未有受邀參加麒德殿的慶功宴了?”
薛紹不以為意的笑了笑,“那是自然,否則在下又何必多此一問?”
“哎,二聖設宴,隻請五品以上通貴。我等綠袍末進,隻能遠遠的看上一看了。”
通貴,平常來說即是通達顯貴之意。在大唐的官僚體系中,五品是一個巨大的分水嶺。五品以上官員可以穿紅色官服,五品以下則是綠色青色一系的官袍,在面對律法和蔭及子孫方面,“通貴”的意義就更加非凡,意思就是大緻等同于貴族并擁有特殊的待遇了。
“二位不必歎氣,早晚必成通貴!”薛紹笑呵呵的和這二人寒喧了幾句然後拱手拜别,徑直去了太史局。
今日來皇宮之時,承接薛府風水改造工程的“部門經理”李神棍,也與薛紹一同來了皇城。消失了多日他來官署點個卯,二人約好了一同回去。
正到太史局門口,薛紹看到李仙緣悠哉遊哉的正和兩名同僚從裡面走出來,正在那兒吹牛,說當年跟随他族叔李淳風在川蜀仙山之中如何修煉道法、如何參悟天機,雲雲。
“喲,李仙長這是趕着去麒德殿赴宴吧?”薛紹笑道。
李仙緣旁邊的兩個同僚倒也認得薛紹知道他二人交好,一同哈哈的笑了起來,“薛公子所言正是、一猜即準!李仙長可是唯一一名受邀赴宴的九品官員,了不得啊!”
李仙緣摸了摸臉,好像感覺有點燙,讪讪的道:“小生乃是方外之人,饑食仙霞渴飲天露,受不慣那麒德殿的葷腥飲食。因此雖是受邀,尤是拒絕了!”
那二人哈哈笑了一陣,先行告辭去用午膳了。
薛紹笑道:“李仙長連皇家宴席都嫌棄,想必是更加忍受不了寒舍的粗劣飲食,這就打算辟谷了?”
“咳……今日有酒嗎?”
二人結伴出了皇宮,剛剛上馬,李仙緣兩眼冒精光的道:“薛兄,難得今日消閑何必急于歸家,不如且去西市喝兩杯?”
“不去!”薛紹臉一闆,這個酒囊飯袋色中餓鬼,怕是有段日子沒有去鬼混,熬不住了。
李仙緣一臉菜色的苦笑,“薛兄戒了酒色,害得小生也出家成了清水道人。”
以前李仙緣就是傍着薛紹這個風月場上的大名人沾光,哪些高檔的酒肆莺苑消費可算不菲,不是李仙緣這個九品小官輕易能玩得起的。但隻要薛紹一去,那些店家見了藍田公子就兩眼發亮,漂亮姑娘們五迷三倒,非但不會收取藍田公子的花費,還經常能有一筆回賺。李仙緣自然跟着沾光。
“非是薛某自命清高或是不近人情。”薛紹道,“近幾日我将異常忙碌,又何來空暇和心情光顧聲色之地?”
李仙緣好奇的道:“薛兄有何忙碌?”
“三件大事。”薛紹輕皺了一下眉頭,說道:“其一,天後下诏,命我兄長回長安面君,估計跟我的婚事和燒尾宴有關。”
“好事啊!看來薛兄真的快要當驸馬了!”李仙緣喜道,“不過,這有何忙碌?”
薛紹道:“長兄如父,兄長一來很多的事情我都不好着手去辦了,能不忙嗎?”
“哦,薛兄是指和虞紅葉協同經商一事?”李仙緣笑嘻嘻的道,“此事好辦,就讓小生代勞吧!”
“你省省吧,虞紅葉對你沒興趣!”薛紹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說道,“再者,這件事情隻有我親曆親為,任何人都無法代辦。經商一事我自會緊鑼密鼓的暗中進行。府裡必須盡快修繕打理好了以便接待兄長入住,這件事情才是你應該幫我操持的。此外另有兩件事情,才真是棘手。”
“何事?”
薛紹皺了皺眉頭道:“今日天後突然過問我的燒尾宴,并讓我在兄長抵京之前,先去主動拜訪薛姓的族老。”
“哦?”李仙緣好奇的應了一聲,“此事蹊跷。曆來二聖不會過問臣子的這等瑣事。薛兄可曾想到,天後此舉是何用意?”
薛紹想了一想,防人之心不可無,難保李仙緣會将我說的一些話、做的一些事情彙報給武則天知道。不是李仙緣要當漢奸,而是他本來就是武則天派來做這個“婚姻中介人”的。以武則天的個性,肯定要對我進行多方位的監控與考察。
李仙緣固然算是我的朋友,但他也有他的立場與職責所在。天後,不是他這個九品小官敢于诓騙與得罪的。
所以一直以來,薛紹都有意識的既用着李仙緣,也防着李仙緣。
經商之事讓李仙緣知道無傷大雅,武則天自己還是商人之女。至從她執政之後大肆鼓勵商業,朝堂之上暗中參與行商的王公大臣不在少數。從戎之志、戒酒戒色、搬家置宅、讀書練武、絕迹于煙花柳巷之地這些更是不必隐瞞,讓武則天知道了反而是好事。
除此之外,一些有可能犯忌的話,還是不對他說為好,比如妄揣聖意這一類的話。
活在這個禍從口出的時代裡,防人之心不可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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