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赫連孤川主動請纓的投誠,狄仁傑既沒有當下接納也沒有一口拒絕,而是說:“目前刺殺一案還沒有完全了結,赫連孤川你也仍是朝廷欽犯。````你就留在大理寺,哪裡也不要去。餘下之事,待案件處理完畢之後,再議。”
沒有拒絕也就意味着還有希望,赫連孤川欣然應承,郭元振也非常的高興。
這樣的一個小插曲,讓薛紹連日來緊張又陰霾的心情稍稍輕松了一些。正待告辭離開,狄仁傑主動說道:“大将軍,本官聽說近日你麾下的大軍,在東都京畿各處抓了不少人,可有此事?”
“有這回事。是我下的命令。”薛紹并不否認。
“大将軍是懷疑,值此非常時期,會有細作往來于東都麼?”狄仁傑問道。
薛紹點了點頭,“怎麼,狄公不同意我這麼做?”
“國喪期間,理當提高警惕。本官并不反對。”狄仁傑說道,“隻是這幾日本官在東都一帶查訪案情時了解到,有一些無辜的百姓也被大将軍麾下的衛士誤當奸細給捉了去。百姓無處申告,官府也幹預不得軍隊之事。因此,頗為凄苦。”
薛紹笑了一笑,說道:“這個責任在我,不怪我的麾下。是我下達的命令,甯可錯抓三千也不可放過一個可疑之人。但請狄公放心,如果真是良民,我們是不會把他為難的。隻待調查清楚之後,我們就會放人。大局當前重擔在肩,我們偶有一些失誤,還請狄公見諒。”
“本官可沒有那個權力,指責大将軍。”狄仁傑也笑了一笑,說道,“隻是不知,大将軍可有用得着我狄某的地方?”
薛紹眼睛一亮,抓奸細審疑犯,這是大理寺的職權也正是狄仁傑的專長啊!李多祚那些粗人,怕是都隻記住了我的命令當中“甯可錯抓三千”這一句了,于是全都瞪大了鬥雞眼見人就一頓胡抓。雖說這是針對特殊時期的特别處理辦法,但是過多的騷擾與傷害了百姓,終歸是不好。
“既然狄公主動示意,那我可就不客氣了!”薛紹笑道,“不如,我就讓李多祚把抓獲的嫌犯全都送到大理寺來,有請狄公代為審訊甄别一并發落,如何?”
“如此甚好!”狄仁傑挺高興,說道,“大将軍明鑒,狄某并非隻是為了謀求一個‘為民請民’的虛名,而是狄某覺得萬一那些被抓的人當中,有孟津水枭的同夥或是謀主的幫兇,那麼此案或許會有很大的進展。”
“那就這麼說定了。”薛紹微笑點頭,“我馬上給李多祚下一道命令,讓他把被抓的人都交給狄公處置。另外,現在東都一帶全被軍隊強力管制,所有人包括朝廷的官員在内,都不得擅自行動。我會特别贈送一份我的手令給狄公,便于你自由的出入各地,包括我麾下軍隊的大營。”
“狄某,多謝大将軍!”狄仁傑非常感激的對薛紹,拱手而拜。
“狄公不必客氣。值此國難當頭,我們同殿為臣之人正當精誠合作。再者,其實你做這些,于公于私也都是在幫我。”薛紹微笑,說道,“以後但有所需,狄公隻管開口。凡力所能及,薛紹義不容辭!”
“多謝大将軍!”狄仁傑再度拜謝。
薛紹微笑的點了點頭,和狄仁傑這樣的人打交道,的确是舒服。首先他很聰明,絕對不會主動冒犯于人,更加懂得為别人着想。更為難得的是,他這樣一位學富五車的儒家仕大夫,身上并沒有特别濃厚的書生氣。相反的,他為人非常的樸實與大氣。
用現在的話說,狄仁傑這人實在,不裝逼。
“赫連孤川,你是郭元振的義兄,而郭元振是我的兄弟。按理來說,我們應該能夠合得來。”薛紹又對赫連孤川說道,“但你現在仍是朝廷欽犯,我希望你能盡快重獲自由之身。或許那時,我們可以一醉方休。”
“在下熱切期待。”赫連孤川微然一笑,對薛紹抱了一下拳,說道,“據在下觀來,薛大将軍應該是一條講義氣的漢子,否則我的兄弟郭元振也不會願意把性命都交給你;再者,薛大将軍應該也是一個難得的好官,否則狄公也不會願意與你為伍。但是薛大将軍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還得是在下親自與你接觸相處之後,方能定論。”
薛紹笑了,“我是怎樣的人,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咱們是否能夠合對彼此的脾味!”
“說得好。”赫連孤川大笑,“就沖你這一句話,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
薛紹笑了一笑,“那你就好好的在狄公麾下效力,盡快解決你的身份問題。到時候薛某或許可以想些辦法,讓你正式成為一名大理寺的公人,名正言順的追随于狄公麾下。”
“薛大将軍,我可是一個賊,皇糧我是肯定吃不慣的。”赫連孤川笑道,“但我不介意以狄公私仆的身份,追随在他老人家的左右。當然,這還得要狄公舍得每日賜我一飯一粥,才行!”
“狄公說了,這些事情都等案件結束之後,再議。能不能讓狄公收下你,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薛紹笑了一笑,對衆人拱手一拜,“諸位,薛紹告辭了!”
“等一下、等一下!”
郭元振急忙當衆叫住薛紹,笑嘻嘻的湊上前來,小聲道:“少帥,你怎麼就不管我的死活了呢?”
薛紹就笑了,“你不是活得好好的嗎?”
“一點都不好!”郭元振苦着臉,“每天在洛陽城裡巡大街,和那些商販腳夫吵得面紅耳赤,那能好嗎?”
薛紹笑道:“現在非常時期,金吾衛也正缺人手,我總不能在這種時候挖人牆角吧?那多不地道啊!”
“那倒是,那倒是……”郭元振愁眉苦臉的點頭。
“我心中有數,你再忍耐一段時間。”薛紹說道,“現在你身負天後下達的特殊使命,先和你的義兄輔佐狄公辦好案子。待案件結束之後,我自有分曉。”
“行!有少帥這句話,我就安心了!”郭元振歡喜不已。
随後,薛紹這位病号仍是坐上了讓他最不喜歡的文官轎子,一步一搖的讓薛楚玉等人擡着走了。
“這人不錯,實在,也沒什麼當官的臭架子。”赫連孤川看着薛紹等人遠去的背影,對郭元振道,“兄弟,這回你總算是交上了一個不錯的朋友。”
郭元振把臉一闆,正色道:“我從來就沒有錯交過一個朋友!”
“那我呢?”赫連孤川笑道。
“你,是我兄長啊!”
薛紹回了貞觀殿剛剛坐下,武則天就來探望病号了。
适才大理寺審案,武則天也派人去旁聽了,想必是知道所有的細節。她來了之後一開口就說道:“承譽,那些刺客處心積慮,或許仍不死心。你以後需得小心謹慎嚴加防範,随行出入要多帶護衛,家人親眷也需得派人保護。”
“天後所言即是。臣正準備向天後提出一些私人的請求,還請天後恩準。”薛紹說道。
“何事?”
薛紹拱了拱手,說道:“臣身為一名軍帥自己也會一些武藝,臣隻要提高警惕了,自己的安全問題很好解決。倒是公主殿下和我的兄嫂等人,讓我比較的擔心。”
武則天點了點頭,“那你想到了什麼法子?”
“兄嫂那處,我可以花些錢财多雇一些民間武師養作家奴,幫忙看家護院。若有必要,我也可以把他們接過來,與我同住。”薛紹說道,“隻是公主殿下身份特殊,又時常需得出入禁中,她的安全問題要特别對待。”
“現在她身邊隻有琳琅與楊思勖這些人護衛,人手确實是少了一點。”武則天說道,“要不然,本宮再撥派一批禁軍衛士,随行保護?”
“天後,禁軍衛士畢竟是男人,公主殿下身邊多為女眷。我若在家還好,萬一不在家,恐怕不大方便。”薛紹笑了一笑,說道,“所以臣想找天後,借調一些人手。”
武則天也笑了,“你的思慮倒也周全。說吧,你想要什麼人?”
“我想找天後,借一批宮中習武的射生兒宮女,我将她們特别訓練一番,再讓她們以後時常攜弓帶劍,護衛殿下左右。”薛紹說道,“琳琅曾經就是射生兒當中的佼佼者,楊思勖對這批人也非常的熟悉,這樣易于行事。”
“此法可行。”武則天點了點頭,“你要多少人?”
“臣不要太多,十八人即可!”薛紹笑道,“天後不是賜我二十班劍嗎?原本我是想把它們賜給我身邊的斥侯,現在它們有了更好的用處了!――我就讓琳琅和十八射生兒佩帶二十班劍,做太平公主殿下的貼身護衛!這樣我時常在外帶兵,也才能心安理得啊!”
武則天非常欣慰的微笑點了點頭,“難得你對太平如此關心,也考慮得這麼周全――準了!”
“臣,多謝天後!”薛紹拱手一拜,“那臣現在可就讓琳琅和楊思勖,去掖庭局挑人了?”
“去吧!”武則天呵呵一笑,說道:“另外,本宮聽說你把裴公的遺孀和幼子們都請到了洛陽來定居,這本是好事。但是現在外面不太平靜,為了他們的安全起見,我建議你把他們一同接到宮裡來住。暫時就讓他們與你一同住在貞觀殿,你看如何?”
“臣,多謝天後!”
薛紹拱手再拜,雖然明知道這是武則天的收買人心之舉,但心中仍是充滿了感激。
他心想,這或許就是武則天的獨到與高明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