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最.快☆無.彈.窗☆全.免.費]
六十歲,在民間百姓們看來已是花甲老人,隻剩安享晚年。^_^本·書·首·發·ωωω.QмsHu.Coм^_^可是對于一名經驗豐富、抱負遠大的宰相來說,卻正是年富力強的用志之時。
薛元超六十歲了,一直身闆硬朗精神矍爍,從來就不會給人蒼老年邁的感覺。可是時隔數日之後當薛紹再次見到他,卻感覺他像是在一夜之間老去了十幾歲。曾經那個神采奕奕不怒而威的天下文宗,如今氣色晦澀精神萎靡,下車行走都要他兒子薛曜和一名仆人來合力攙扶。
政治上的失意與仕途上的挫折對一名政治家來說,無異于一名母親親自目睹了心愛的子女在自己眼前夭折。所受打擊之沉重,非外人能夠理會。
看到薛元超這副樣子,薛紹多少有一點内疚。雖然薛元超的倒台并非完全是由自己造成,但自己至少也扮演了一回導火索的角色。
薛元超落地之後站穩,薛曜就遞了一根拐杖給他。有了外人在場薛元超表現得很硬氣,不要兒子攙扶堅持要自己行走,還把腰背都挺得很直。
薛紹給太平公主遞了個眼色,夫妻倆一同迎了上去。
“小侄薛紹,恭迎叔父大人大駕光臨!”薛紹先行出聲拱手拜道。
“薛相公大駕光臨,蓬荜生輝。”太平公主也跟着微笑說道。
薛元超連忙将拐杖遞給他兒子,拱手回禮,“老臣無禮,姗姗來遲。還請公主殿下與驸馬莫要怪罪!”
“豈敢!”薛紹連忙上前伸手過去,“有請叔父大人正堂高座,小侄理當親自伺奉。”
薛元超連忙拒絕不讓薛紹來扶,還沒等他将薛紹推開,太平公主卻走到了他的另一邊攙住了他的另一條胳膊,雍容笑道:“薛相公就莫要推辭了。驸馬一向敬重于你,這是他該做的。”
“老臣,愧不敢當!”薛元超受寵若驚,連忙退讓。
“薛相公,今天是個特殊的好日子。”太平公主小聲道,“就請相公準允我夫妻二人,一同攙你入堂。天後娘娘,也在那裡候着呢!”
薛元超眉宇一沉神情微變,眼神之中閃過一道厲道仿佛是在說“果然”!
——若非天後下令,薛顗又豈會擅自跑到薛元超家中,将他接來參加這個特殊的宴會?
薛紹不動聲色,“叔父大人,請!”
薛元超扭頭看他一眼,二人四目一觸已是心照不宣!
頓時,薛元超原本晦暗的眼神之中,平添了幾許生動的神采。他點了點頭,“那老臣……就厚顔愧受了!”
一旁的薛顗與薛曜不知道三人在打什麼啞謎,也不好插言,隻是眼睜睜的看着薛紹與太平公主左右攙扶着薛元超這一位已經倒台了的老宰相,走向了前殿正堂。
薛紹與太平公主隔着薛元超對視一眼,各自微然一笑,絕對是心有靈犀。
此刻,薛紹無比感激命運與上蒼,把太平公主這樣一個聰明又貼心的好妻子賜給了自己。
毫無疑問,此刻的太平公主與薛紹心裡想的一樣——裴炎強勢,正在全力打壓他的強勁政敵薛元超,幾乎已經大獲全勝。薛裴二相在政事堂的争鬥,其實也就是薛裴兩個大世族之間的争鬥。薛紹身為河東薛氏的子弟又與裴炎不和,當然會要受到牽連。如今薛紹剛剛仕途受挫實力不濟,甚至連他兄長薛顗都即将被明升暗降的削去刺史之職,裴炎卻是如日中天。此時此刻如果薛元超也徹底倒台,那對河東薛氏來說無疑是巨大的沉重的打擊,薛紹也将變得更加勢單力孤、難以翻身!
雖然薛紹與薛元超此前有些私人的沖突,可是當他們面對共同的大敵裴炎之時,聯盟是勢在必行——身為薛家的媳婦,太平公主絕對意識到了這一點!
與此同時,太平公主還有一個他人所不具備的靈敏嗅覺,那就是對于天後意圖的把握。适才天後親自吩咐讓薛紹去将薛元超請來赴宴,無疑就是在傳遞一個,想讓薛元超複出的信息。或許,天後也對裴炎的過度膨脹也有了警惕和不滿,重新扶植起一個可以遏止裴炎的敵人,勢在必行——薛元超無疑是最合适不過的人選了!
古往今來帝王心術,概莫如此!
夫妻倆一望一笑之間,心有靈犀一點通,所有的這些信息在一瞬間傳達到了對方的心中。
默契,妙不可言!
當薛紹與太平公主左右攙扶着薛元超步入前殿正堂時,殿内安坐的李武薛三家的賓客,無不驚愕的睜大了眼睛!
于很多人看來,在政事堂的争鬥中失勢的中書令薛元超,不被朝廷問罪流放甚至抄家滅門就已是大幸。卻不料他還能出席今日這種特殊又高規格的皇族宴會。更令人震驚的是,居然還是天後的愛女太平公主與驸馬薛紹,一同攙他進來的。這份殊榮和優待,在場所有人包括天後本人,可都是沒有享受到的!
一瞬間,在場的人心裡仿佛意識到了什麼。有一些反應敏捷的人已經在對薛元超拱手或是微笑緻敬。心思活泛又與薛元超及薛紹交情不錯的李孝逸更是主動走上了前來,笑呵呵的拱手道:“薛相公,你老人家總算是來了!”
“李梁公莫要取笑。有天後及諸位皇族老王爺在此,薛某豈敢稱老?”薛元超連忙回了禮,然後恭恭敬敬的走上前去,站到了武則天的面前。
“老臣薛元超,參見天後娘娘!”
武則天點頭微笑,“薛相公,别來無恙乎?”
“托天後娘娘的福,老臣一向安好。”薛元超拱手答話,一闆一眼。
其他人都側耳傾聽,堂内非常的安靜。
武則天呵呵一笑,“薛相安好,朝廷之福、天下可安哪!”
這一句話傳遞出來的信息,實在是太過重要了。武則天口稱薛元超為薛相,言下之意就是仍然承認他的中書令宰相的身份。又說朝廷之福天下可安,毫無疑問就是在暗喻——朝廷需要你回來,大唐的天下仍是需要你這位老宰相!
武則天短短的一句看似無關痛癢的話,讓在場的大多數人心裡都震撼了一回。當下就有許多人笑呵呵的跟着驸合,“天後所言即是——薛相公如若安好,确是朝廷之福、天下可安哪!”
薛紹如釋重負的,暗暗籲了一口長氣。他甚至忍不住想要揮一下拳頭——連着倒黴,終于遇上了一件好事!
太平公主輕輕的挽住了他的胳膊,杏眼彎彎微然一笑,笑容既欣慰又溫馨,顯然是在與薛紹同樂。
立于堂中的薛元超哪能聽不出武則天話中之意,他的情緒頓時變得有些激動,但在竭力壓制,隻是突然提高了聲調大聲的拱手拜道:“老臣老雖老矣,但若二聖召喚、朝廷有需,老臣時刻願為大唐的江山社稷殚精竭慮、赴湯蹈火,雖萬死,猶不辭!”
“薛相公,言重了。”武則天仍是風清雲淡的面帶微笑,雲袖輕揮擡手一指,“薛紹,還不快請薛相公入座?”
衆人順着天後的手一看,一名侍人拿着一個坐蒲走到了右側的上首位置,将坐蒲放在了霍王李元軌的身邊!
此等重大的宴會,座次鮮明是必須的。越有身份越有地位的人,座次就越靠近正上主位,并以右為尊。在整個會堂裡,天後武則天的地位無疑是最高的,她居首座無人提出異議。但若論輩份,武則天也要稱呼霍王李元軌一聲“皇叔”。而且李元軌還不是李孝逸這種皇族旁枝,他是高祖李淵的親生兒子,是太宗皇帝李世民同父異母的親弟弟、是皇帝李治的親叔叔。同一輩份的李孝逸,也要矮他一大頭!
如今,天後卻把薛元超的座位排在緊挨李元軌的位置、甚至還高過了同為皇叔的李孝逸,在場之人無不震驚,同時心裡也就徹底明白——薛元超,真的是要複出了!
薛元超扭頭一看自己的座次,當衆對着武則天拜了下去,當場老淚縱橫聲音哽咽,“老臣……謝天後娘娘賜座!”
“薛相公,何故如此?”武則天親自起身走到了薛元超身邊,親自将他攙扶起來,面帶微笑握着他的手拍了兩拍,“薛相有大功于朝廷,乃是社稷棟梁江山砥柱,理當受此恩榮——薛相公,快請入座!太平,薛紹,你二人還不快來伺奉?”
“是。”薛紹與太平公主一同應了諾,左右上前扶着薛元超,安安穩穩的坐了下去。
左右近旁的李元軌與李孝逸都非常主動的對薛元超拱手緻意,大有“歡迎隊友歸隊”的意味。薛元超與薛氏一族一直都是堅定的李唐皇室擁護者,在李家的王爺們看來,薛元超當然就是自己人了!
薛紹的眼睛往堂内一掃,李薛兩家這邊格外的振奮與熱鬧,武家那邊卻是有一半人黑了臉。
薛紹暗笑不語,雖然武承嗣未必就是裴炎的親密黨羽,但是這些鳥人就是見不得我得了半點的好!
宴會開始了。
歌舞升平推杯半盞,這無甚可說。這樣的宴會,吃飯從來就不是真正的主題。大家心裡都在琢磨,原來天後的親自駕臨隻是為了引出薛元超的突然出場……看來朝廷之上,又要出現一幕好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