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尾宴,名利場。
現在,薛紹已經在心中把這二者劃上了等号。一個宴會,完全脫離了“吃飯”的本質。
有了武則天這個給力的幕後推手,薛紹一點也不難在宰輔大佬們面前混個臉熟。年已八旬白發蒼蒼的劉仁軌,征服百濟軍功赫赫,聲如洪鐘老當益壯。他的孫子劉冕是薛紹很親近的同僚,老頭子也表現得和薛紹很是親近。崔知溫,謙謙君子儒雅風度,新近倔起的中樞宰相,他一手帶大的親侄兒崔賀儉同樣是薛紹的親密同僚,因此也對薛紹表現得非常的親和。
薛元超,薛家的族老與政治領袖,此前薛紹與他有過一場沖突過節。但是大庭廣衆,薛元超這個天下文宗還是表現得非常得體,當衆對薛家的這個後輩與政壇新秀表示了贊賞與認可。
薛顗暗中籲了一口氣,畢竟都是姓薛,當衆鬧翻是最不好的。薛元超不愧天下文宗之名,今天還是很大度很給面子的。
至于裴炎,薛紹與他推盞了兩回,聊聊數語都是客套話。在四大宰輔之中,裴炎是最年輕的剛剛五十冒頭正是政治家的年富力強之時。二聖對他寄予厚望,天後更是對他格外的仰仗。宰相議事的政事堂就在門下省,而裴炎就是門下省的最高長官侍中,由此可見一斑。
當朝首輔,這雖然不是一個正式的官名,但滿朝文武已經在心裡如此看待裴炎了。
與裴炎的簡單交往,薛紹隻有一個感覺——摸不着底。
能夠做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當朝首輔宰相,裴炎必有他的過人之處,暫時薛紹心裡也就隻能這樣想。總之,不可輕視。
有天後太子和四大宰輔在場,裴行儉仿佛有些黯然失色。薛紹給他進酒時示以歉意,私下說我也沒想到燒尾宴會辦成這樣,更不知道二聖會在今天這樣的場合賜婚。
裴行儉很大度的擺了擺手,說這是二聖對你的器重,你須得珍惜才是。
薛紹知道裴行儉不是一個小肚雞腸之人,也就不用多作解釋了。
敬了一圈酒,薛紹發現姚元崇和魏玄同坐在了一起,兩人仿佛聊得十分投機。薛紹會心一笑,這一老一少在很多理念與政見方面都有相通之處,投機是預料之中的事情。姚元崇是個辦實事的人才,若能得到了吏部尚書的贊賞,步入仕途得以栽賠應該是不難了。
同僚們都在趁此機會相互推杯換盞,交流感情。這樣的場合這樣的機會如果不幹這樣的事情,那才真是大煞風景愚蠢之極。
上首坐着的武則天和太子、太平公主這些人也沒閑着,頻頻有人向他們進酒。
不過有一個現象很奇怪,今天,武家的子侄一個都沒有來。就連薛紹派人下貼去請了的武承嗣和武三思都沒來,講武院的同僚武懿宗與武攸歸也沒有出現,這兩人薛紹也是象征性的派講武院的書令使去請過了的。
這顯然不是偶然現象。
薛紹心想,李治剛剛扒了武承嗣與武三思的官,顯然就是有意遏制武家外戚的實力膨脹。今天二聖下了聖旨賜婚再加上天後和四大宰輔一起光臨了燒尾宴,這裡就不是一個私人的宴會了,而是一個比較公開的重大的政治場合。
這樣的場合,武家的子侄的出現恐怕會引得朝臣們猜忌,武家外戚是在急于死灰複燃并與薛家達成同盟。這些閑言碎語落在了李治的耳朵裡,恐怕又是一陣不痛快。
因此,肯定是武則天下了命令不讓武家的子侄出現,一個也不許來!
薛紹心想,有一個李治在上頭壓着,武則天也是時時處處的謹小慎為,不敢太過招搖。最初武則天定下的讓我和武承嗣“講和”的計劃,也不得不臨時叫停。
時局變幻微妙,真是計劃趕不上變化。
宴會進行了将近兩個時辰,除了吃飯飲酒當然還有必不可少的曲樂歌舞與宮廷雜技表演。
所有的人當中最忙的當屬太平公主。今天她和薛紹是主角,薛紹反倒隻須在正廳招待。太平公主還要去偏廳和蕭氏一起招呼那些命婦女眷。穿梭于兩個廳堂之間的太平公主可是喝了不少酒,臉蛋兒通紅笑靥如花,魅力四射不是一個妩媚就能了得。
這位年僅十六歲的大唐帝國公主,第一次在公衆面前展示了她的魅力和才能。政治場合的外交辭令她拿捏得恰到火候,一言一行一舉一止都完全符合她高貴無雙的身份。很多人對于熟悉又陌生的太平公主表現出了驚歎,不愧是天後親手帶大的寶貝女兒,得其衣缽傳承,簡直是個天生的交際能手啊!
武則天看着她的寶貝女兒忙忙碌碌的往來穿梭,臉上時常泛起欣慰的笑容。
“太平,真是長大了!”
時近黃昏,宴席在洪大悠遠的音樂聲中宣告結束,衆賓客依次告辭而去,太子李顯也走了。薛紹兄弟和蕭氏,都去了殿外送客。
武則天刻意留了下來沒有走。
太平公主做出了一副累癱的樣子趴到了武則天的身上撒嬌,“娘啊娘,你的寶貝女兒被醉死,也要累死了!”
“這是你自家的事情,别賴到我的身上。”武則天輕勸拍打着她的後背說道。
“娘你怎麼這說呀,難道嫁出的女兒就真是潑出去的水,你以後就真的不要了?”太平公主抗議了。
“那要不然呢?”武則天摟着她的寶貝女兒,笑呵呵的道:“太平,你已經長大成人,都要成為薛家的媳婦了。怎麼還像小時候一樣跟娘撒嬌呢?”
“就算七老八十了,我也還是母後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寶貝女兒呀!”太平公主摟着武則天的脖子,在她臉上“啵啵”的親了兩口。
武則天心頭大暢哈哈的大笑,在太平公主的屁股墩兒上拍了兩巴掌,“放開,成何體統!”
“不嘛,我頭好暈,讓我抱一會兒……”太平公主抱着不肯松,還閉上眼睛打起了盹兒。
“來人,送公主殿下去卧房歇息。”武則天說完,又小聲道:“别鬧,薛家兄弟倆就要回來了,被人看見了笑話。”
“又不是外人!”太平公主哼哼唧唧的不肯松手。
武則天用力在太平公主的屁股上掐了一把,太平公主驚叫一聲就跳了起來。
“好嘛,我去、我去!”太平公主捂着香臀跳起來跑出了兩步,又跑了回來再度抱着武則天的脖子親了一口,“娘,你真好!”
“嗯,下次為娘掐得更重一點。”武則天笑容很溫馨。
太平公主笑嘻嘻的走了。她心裡很清楚,天後刻意留下來當然是和薛紹有正事要說了,自己不能一直賴在那裡。
稍後,薛紹兄弟倆送走了所有的賓客,回來拜見武則天。
“本宮有些不勝酒力,休息一會兒再走。”武則天說道,“薛縣公,你夫婦二人今天都辛苦了,不如早點去歇息吧,這裡有太平及宮人照顧本宮即可!”
“臣告退……”薛顗也很識趣,天後沒叫薛紹走,當然是要面授機宜了。
廳中隻剩武則天和薛紹,以及武則天的幾名心腹女官及近侍。
“坐。”武則天指了一下身邊的坐榻。
薛紹謝了恩,坐到她身邊。心腹們都很自覺的退到了廳外,或在稍遠四周戒備伺候。
“朝廷即将發兵北伐,以裴行儉挂帥。”武則天沒有廢話,直接開門見山的道:“你做好準備出征了沒有?”
“臣期待已久,時刻準備着!”薛紹說道。
武則天面帶微笑的點了點頭,“行軍打仗非同兒戲,不是你想像中的輕松而且是要死人的。這一點,想必不用本宮多說了。”
“臣知道。”
“無論如何,安然歸來。”武則天道,“本宮可不希望太平傷心一世。”
“是!”
武則天說道:“講武院開辦不過數日就遇到戰事,這不是很有利。你若離開,須将大小事宜交托給得力之人來料理。不能讓講武院虎頭蛇尾!”
“臣已經安排妥當,仍由元萬頃主持,蕭至忠與李仙緣代替臣來授課。”薛紹答道,“三十名書令使,可譴一半随軍征用。另外還可以補充一批學士進來,具體将由元萬頃來負責。”
“不錯。”武則天略贊了一聲,說道:“今日在來參會燒尾宴之前,本宮和政事堂的宰相們達成了共識,中樞即将下令任命周季童為左奉宸衛将軍,程伯獻與劉冕晉升為中郎将。這件事情,你功不可沒。本宮不會忘記。”
“為天後分憂,臣份内之事。”
沒有外人在場,薛紹也就不用說什麼官方客套話繞彎子了。對付李尚旦父子,本就是薛紹與武則天共同的目标。
“但是這樣一來,你在左奉宸衛的日子也到頭了。”武則天突然道,“你想過嗎?”
薛紹愕然的怔了一怔,一想,是這個理!
沒有人真的願意把自己的權力與人分享或是拱手讓人,更沒有人願意讓自己的屬下淩駕于自己之上,就好比我就絕對忍受不了我的親随在我面前嚣張跋扈對我發号施令!
左奉宸衛的将軍和兩個中郎将都是我捧上去的,以後周季童行事都要看我臉色。一次兩次不打緊,時間久了,我的存在就将成為周季童的掣肘讓他非常的不舒服。如果再有居心叵測之人從中挑撥,遲早将要鬧出矛盾反目成仇。
武則天說道:“政令二出,取亂之道。你當要為自己離開左奉宸衛做好打算,這一次的随軍出征就是你的機會。若能建功,回朝才好安排。”
“臣知道了。”薛紹拱手而拜,心想如果說周季童像是左奉宸衛的土皇帝,那我就像是“太上皇”。曆來太上皇就是皇帝最想“擺平”的人,李淵晚年不就是被藏在後宮裡不見天日嗎?
如此說來,留在左奉宸衛對我和周季童都沒好處;離開那裡,反倒能讓周季童一輩子記得我的恩德,何樂而不為呢?按武則天的意思,也是讓我建立軍功回朝之後另謀他就。
看來這一次的出征,将是我仕徑和人生的一個重大轉折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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