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就快到了。[
薛紹一行人的疲憊,已經難以用言語來形容。如果不是有着過人的身體素質和超強的精神意志,恐怕都已經累垮。
從走進并州地界開始,薛紹就明顯感覺到一種異常的“蕭條”。所過之境的村莊鎮甸全都了無人煙,甚至連雞犬牛羊都很難見到,官道之上更是一片冷清,與以往車馬如龍的繁華景象,大相徑庭。
大好的一個并州,大唐的經濟繁華之地,怎會變成這樣?
薛紹初時很是迷惑,後來漸漸想明白――這是在堅壁清野!
并州太原城以外的小縣、村莊和鎮甸全都清空了,準備以太原為依托抵禦突厥。
就連埋葬着三刀旅烈士的英烈村,也人去樓空變成了一片無人絕域。
薛紹恨得咬牙切齒,這就叫為官一點錯,百姓萬般苦。武承嗣那個鳥人,非但是舍棄了雲、朔、代三州的将士和城池,還讓這麼多河北的平民百姓無家可歸流離失所……該死!!
太原到了。
這裡的城池顯然是被加高加固了,護城河也挖寬了許多。懸門兩側增加了好些個箭廂和望哨,城頭上更是旌旗飛滾軍士如林,個個全副武裝嚴陣以待,一副應對大戰的劍拔弩張之勢。
薛紹看到這副陣勢,卻是忍不住冷笑連連――突厥人還遠在八百裡外的雲州,你們防誰打誰?
“來者何人?!”懸門後方出現了一陣兵卒,領頭的小校騎着馬隔着河,氣勢洶洶的喝問。
“夏州都督薛紹,入太原有要事待辦。速開城門!”部曲代為薛紹回話。
“夏州?”小校仿佛一時神經短路了沒回過神來,琢磨了半晌,又和身邊的人嘀咕道,“夏州在哪兒啊?”
“好似在河隴!”
“薛紹是誰啊?”
“……耳熟!耳熟!”
薛紹搖頭直笑,他的部曲可就沒那麼好脾氣了,怒喝道:“爾等井底之蛙,竟然不識薛少帥!速開城門請少帥入城,或可饒恕爾等輕慢之罪!”
“喲,竟還自稱為帥?口氣也不小!”小校大不以為然的蔑笑了兩聲,說道:“河北戰況緊急,太原正值戒嚴。除非接到上峰的命令,否則城門不得擅開。你說你是夏州都督,怎生來了并州太原?若是奉了皇命前來公幹,當有公|文出示。如此我們也會秉明上峰開城迎接。”
“來得倉促,沒有公|文。”部曲答了一句,很是惱火,“少說廢話,快開門!”
“沒有公|文?那可就對不住了!”小校說完拔馬返身就走,“任你口說無憑,我哪能知道你們是不是敵國奸細?”
“混賬!!……”部曲氣煞了,取下鞍上的雕弓就要射人。
“住手。”薛紹輕喝了一聲将他止住,說道:“我是沒有公|文,但我這張臉,就是暢行天下的令牌!”
小校聞言又止住了馬,轉身回來幾步走到了河邊,細細的打量薛紹,滿副狐疑的道:“沒辦法,我當真是不認識你!”
“以你的軍銜和品級,情有可原。”薛紹微然一笑,“去把李孝逸叫來。”
小校心裡狠狠的堵了一記又不敢發作,心裡直犯嘀咕:這人居然直呼長史的姓名?……好生狂妄!
“還不快去?!”部曲大喝!
小校吓得渾身一震,心說這人恐怕真是大有來頭……好吧,還是不要輕易得罪,先去秉報上峰!
“請稍候!”
小校連忙帶人走了。
“這厮當真不知天高地厚!”部曲們很是忿忿,一個勁的罵咧。
薛紹擺了擺手,說道:“井蛙不足語海。和這等人一般見識,隻能貶低自己的身價。”
部曲們同時怔了一怔,連忙拱手認錯。
片刻之後,太原的懸門吊橋被放下來了。
李孝逸騎着一匹馬親自走出城門前來迎接,驚詫不已的遠遠就道:“薛驸馬,何以駕臨太原?事先也沒通知一聲,也好讓本官安排迎接啊!”
“這可就真的是,說來話長了!”薛紹看了一眼李孝逸身後,除了一隊親兵再無旁人,于是問道:“武承嗣呢?”
“這……”李孝逸苦笑了一聲,以表情示意薛紹人多耳雜,隻道,“這也就,說來話長了!――薛驸馬,快請入城!”
“請!”
适才出來應對的小校站在城門口,一臉煞白的站得筆直,額頭之上冷汗直流。
薛紹打從他身邊經過時微然一笑,說道:“記住我的臉了麼?”
“記、記住了!”小校一個勁的發抖。
“這是好事。”薛紹淡然笑道,“下次再來,我就不用再勞請李長史,親自前來給我開門放行了。”
李孝逸怒斥道:“狗眼看人低的混賬東西,名震天下的薛驸馬你都不認得,還守什麼城門?”
“屬下知錯,罪該萬死!”小校吓傻了,慌忙跪地請罪。
“李長史,不知者無罪,算了。”薛紹笑道,“我也就是心情煩悶,逗一逗他尋個開心罷了!”
“哼!今日便看在薛驸馬的情面之上,饒了你!”李孝逸發了一通官威又給薛紹賠了一陣不是,這才請了薛紹一同進了城,往都督府而去。
那名小校跪在地上發呆發愣的杵了好大一陣,突然大叫一聲,“畫師,我要找畫師!……我要趕緊把他的臉畫下來,讓弟兄們通通記住!”
進了都督府,李孝逸連忙置宴相待。薛紹行軍多日從未吃上一頓好飯,到了這裡也就不客氣了,敞開肚皮吃了個夠本。
一邊吃,薛紹一邊和李孝逸大緻說了一下自己從豐州起兵,直至今日抵達太原的經曆。
李孝逸如聽天書震驚不已,尤其是聽到薛紹解圍代州殲滅五萬敵軍時,他的筷子都掉了,根本就不敢相信!
“李長史如若不信,可以派心腹前往朔代二州查探,一問便知。”薛紹笑道,“我倒是好奇,武承嗣身為河北道黜置大使,并假節钺兼領一切軍政大權有如陛下親臨。眼下到了戰事緊要的關鍵時刻,他人去了哪裡?”
李孝逸連忙摒退了左右的所有閑雜之人,苦笑連連的低聲道:“武承嗣至從來了并州,發了幾道号令之後就去了文水縣,至今未歸啊!”
文水縣?
薛紹心中一動,那不是武則天的祖籍之所在麼?
“武承嗣去那裡幹什麼?”薛紹問道。
李孝逸仍是苦笑不疊,低聲道:“衣錦還鄉,還能做什麼?”
薛紹恨得咬牙切齒,“雜碎!”
“慎言、慎言!”李孝逸驚怕的道,“他現在可是熾手可熱,聽說可能還要入閣拜相。薛驸馬,無事還是不要與他争執為好。”
“無事?”薛紹雙眼一瞪,“雲州陷落,朔代危急,無數将士和百姓慘遭突厥人荼毒,大好江山慘遭淪陷――豈說無事?!”
“呃,這……”李孝逸的臉都快要變成一條苦瓜了。
“老帥薛仁貴,何在?”薛紹再又問道。
李孝逸歎息了一聲,說道:“武承嗣來了河北之後發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将老帥薛仁貴喚到太原,并勒令老帥帶回了他麾下的精銳部曲,也就是當初程務挺北伐之後留下的那一軍騎兵。老帥來了以後,武承嗣就讓他率軍随行護衛,一路去了文水縣。随後他又發了第二道命令,說就讓雲、朔、代三州的将士死守城池争取時間,同時在并州招兵馬買堅壁清野,憑借太原的堅固城池抵禦突厥來犯。”
“難怪朔代二州的兵力如此匮乏,守城捉荊見肘。二州的主力精銳居然是被武承嗣帶去文水縣招搖顯擺了,真是豈有此理!”薛紹怒從心中起,喝道,“雲朔代三州,先古以來就是易守難攻的兵家必争之地,武承嗣卻要主動放棄!還有并州以北的數百裡國土和百姓,他全都不要了!――李長史,武承嗣分明就是在喪權辱國禍國殃民,你居然也不加以阻止?”
“我阻止不了啊!”李孝逸雙手一拍無奈的攤開,“他随身帶了一支奉宸衛的衛隊,那個衛隊長手持陛下親賜的千牛禦刀,說是違抗欽差之命者有如上抗聖旨,千牛禦刀可以先斬後奏!……針對他做出的軍事部署,我與老帥都曾據理力争,結果都被他用千牛禦刀來威脅了!此情此景,如之奈何?”
“你們都拿他沒治是吧?”薛紹一口氣悶幹了一整杯酒,憤然一拍桌子,“好,我來!”
“呃!……”李孝逸狠狠的吃了一驚,身為圈内人士,他對“薛人屠”的名号是知之甚詳的,這時不禁擔憂道,“薛驸馬,你千萬不要沖動亂來。再怎麼說,他現在也是代表陛下,巡牧河北的欽差大臣啊!”
“你說得對。”薛紹冷冷一笑,“但我不是河北的官,不歸他管!!”
“呃……”李孝逸無言對對,隻能苦笑,“要說,還是不要針鋒相對的好。有什麼事,都好商量啊!”
薛紹知道李孝逸是武則天的心腹,夾在中間難以為人,因此也就不跟他多說了,隻道:“武承嗣何時回太原?”
“不清楚。興許等他過足了衣錦還鄉的瘾,自然就回來了。”李孝逸的神情很無奈。
“派人去叫。”薛紹說道,“就說薛紹到了太原,要找他單挑打架!”
“啊?”李孝逸當場傻了眼!
“玩笑而已,不必緊張。”薛紹笑道,“就說朔代軍情緊急,要他務必趕緊回城,商讨軍國大事!”
“好吧……我這就派人去!”李孝逸抹了一把冷汗。
薛紹暗暗冷笑,心說後面那句才是真正的玩笑,我和那個廢柴簍子能商量什麼軍國大事?
要找他單挑,倒是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