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爆喝,吓得麗景門前的十餘名不良人守衛膽戰心驚。為首的不良帥更是驚怒萬分。一直以來他們早就習慣了為所欲為,那麼多的皇親國戚王公大臣捉來就打,他們的妻子女兒大可放心的肆意淩辱。雖是無品無銜,但滿朝文武見了他們這些人無不膽戰心驚兩股戰戰,避之猶恐不及。
何曾見過,敢對他們咆哮怒吼之人?!
此刻,薛紹頂頭郭安緊随其後,二人身後的十名鐵甲部曲一字排開,像推土機一樣輾壓上前。
不良帥和他的十幾個喽啰已被完全鎮住隻敢步步後退,乃至後背都已經抵到了城牆和大門,便就退無可退了。
“我、我說過了,擅闖者死!”耗子急了果然會咬人,不良帥怒吼一聲就要拔刀。
不過他的刀還沒有拔出鞘來,身上就着了一拳一腳。拳是打在了他的拔刀手腕之上,腳是踢中了左腿的膝蓋。兩聲咔嚓響,他大聲慘叫摔倒在地。
“敢對薛公拔刀,你有幾顆腦袋?!”郭安一腳踩中他的後背,沉聲怒喝。
十幾個不良人縮成一團,無一人再敢上前,更加不敢拔刀。
“哪、哪位薛公?”不良帥被死死踩住,掙紮問道。
“你不配知道!”郭安擡腳一踢讓他滑退數步撞在了大門上,“開門!”
不良帥知道今天是遇到硬茬了,還是一顆他撼動不了的硬茬。于是他慌忙從腰上解下鑰匙來,交由屬下打開了大門。
“朝前帶路,去監牢!”薛紹擡腳從不良帥身上踩過,一腳踏進麗景門,沉聲大喝。
一衆不良人慌慌張張的往裡面跑去,薛紹一行人大步流雲的跟上,直往推事院監牢而去。
不停有不良人從四方湧來,漸漸已然彙聚了百餘人之多。有道是人多勢衆,他們開始壯起膽子設下阻攔。
薛紹怒了,腰間禦刀一拔,“最後說一次,擋我者死!”
“嘩啦——”
百餘人做鳥獸散,倉皇四逃。
郭安伸手拎住了一個,“帶路!!”
繼續挺進,直到監牢前。牢子早已逃散無蹤,薛紹親自揮動太一禦刀斬斷了鐵索,沖進了監牢。
皿迹斑斑挂滿刑具的審訊室裡,張虔勖一身鞭痕皿迹已然暈厥過去。範雲仙正被綁在十字柱上,一名獄吏按住了他的頭,另一人用鐵橇支開了他的嘴,再一人正要将一個燒到通紅的鐵剪子,去剪他的舌頭。
“住手!”
一聲雷霆爆喝,幾乎将這幾名獄吏吓得魂飛天外,燒紅的鐵剪子都掉到了地上。
一名綠衣官員沖上前來,指着薛紹大罵,“哪來的狂徒……”
郭安大步上前一拳揮出,綠衣官員當場就飛了,鼻皿和牙齒一同飛上了屋頂,人也撞在了牆壁之上暈死過去。
“啊呀!”
獄吏們吓呆了發瘋似的逃蹿,薛紹的部曲上紛紛上前将其全部捉住,一個也不曾跑掉。
薛紹進了牢房。範雲仙喘着粗氣看着他,搖頭苦笑,“多謝薛帥救命之恩!”
“薛某來遲,範兄受苦了。”薛紹輕歎了一聲,“張将軍怎麼樣?”
“吃不住刑,暈過去了。”範雲仙說道,“方才你遇到侯思止了吧,穿綠色官服的?那真是個心狠手辣的小人,用刑太狠了!”
“那你們招了沒有?”薛紹問道。
“我等效忠兩朝征戰多年,任勞任怨從無異心。”範雲仙聲淚俱下,“招無可招,從何招起?”
“這便好。”薛紹輕籲一口氣,“範兄再忍耐片刻,我現在還不能給你解縛。稍後上了公堂,你們據實說話便是,不必有半點顧忌!”
“好!”
薛紹走出了牢房,并将牢門關上,然後來到了那一群獄吏面前。
“侯思止小小的一個七品禦史,竟敢指面斥罵本官,當真該殺!”薛紹沉聲道,“爾等無罪,不必慌張。”
“是,是……”獄吏們哪曾見過這樣的陣勢,都吓懵了。
“各司其位吧,不必跪着了。”薛紹坐在了一張椅子上。
一言不發大馬金刀,等!
獄吏們好不容易救醒了侯思止,并将實情相告。侯思止吓壞了,慌忙跑到薛紹面前撲通跪下,磕頭認罪忙個不停。
薛紹全當他是空氣,完全不予理睬。
正在這時,周興帶着一群人進來了,親眼見到侯思止跪着給薛紹磕頭。
“侯禦史,這是作甚?”周興走上前來,不緊不忙的問道。
侯思止被打缺了牙齒,嘴不關風的喃喃答道:“下官無禮沖撞了薛公,正在請罪。”
“禦史辦差,奉公法而無私仇。”周興說道,“你退下吧!”
“是……”侯思止爬着要走。
“跪着别動。”薛紹哼了一聲。
侯思止慌忙又爬了回來,跪成了原樣。
周興走上前來,似笑非笑的拱手一拜,說道:“薛公,你奉旨辦事旁聽審案,下官自會竭力予你配合。但你衆目睽睽之下沖撞禁地打劫天牢,污辱禦史截奪人犯,便是犯下了王法。記得薛公剛剛還在朝堂之上放出大言,說要秉承律法公正。如今之事,該當何論?”
“周侍郎,你是欺我不懂律法嗎?”薛紹站了起來,說道:“麗景門口,我好言相勸不良帥,他非但不開門讓道還敢對我拔刀相向。侯思止小小一個七品流外官敢對我這個從一品趙國公指面而罵。是為何罪?”
周興冷笑不語。
“你不知道嗎?那就讓我這個說主管軍事的夏官尚書,來告訴你這個司職刑律的秋官侍郎吧!”薛紹道:“《永徽疏律》卷二十一鬥訟第三百八十一條,諸流外官及庶人毆議貴者徒二年。部曲毆傷良人罪加一等,奴婢又加一等。及動刀械兇器者,絞!”
侯思止吓傻了,慌忙叫道,“下官未動刀械、未動刀械啊!”
“跪穩别吵!”薛紹低喝了一聲,說道:“那個不良帥乃一介賤籍小吏,對我拔刀即是死罪。我給了他一拳一腳示以告誡未再追究,便已是法外開恩。侯思止當衆辱罵貴議其罪與不良帥類同,他跪在這裡向我謝罪于情于法皆是合理,是否赦他全在我一念之間,又何來你說話的份?——還要我再背條款給你聽嗎,周侍郎?”
“不必了。”周興倒是淡定,說道,“那你打劫天牢截奪人犯,卻是眼前不争之事。還有話講?”
“周侍郎,你難道沒長眼睛嗎?”薛紹呵呵一笑,“你說我打劫天牢,我搶走了什麼東西?你說我截奪人犯,現在人犯乖乖全在牢裡連繩索都未曾解開。本官端坐于此等你前來開堂問案,怎麼就是打劫天牢劫奪人犯了?——哦,莫非你想說本官不應該出現在這裡?那便巧了,本官奉旨辦事查看獄囚乃職責所在。查完之後,我願坐哪裡就坐哪裡,莫非還要受你管束?”
“……”周興一時,竟然無言以對。隻在心中恨道:久聞薛紹巧舌如簧,一直未曾與他打過交道。今日得見,果然厲害!
“周侍郎,别在這裡浪費時間了,趕緊開堂審案吧!”薛紹說罷,對着侯思止的屁股就來了一腳,“滾,别讓我再見着你!”
侯思止千恩萬謝連滾帶爬的溜了。
周興深吸了一口悶氣轉身朝外走去,扔下一句,“來俊臣,即刻開堂問案!”
站在他身後的來俊臣當場一慌瞪大了眼睛,仿佛想說——你怎麼不親自開審啊?!
薛紹看向來俊臣,這個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酷吏。他大約三四十歲,長得倒是一副人模人樣,至少比周興這個牛頭阿婆要好看了百倍。但薛紹從他身上和眼神當中看到的,全是詭谲奸險與陰冷惡毒。
“侍禦史,來俊臣。”薛紹走到了他的面前,冷冷一笑,“我聽說過你。你很忠心也很能幹。對嗎?”
“不、不……下官無才無德,不堪薛公誇贊!”來俊臣很惶恐的拱手拜下。
“不必過謙。”薛紹雙手往後背一剪,悠然從他身邊走過,說道,“好些審案,不要讓我失望便是。”
“是,下官一定據實而論秉公審案,不敢半分差池,不敢有負陛下信任,不敢……”
“來禦史,他走了。”身邊人小聲提醒。
來俊臣這才住了嘴,長籲一口氣抹了抹額頭冷汗,然後又跺腳咆哮起來,“還愣着幹什麼?趕緊準備開堂審案哪!!”
周興怒氣填兇的快步走出監牢去往公堂,剛到這裡卻是鬥然一怔,整個人都呆住了。
李多祚、曹仁師、獨孤諱之、沙咤忠義、黨金毗還有郭大封,一群北伐大将約有三十人,全副武裝整整齊齊站在公堂之前,宛如即将點陣發兵前去征戰。
這些将軍,官職最小的也是五品郎将。大約除了王孝傑等等幾人,在京為官的武周一朝所有大将,幾乎全都來了。
周興有點傻眼了,額角已有冷汗沁出。他心裡不禁想到一件極為可怕的事情:如果要讓陛下在這些将軍和我周某人之間做個選擇,會是一個什麼樣的結果?
正在這時,薛紹來了。
衆将整齊如一的抱拳一拜,“薛公!”
勢如奔雷,周興忍不住渾身輕輕一彈。
“周侍郎,這些都是與我一同北伐的将佐。”薛紹說道,“我要讓他們親耳聽到,張虔勖與範雲仙一案的審問詳情。如果他們當中有同案謀反者,就請你當場拿下投入大牢一并治罪。我向你保證,沒人會反抗。”
一衆大将,整整齊齊的看向周興,個個眼神如刀。
周興惶惶然的點了點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這種感覺,就像自己正在被千刀淩遲。
牛頭阿婆的這一張桔皮皺臉,已然變作一片蒼白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