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神勣瞪圓了一對牛眼死盯着薛紹,屏着呼吸,把臉都憋得漲到紫紅。
但他居然沒有發作。
薛紹仍是面帶微笑的看着他,還頗為贊許的點了點頭,“識時務者為俊傑。丘将軍,我相信你不傻。”
“呼……”
丘神勣長長的吐出一口悶氣,拱手對薛紹一拜,“公子恕罪,适才是我失禮冒犯了!”
近旁的鄭氏兄弟都吃了一驚,丘神勣怎會如此低聲下氣?
“還有事嗎?”薛紹仍是那一句。
“有。”丘神勣說道,“真人面前不說假話。薛公子與鄭家兄弟之間的誤會,下官略知一二。下官不才,願意居中做個和事佬兒。不知薛公子意下如何?”
薛紹“嗬嗬”一笑,“和事佬?”
“對!”
“那你早幹什麼去了?”薛紹冷笑一聲坐了回去,“當初鄭昆侖搶我田宅、傷我家仆的時候,你在何處?”
“……”丘神勣被狠狠的噎了一口,仍是沒有發怒,隻道,“當時下官奉命離京,在外公幹。公子明鑒,如果當時下官身在京都,是絕對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的。”
薛紹一聽這話未置可否隻是淡然的笑了一笑,說道,“那你說,想讓我們如何和解?”
“那依公子之意呢?”丘神勣好不容易看到了薛紹松了一點口,連忙打蛇上棍。
“依我之意?”薛紹一擊掌,“一把火将這裡燒作平地,然後将他們通通宰了!”
“!!”丘神勣等三人全都大吃了一驚。
“公子切勿如此意氣用事。”丘神勣連忙勸道,“鄭家兄弟有眼不識泰山,确實冒犯了公子。可是冤家宜解不宜結,還是各退一步,海闊天空吧?”
“我憑什麼要退一步?”薛紹冷笑道,“他們都敢一把火燒了朝廷賞賜給我們薛氏的故居,這與挖我祖墳有何異哉?此外,他們還傷我仆從無數。常言道打狗尚且欺主,何況是人?”
一通話說得丘神勣等三人啞口無言。
鄭縣令連忙給他弟弟鄭昆侖遞眼色。鄭昆侖倒也聰明,連忙上前幾步撲通跪倒在薛紹面前拼命磕頭,“公子恕罪!一切全是小人吃多豬油昧了良心,狗眼不識人高,冒犯了公子尊顔!公子但有氣憤隻管朝小人發落便是,小人全都認了!”
薛紹呵呵一笑,“鄭昆侖,我早就說過你會有那麼一刻,跪在我的面前求饒的。但你不聽!非但不聽,你還放狗咬我——現在,你就是把頭都磕破,也是半點用處也沒有了——滾!!”
鄭昆侖吓得渾身一抖,連滾帶爬的退了下去。
丘神勣長吸了一口悶氣,“薛公子,依下官看來,事情還是不要鬧大的好。在藍田縣裡将它處理了,則是上佳。若是鬧到了長安去……對公子而言,也非好事啊!”
“你在威脅我?”薛紹怒目一瞪。
“下官不敢。”丘神勣抱了一拳,說道,“鄭昆侖狗眼看人低冒犯公子,确實有罪。但實際上,他也不過是在聽從他的後|台東家命令行事。”
“他還有長安的後|台東家麼?”薛紹漫不經心的明知故問,“是誰,說出來讓我膜拜一番如何?”
“……”丘神勣猶豫一下,不知該不該說。
這時鄭縣令上前一步抱拳拜道:“薛公子,下官藍田縣令鄭齊之。不知可否讓下官說上兩句?”
薛紹都沒正眼去看他,“說。”
“此事,的确是誤會。”鄭齊之說道,“劣弟初來藍田,對此處風土并不熟悉。當時有人讓他收購一定數量的田畝,采買到适合的莊院來開設瑤池玉林。他選來選去,無意中隻是發現公子名下的田畝的莊院最是适合。未加詳察,他就經營起來了。劣弟确實做得不對,但他也确實無意冒犯公子。”
“無意冒犯?”薛紹冷笑一聲,“我的老管家陳興華在藍田也算是個老熟人了,他曾經到縣衙上報過,可是無人理會。後來他又上門理論,未及開言就被鄭昆侖帶人打到重傷。本公子曾經人稱藍田公子,我的故居在藍田縣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怎麼到了你的嘴裡,就變成了無意冒犯?莫非鄭昆侖的眼睛和耳朵全都是廢物擺設?——既如此,要了也是無用,該剜的剜、該割的割了吧!”
吓得鄭昆侖怪叫一聲,捂着耳朵就要跑。鄭齊之怒瞪了一眼,鄭昆侖方才死死站住,但渾身都在篩糠。
權貴們的手段,鄭昆侖是見識過的。别說是剜一雙眼睛割一對耳朵,真要将他們惹毛了,滅你滿門都是沒得商量——鄭昆侖這下是真的害怕了!
“薛公子,你先消消火。”丘神勣又連忙站了出來做和事佬,勸道,“事已至此,就算是宰了鄭昆侖也沒什麼益處。與其這樣,還不如得一點實惠。公子以為如何?”
“實惠?”薛紹冷笑一聲,“那得看是,什麼樣的實惠!”
三人一聽薛紹松了口,頓時心中都在暗喜。
鄭齊之連忙說道:“千錯萬錯,全是我們兄弟犯下的過錯。公子但有任何損失,我等願意雙倍奉還!”
“雙倍奉還?”薛紹悶哼了一聲,“那打死打傷的人如何計算?還有我的人在牢裡受的苦,又該怎麼算?”
“那不如,就請公子給出一個折算之法?”鄭齊之說道。
“不用算了”薛紹老大耐煩的拍案而起,說道:“你兄弟二人現在就滾出藍田縣,什麼都不許帶,頭也不許回。從此不要讓我在兩京之地看到你們。否則,後果自負!”
三人同時瞪大了眼睛!
“薛公子,下官好歹也是一任縣令父母官。”鄭齊之耐着性子說道,“怎能就此逃官而去?”
“你若不去,我自有辦法讓人押着你去!”薛紹淡然道,“到時候可能就不是你棄官離職,而是千裡流放了!”
“……”鄭齊之傻眼了。
鄭昆侖比他哥哥要焦急多了,連忙道:“薛公子,事到如今我也不妨直言相告。小人在藍田縣經營的所有産業,全都是歸屬于中書舍人武攸甯的。小人名為東家,其實隻是他的一個管家而已!你讓小人舍棄瑤池玉林和諸多田産離開關内,小人不敢不從。怕隻怕,消息傳到了武舍人的耳朵裡,不好聽吧?”
話音剛落,鄭昆侖隻覺得眼前一花,還沒弄清楚是個什麼樣的情況臉上就吃了兩個大耳刮子。力道之大,直接将他扇得倒在了地上,門牙連着皿水就都給吐了出來。
戎武出身的丘神勣都一時沒能反應過來,再定睛一看,隻見薛紹的親随盧思義站在鄭昆侖的面前,沉聲道:“狗膽包天,竟敢威脅薛将軍!”
“将軍,殺了他!!”其餘九名親随齊聲大喝,有如千軍萬馬!
這下可就真的把丘神勣和鄭齊之都給鎮住了。倒不是他們怕了這眼前十人真的會的痛下殺手,隻是他們從薛紹手下所表現出的氣勢上就可以看出,薛紹這次真是下了狠心想要報仇皿恨——心裡根本就沒有什麼顧忌!
否則,薛紹就不會在聽到了“武攸甯”的名字之後,非但沒有害怕與顧忌,還變得格外的憤怒!
那也就意味着,薛紹在來這裡之前就已經把後果給想好了,他根本就不怕得罪武攸甯!——這才是令丘神勣與鄭齊之真正害怕的!
鄭昆侖趴在地上,雖然疼,但是心裡一片瓦涼,這一回是叫都不敢叫了,隻是面如死灰惶恐無比的瞪着薛紹,如同見到了地獄判官一樣。
“中書舍人,武攸甯?”薛紹一字一頓的念着這個名字,“好大的官威啊!”
丘神勣連忙上前一步,小聲道:“薛公子,你即将與太平公主殿下成婚,而武舍人是天後娘娘的堂侄,目前正受器重。你與武舍人在長安是擡頭不見低頭見,多少也還沾親帶故。又何必将事情做到如此之絕決呢?”
“我這人向來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薛紹淡然道。
“公子三思。”丘神勣勸道,“此乃小事,若将官司鬧到了長安,公子面上也不好看。公子即将大婚,又剛剛北伐立功歸來,若因此等小事蒙塵,未免太不劃算。”
“我這人向來随興。但凡認定了的事情,無論大小不計後果,必然死力辦到!”薛紹完全不為所動。
丘神勣再度無語。他心裡也清楚,今天這個和事佬多半是當不下去了。于是,他給鄭齊之遞了眼色,示意自己“愛莫能助”。
“既然薛公子如此不講情面。看來,這和談是難以再作商談下去了。”鄭齊之的态度強硬了起來。
薛紹呵呵一笑,“又要動武了嗎?”
鄭齊之冷笑一聲,“薛公子一身武藝,麾下也是身手不凡。我等不敢動武。”
“那你還賴在這裡作甚?”薛紹說道,“趕緊收拾包袱,滾吧!”
“哈哈!”鄭齊之大笑起來,“下官滾與不滾,恐怕不全在薛公子說了算吧?”
“那當然。你可是朝廷命官。”薛紹也笑了,“你的任命與罷免,隻有二聖與朝廷的章法能夠說了算。”
“公子知道便好。”鄭齊之的态度越加強硬,拱手一拜,“既如此,下官就不再奉陪了。告辭!”
說罷,鄭齊之轉身就走。丘神勣也跟上一起走了,鄭昆侖則是連滾帶爬的一路跟上。
薛紹不急不忙的坐了下來,“走吧,走吧!藍田縣衙那裡,還有一樁好戲等着你去收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