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薛紹與太平公主同乘一車。
女兒甯晉吃飽之後,在薛紹的懷裡睡熟了。薛紹看着她粉嫩嫩的小臉蛋兒,怎麼看怎麼喜歡,怎麼看怎麼心花怒放。
蓦然,甯晉的小嘴兒嘟嘟鼓出了一個奶泡,薛紹忍不住哈哈的笑。一下就把甯晉給驚醒了,哇哇的大哭。
“快給我!”太平公主急切又惱火的将甯晉抱了過來,恨恨的道,“哪有你這麼做爹的?!”
薛紹忙不疊的賠禮道歉又幫着哄甯晉,瞎忙成一團。
好不容易,終于哄得小甯晉停止哭泣又睡着了。夫妻倆相視一笑,各自籲了一口氣。
“薛郎,你怎會消失了三天三夜?”太平公主問道。
“和大哥多時不見,一時興起喝了些酒聊起家常裡短,竟然就走不開了。”薛紹微笑答道。
太平公主定定的看着薛紹,不說話。
“怎麼了?”薛紹滿副無辜的表情。
“你每逢說謊,就總會表現得特别淡定,特别無辜。總之就是,相當不自然。”太平公主說道,“你究竟幹什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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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你從不糾結,從不打聽的。”薛紹道,“哪怕我在平康坊鬼混了十日,你都沒有細問。”
“此一時,彼一時。”太平公主說道,“平康坊一事,我雖然生氣,但我相信你定是别有隐衷,且會把握分寸不會亂來。可是現在你的眼神告訴我,你有心事。還是很重的心事。”
“沒有。”
“真的沒有?”
“确實沒有。”
太平公主微微一笑,“那或許,是我多心了。”
薛紹嗬嗬的笑了幾聲,“大哥答應,過幾天幫我主持霓兒的滿月酒宴。我公務繁忙,明日又得回神都了。”
“我們和你一起去。”太平公主毫不猶豫的道,“霓兒的滿月宴,可以在神都去辦。”
薛紹微微一怔,“可是仙兒還在坐月子,如何動得了身?”
“誰家的滿月酒,一定就要母女亮相了?”太平公主道,“還不都得要坐月子?當初晉兒的滿月酒那麼隆重,我不也一樣從來沒有離開過房間?”
“……”薛紹一時無語以對。他明白太平公主的心思,辦酒是假,跟在身邊監督是真。總之,她不相信自己沒有心事!
“薛郎,你我之間從來沒有不可說之事。”太平公主突然道。
“現在一樣也沒有。”薛紹微笑。
太平公主輕輕的皺了皺眉,點點頭,“但願如此。”
薛紹用微笑當作回答,心裡多少有一點愧疚感。太平公主說得沒錯,至從相識相愛成親以來,他們夫妻之間就一直彼此坦承、相互信賴。現在,太平公主也絕對不是對自己喪失了信任。她要追到洛陽去也不是想要把自己當賊來防。更多的,她是想要關心自己。
……可是有些話,偏偏就是不能對她說。
以往,夫妻二人之間從無秘密。現在,卻是有了!
……
數日後劉仁軌出殡,薛紹前來吊唁的公職算是完成。随即他便與太平公主一同從長安去往洛陽,算是移居。陳仙兒因為身子不便暫時留在長安歇養,琳琅帶着一些奶媽和仆婢人等留了下來,照顧她們母女。
出發之前,薛紹親自出門一趟,把吳銘和郭安及斥侯部曲們從大山裡招了回來,用作一路随行的護衛。
太平公主有點不解,問薛紹這種小事你也要親自去,還一去就是兩天兩夜?
薛紹笑道,那些人紮進了茫茫大山的深處,除了我,怕是沒人能夠找到他們。兩天兩夜,已經算是快的了。
“薛郎,你最近太神秘了。”太平公主滿副狐疑。
“有嗎?”薛紹無辜的眨着眼睛。
“你不告訴我,不代表我自己查不到。”太平公主嘴角上揚的傲驕一笑。
薛紹神情未動但心中稍稍一彈,“别逗了,你查我?”
“近日來,我突然感覺我簡直就是一個光吃閑飯的無用之人。”太平公主啧啧的道,“除了給你生兒育女,其他的事情我一件也沒有幹成過。”
“于是你查我?”薛紹愕然。
“别緊張,暫時還沒有開始。”太平公主神秘兮兮的道,“但我有預感,值得你百般抵賴拼命隐瞞的事情,一定非常嚴重,或者非常有趣。一但等我自己查了出來,那我肯定就有事做了!”
“嚴重?……還有趣?”薛紹的表情都要石化了。
“我不會再追問于你。就算你現在告訴我,我也不想聽。”太平公主仰起了臉來,滿副皇族的驕傲,“不然,倒要被你小看了本公主!”
薛紹笑了,“别瞎扯了,趕緊上車出發吧!”
“哼!”
到了洛陽,薛紹剛進家門就接到一張請谏,魏元忠的燒尾宴。
讨伐揚州叛亂得勝歸來之後,擔綱軍師的魏元忠可算是立了大功,因此被擢升為洛陽令。
雖然隻是一個“縣令”,但一般的刺史見了魏元忠都要矮上一頭。如今大唐已經遷都洛陽,洛陽令就相當于其他時代的京兆尹,或者說首都市長。
這的确值得魏元忠擺上一場燒尾宴好好的慶賀一下。在京城為官、尤其是洛陽令這樣的官職,最需要人脈的支撐。趁此機會聯絡一下同僚的感情鋪開自己的人脈關系,是個不錯的主意。
“薛郎,你的好友魏元忠一夜之間,就從一個小小的從七品下殿中侍禦史,做到了五品的洛陽令,真可謂平步青雲了。”太平公主說道,“看這架式,他很有可能是專程等着你回到了洛陽,才開始籌辦燒尾宴。那你打算,送他一份什麼樣的禮物呢?”
薛紹笑道:“君子之交淡如水。”
“燒尾宴才不興這一套。”太平公主說道,“尤其是京官的燒尾宴,既然請了你,你就得送上一份能見人的禮品。這既是恭賀也算是資助。要在朝廷立足、京城謀生,可不便宜。”
“那你替我挑兩件吧!”薛紹随口道,“家裡那些玉器古玩、名人字畫,我都很久沒有關注過了。”
“這些必不可少,但都不是最合适的。”太平公主神秘的笑道。
薛紹眨了眨眼睛,“那你說,送什麼?”
“魏元忠,奇才也。我母親對他非常的器重,假以時日,前途不可限量。”太平公主說道,“難得你與他交情不錯,須得趁此機會更加鞏固兩人的友誼。”
“那你認為,我應該怎麼做?”薛紹倒是好奇了。
太平公主神秘一笑,反問道:“我且問你,在京城做縣令最大的難處是什麼?”
“遍地權貴,得罪不起。”薛紹答道。
太平公主嘿嘿一笑,“太平公主和薛驸馬,就是最大的權貴之一。”
“哈哈!”薛紹笑了,“我明白了!”
“這麼說,你是願意帶我一起出席,魏元忠的燒尾宴了?”太平公主有那麼一點小激動的神情。
“不是我帶你。”薛紹微笑道,“是我們一同去。”
幾日後,魏元忠的燒尾宴的前一天。
薛紹和太平公主提前到了,讓正在緊張籌備宴會的魏元忠受寵若驚。
“公主殿下與薛驸馬大駕光臨,元忠有失遠迎在,萬望恕罪!”魏元忠确實感覺意外,忙道,“寒舍簡陋家中紛亂,元忠慚愧!”
“魏明府不必多禮。”太平公主笑吟吟的道,“倒是我們夫婦貿然提前到來,叨擾了。”
“豈敢、豈敢!”在太平公主面前魏元忠是臣子,可不敢有半點的托大或是失禮。
薛紹在一旁笑道:“這裡又沒有外人,繁文褥節能省的就省了吧!——魏兄,你要辦燒尾宴,哪能少了我這個幫手呢?别忘了,我可是經驗豐富!”
魏元忠呵呵直笑,“确實,薛驸馬升遷之快,令人歎為觀止。記憶之中,我都吃過你好幾次燒尾宴了。最隆重的當屬你與公主殿下同時定親的那一回,就在芙蓉園怡心殿。”
“魏兄好記性。”
魏元忠先将太平公主迎進了正堂裡侍茶,由夫人陪同。自己則陪着薛紹在他家中四下參觀走走看看。
魏元忠并非富豪,也不喜奢華。他本是定居長安,這次和許多官員一樣随朝廷遷都而改居洛陽。倉促之間,隻能臨時租來這樣一處民宅充作府第。
“地方小了一點。”薛紹道,“萬一明天來的人多,可就麻煩了。”
魏元忠無奈的道:“朝廷遷都,洛陽房緊。能尋到這樣一處住所,已屬不易。在下發出的貼子并不多,想必是能容納得下了。”
薛紹笑道:“我敢打賭,明天來的人是你發貼去請的,好幾倍。”
“不會吧?”魏元忠微微一怔,“以往我在長安也參加過好幾場同僚的燒尾宴,并無此等現象。”
“在洛陽,那就會。”薛紹道,“雖然都是遍地權貴,但是洛陽和長安不一樣。長安那邊,多是一些李姓的皇親國戚和開國元勳之後裔,再就是一些樹大根深的名門望族。在他們眼裡别說是一個京縣縣令,哪怕是宰相的燒尾宴,他們不會不請自來的奔走道賀。”
“确實如此。”魏元忠笑了。
“洛陽則不然。”薛紹意味深長的微微一笑,低聲道,“武太後在此經營多年,提拔和培養了很多的寒門仕子,他們或者入朝理政或者本地為官,已經形成一族新貴。這些人,多半是定居洛陽。”
魏元忠微笑的點了點頭,算是明白了薛紹的意思——長安的老權貴瞧你不上眼,洛陽的新貴一定對你趨之若鹜!
“換個地方。”薛紹道。
魏元忠略作沉吟,沒有拒絕,隻道:“換到哪裡?”
“金谷園。”
“這……不好吧?”魏元忠驚訝道,“那可是洛陽名景西晉古迹,如今正由朝廷掌有。衆多大臣想要進去遊玩一番都是極難,又豈能在那裡設宴?”
“我說行,就一定行。”
“這……”魏元忠有點猶豫,苦笑道,“會不會有點鋪張炫耀之嫌?”
“魏兄,這話要是讓太平公主聽到,你可就得罪人了。”薛紹笑道,“實話跟你說了吧,這可是她的主意。不光是金谷園,就連夥夫、廚子、雜役和食材配料這些,她全都一一替你準備妥當了——所以,就算有什麼不合你心意的,千萬别怨我。有本事,你找她去!”
心如明鏡的魏元忠再不多言,連忙拱手拜謝。
薛紹不禁笑了,心說隻待這金谷園的燒尾宴一辦,滿洛陽的人都會知道,太平公主和薛紹便是魏元忠這個新任洛陽令的,後|台和腰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