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薛顗的抵京對薛紹來說,無疑是一件重要的大事!
父母早逝長兄如父,薛顗來京主要目的自然是為了薛紹和太平公主的婚事。但在薛紹看來,婚事本身還不是最重要的。
曆史上的薛紹在與太平公主成婚七年之後被武則天棒殺,一個直接的導火索就是他的兄長薛顗參與了李唐宗室策劃的謀反。有史書記載薛紹也參與了這一次謀反,但也有史家認為薛紹隻是無辜受冤而死。
無論曆史的真相如何,眼前的曆史已是嶄新的一頁。薛紹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避免曆史重演。那麼兄長薛顗那邊,就将有無數的工作要做。
所以薛紹很早就打算,在薛顗抵京面聖之前一定要先和他好好的談一談。不過在此之前,左奉宸衛的接風洗塵宴是一定要應酬一下的。
李仙緣聽說今天左奉宸衛給薛紹擺宴揭風,大呼慶幸來得正巧趕上了一頓好吃喝。薛紹也就遂了他的意願,讓他跟着一起來蹭飯。
李仙緣一入席可就後悔了,席間二十餘人,除了他這個九品司曆官品最低的都是正六品下備身左右。而且這些人個個出身高貴後台很硬,這要是在皇城裡遇到了他們,李仙緣避道作揖都來不及。
現在卻要和他們坐在一起吃飯,李仙緣局促不安如坐針氈,細嚼慢咽笑不露齒,像一個窮苦出身剛剛嫁進了高門大戶的側室小媳婦。
薛紹當然是被重重包圍門庭若市,以李孝逸為首的一群人絡繹不絕來向他進酒。薛紹也就沒有再提“戒酒養生”之事,敞開了肚子和他們喝。和軍人相處就得要直爽大氣,再說大唐的酒沒有經過蒸餾的度數很低,薛紹就把它們當成啤酒來喝了。偶爾為之,料也不會傷身。
李仙童敬過了薛紹的酒,拿着一杯酒走到了李仙緣的桌前,笑眯眯的道:“李司曆,我來敬你。”
“豈敢、豈敢!”李仙緣有些受寵若驚,連忙起身。
“李司曆但坐無妨。”李仙童笑眯眯的道,“你我雖然素昧平生,但姓名都是如此相近,莫非就是緣分使然?來,李司曆,請滿飲此杯!”
“李将軍請!”
薛紹在透過一群人的包圍瞟了瞟李仙緣這邊,心想李仙童倒是會做人,别人都忽略了李仙緣這個悄悄跟來蹭飯的九品小官,唯獨他卻與之親近。
給我的朋友面子,不就是給我面子麼?讨好了我身邊的朋友,不就等于是讨好了我嗎?……這個李仙童總是笑眯眯的一副老好人樣,待人接物一團和氣。但我總感覺他是綿裡藏針心機很深。
若用一個字來形容——陰。
相比之下,火暴脾氣的周季童倒像是一條耿直磊落的漢子!
……
“三杯下肚稱兄道弟”可是淵遠流長的優良傳統,這一頓飯吃下來,薛紹和衛府裡的同僚們都親近了幾分。薛紹還特意和劉冕、崔賀儉、程齊之這三個持有千牛禦刀的千牛備身,多作了一些同僚感情交流,算是在他們面前留下了一些不錯的印象。包括正在宮中當值而缺席宴會的程伯獻,這四個人就是上官婉兒提醒薛紹,需要特别關注和拉攏的對象。
隻不過軍隊裡面畢竟規矩森嚴,衆人不敢濫飲宴席的持續時間也不長。宴罷之後酒戰群雄的薛紹也隻是略感醉意,找到馮長史請了假又給盧思義等人吩咐了一些日常之事,然後換回常服騎了馬,與李仙緣一同離開了皇城。
李仙緣是感慨萬千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憋了半天說出一句,“原來這才是達官顯貴的生活啊!”
“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嘛!”薛紹笑道,“天後命我主持新建一個講武院,你想來嗎?”
“講武院?聽名字就不大适合小生。”李仙緣迷茫的眨了眨眼睛,“薛公子莫非不知道小生根本就是手無縛雞之力,隻會掐掐算算坑蒙拐騙?”
“那你可千萬别後悔。”薛紹說道,“名額三十個,天後親自舉薦了四個其中有兩個是她的侄兒;裴行儉舉薦了三個心腹行軍管記。總領職事的兵部員外郎元萬頃想要舉薦大才子宋之問進來,都被裴行儉毫不留情的一腳就給踢飛了。”
“來!小生來來來!”李仙緣激動不已,“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上生也誓死追随薛公子!”
“算你識相!”薛紹冷笑。
李仙緣嘿嘿的幹笑,突然一個激靈從懷裡掏出一個布包來遞給薛紹,“呶,有人托小生把這東西捎帶給你。”
薛紹接過來掂了一掂,有點沉好像是金鐵,打開一看,是一塊巴掌大小形如令箭的鐵牌,正面雕刻了一個披甲執矛的威風武将,身側霞雲缭繞腳踏龜蛇靈獸。令箭的側面和背面另有許多的镌文,最顯眼的幾個字是“五雷令敕,永鎮吾權”。
“誰捎來的?”薛紹好奇的問道。
“這是玄雲觀的持事女冠交給小生,托我轉交給薛公子的。據她所言,這是玄雲觀主送給薛公子的一份大禮。請薛公子務必好生保管切勿遺失,也切勿輕易示以外人。”李仙緣酸酸的道,“薛公子,你還是真是豔福無邊、處處留情啊!”
“别胡說八道,我跟她根本就不熟。”薛紹很是納悶,“這是玩藝兒很值錢、很重要嗎?在我看來,不過是故弄玄虛而已!”
“薛兄切勿輕視此物。”李仙緣的表情突然變得嚴肅了一些,聲音也壓低了,薛紹輕皺了一下眉頭,但凡是涉及道家的話題,李仙緣必然變得這副德性,于是問道:“别賣關子,跟我說說這東西的來曆用途。”
“此物名叫玄武法簡。”李仙緣說道,“法簡是道家法器,用來開壇作法時所用。這面法簡上所刻的是玄武元帥,他是道家四大護法之一。大唐以道教為國教。在大唐仕民的心目當中,玄武元帥是長壽不死與斬妖除魔的吉祥與正義之象征,地位十分崇高。”
薛紹眉頭微皺的拿着這面法簡細細打量,原來這上面刻的是玄武元帥。我以前陪安小柔一同去過一次湖北的武當山,見過真武帝君的塑像。記得導遊曾經講解過真武帝君在宋朝以前都叫“玄武元帥”,是道教四大護法之一。到了宋朝避諱“玄”字才改稱真武元帥,後世對他的崇拜不斷升級漸漸由道教護法演化為“真武蕩魔大帝”,成為道教神仙中赫赫有名的玉京尊神。
“我可對修道沒有任何的興趣,玄雲子把這東西送給我是什麼用意?”薛紹不解的道。
“一般來說,法簡都用木質。如果是金鐵一類,大概就是宗師級的人物把衣缽傳給弟子的重要信物。這面玄武法簡制作精良古樸老舊,想必來曆非凡年歲悠久。在外人看來,它或許隻是一件古董;可是在道教宗門看來,這可能就是一件象征着無上地位的聖器寶物了。”李仙緣認真的說道,“小生一時無法理解,玄雲子為什麼要把這麼重要和尊貴的東西送給你。但是小生建議,薛公子非常有必要将它好生保管。或許他日,就會派上大用場的。”
薛紹眉頭一擰,“我與她素昧平生隻有一面之緣,她卻送給我這麼重要的東西,未免有些唐突和吊詭了吧?”
“或許她對公子有所求呢?”李仙緣讪讪的道,“譬如說,觊觎公子的美色?”
“那她不是應該送一件肚兜嗎?”薛紹冷笑。
“小生以為,大概是女冠不穿肚兜緣故吧!”李仙緣深以為然的點頭,“來而不往非禮也,薛兄何不送她幾件文兇當作回禮?”
“閉嘴!”薛紹沒好氣的道,“走了,回家!”
李仙緣急急的拍馬跟上,“這都臨近西市了,薛公子就不想去看看虞紅葉?”
“正事要緊,回頭再說!”
薛紹離家雖然不足幾日,但月奴和妖兒都是倚門相盼歡喜迎接。聽說長公子薛侯要來,月奴早已将府裡收拾打點停當,隻等長公子一家入住。
月奴說,既然長公子要來,那必然有她義父同行。于是她特意收拾出一間偏院供她義父來住。薛紹進去看了兩眼,房間被收拾成了禅房的模樣但是沒有床榻,月奴說他義父常年用一根繩子當床來睡,或是連一根繩子也不用,身子淩空一斜以拳枕額一個睡羅漢的造形就睡上一夜。
這樣的情景薛紹倒是在電影電視裡見過,沒想到世間還真能有這樣的奇人。
月奴說她義父十八歲以前是少林寺的一名吃齋念佛滿心慈悲的沙門弟子,光頭铮亮武藝高強,法号“無名”;十八歲以後他依舊是光頭铮亮武藝高強,但是酒不離身無肉不歡,并且,殺人無數!
現在他叫吳銘,身份是河東縣侯薛顗府中的一位家臣。
薛紹有一點期待見到這位奇人了。想必他的身上,肯定有着許多就連月奴也不知道的故事。
薛顗可不知道薛紹現在已經搬到了長安新家,他的驿信都是寄到藍田縣的舊址。虧得那裡的驿丞與薛紹相熟,于是特意叫人把信件轉送到了長安。
薛紹讓李仙緣留在府裡幫忙操持打點明日的洗塵宴席,然後帶上月奴一起騎馬出了長安城,在官道十裡道亭驿落腳等候迎接。
大唐以孝悌治國,兄千裡遠來,弟出郭十裡相迎不足為奇。而且,就算是薛紹用21世紀的軍人式三觀來看,薛顗也絕對是一位值得尊敬與親近的兄長,值得他出郭十裡相迎。
十年前薛家兄弟三人一同扶父母靈樞,從流放之地返回京城安葬。當時十歲的薛紹在途中罹患怪病求醫無用。有巫醫說若有至親的皿肉骨殖做為藥引,但有一偏方或能治愈。
薛顗毫不猶豫的揮刀,親手斬下了自己的半截指頭!
偏方是否有用無從得知,但薛紹确定活到了今天。
從此,薛顗有了一個聽起來很戲谑,但卻讓人肅然起敬的诨号——
九指薛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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