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一行人在軍隊裡吃過了早飯,薛紹叫人請來了魏元忠,大家一同啟程離開了朔州。
軍隊規矩森嚴,衛士不可輕易外出離開軍營。于是裴行儉叫蘇味道給他們開出了一紙文書,說是派這些人去并州催促糧草。臨時行裴行儉再一次叮囑薛紹,莫要沾惹李多祚的事情,以免在這個節骨眼上生出内亂。
不管怎麼說,李崇義握着北伐大軍的胃,後勤糧草的轉運還得全靠他。現在和他撕破臉皮了算帳,絕非上策。
薛紹應了諾,心想我也不是那麼沒有大局觀的人,否則,當初我早就把李仙童給收拾了,免除後患。
三刀旅的人走出朔州,心情頗為複雜。既有忙裡偷閑的輕松,又有劫後餘生的慶幸與榮耀升遷滿足,同時也有一些失去了戰友的傷感,和滄海桑田的感慨。
短短三個多月的時間,薛紹和這些兄弟們一起經曆了太多的事情,就如同揭開了人生暫新的一頁。三刀旅的衛士們大多都是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當初剛剛被選來的時候,個個都是熱皿方剛的毛頭小夥子。可是現在,他們個個少年老成沉穩大氣,俨然已是脫胎換骨。
經曆,真是男人成長的最佳養料。
一行人到了小山村,發現已經有一些之前逃難離開的原住民回來了。雖然朔州之危剛剛才解,村民們剛剛差點被屠村馬上又流離失所,可是他們對于家園的感情卻是無法割舍。再加上裴行儉本人已經到了朔州的事情已經在河北一帶傳開。對于這些百姓們來說,裴行儉與大唐的王師就是他們的守護神,于是他們也就敢于回來重建家園了。
村民們回了村莊,驚訝發現他們的土木宅子非但沒有因為無人照顧而傾倒壞損或是雜草叢生,反而被修楫一新,就連地裡的莊稼田土都有被修整的迹象。再加上四周還有一些軍隊駐紮後留下的痕迹,更又增加了一些墳墓還看到了薛紹立在那裡的碑,百姓們這才認定,是大唐的軍隊在這裡臨時的駐紮過了。
至從上次薛紹與三刀旅的人救了村民們以後,這些村民對于大唐軍人的感情變得無比深厚。他們回鄉之後先是穩定了生活,然後各家各戶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把三刀旅的那些墳墓全都修繕一新,甚至不惜掏空貧寒的家底,将這一片墳墓修成了一個園陵的式樣,還裝飾了石馬石獅這些東西。
薛紹等人再次來到這裡,差點認不出了。
村民們見到大唐的衛士們來了,一同歡喜出迎。尤其在其中看到了曾經救過他們的薛紹,更是喜不自勝,所有人都來參拜,拿出了家裡所有好吃的、能吃的慰勞他們。
三刀旅的新兵們頭一次感受到百姓的這種熱情與愛戴,既感動又自豪還一些難為情。以往他們參軍的理想,就是混一些軍饷、讨一場生活,運氣好能混個勳爵回鄉分到田産,則是莫大的榮幸。現在他們覺得,做為一名大唐的衛士,是一種光榮,也是一種責任。
衛士們發從内心的,喜歡上了自己做為一名軍人的身份。他代表着強大、彪勇、無私、偉岸和光榮。
薛紹自己的内心世界,也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從一開始,他做許多的事情都是為了解決将來的危機,以免自己在武則天改朝換代的政治風暴中死于非命。此前他做許多的事情都是出于一己之私,很少去想其他人,更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思考民族、大義和光榮、責任這些東西。
這一次的從軍之旅,以小卒的身份見證了大唐的軍隊,見證了那麼多的艱辛不易與生離死别,尤其是況三刀那些先烈,還有程務挺那些精英,再有自己身邊的這些兄弟們,都在潛移默化的影響着薛紹。
薛紹感覺,自己的靈魂已經慢慢的根植在了大唐的這片熱土之中。他慢慢的愛上了這個時代,這個國度。這裡有最質樸與善良的人民,有熱皿和慷慨的軍人,更加有了許多自己愛的人,和愛着自己的人。
薛紹知道,自己終于屬于這個時代,融入這個世界了。今後的人生,絕對不會隻是蠅營狗苟為自己而活,為活命而努力。他有了更多的責任,也有了一些理想。
保護這片熱土和生活在這片熱土上的同胞!
讓這個時代,綻放出更多的異彩,變得更加美好!
人因為夢想而偉大,男人因為志向而奮起。薛紹感覺,自己的内心世界更加充實了,也比以前多了更多的光明與正能量。
這一切,都來自于這次從軍經曆的那些人,和那些事。那些普通的軍人和質樸的百姓,那些簡單和卑微的小人物,用他們的真誠和熱情一點一點的打開了薛紹塵封的心扉,在他的心田注入了一股充滿活力與感恩的熱皿。
薛紹,承譽,現在真的複活了!
……
在村民們的幫忙下,五十座新墳很快建好。和之前況三刀等人的墳一樣,都隻是衣冠冢。犧牲在黑沙的兄弟們,屍骨永遠也不可能回來了。
薛紹之前用門闆立的那塊木碑,被村民們換成了高聳的大石碑,非常的氣派。村民們說,他們自己村裡有石匠,沒日沒休的弄了快一個月才弄好,全村人的一點心意,全在這裡了。
墓碑上是薛紹的原筆迹,寫着一列大字――“右衛勳一府越騎團第三旅況三刀麾下名英勳烈士們永垂不朽”!
“将軍,以後咱們村就叫英烈村了。”村裡的老人主動對薛紹說道,“咱們要讓自己的後人,世世代代為這些英雄們守墓,永遠不會讓他們缺了香火供奉!”
“真是多謝老人家了!”薛紹非常的感慨,後世有一個詞叫做“軍民魚水”,拿到現在來說,也是半點不為過。
薛紹帶着三刀旅的後輩們,在墓碑前大聲的齊聲的背訟了一遍三刀旅的入旅誓言,“誓死撼衛之”的威武之聲,響徹山村。
村民們拼命的挽留,要讓薛紹等人在此留宿一宿,薛紹好不容易挽拒了,但是一頓酒飯卻是怎麼也推脫不掉。于是薛紹一行人就在村子裡享受了一回村民們的熱情款待,臨走之時,薛紹沒忘了悄悄留給村民們一筆錢。他們剛剛流離失所喪失親人,都不富有,可不能白吃白喝他們的。
然後一行人繼續南行,望并州而走。
到了牛奔藏身的大樹林附近,薛紹要與衆人分道揚镳,約好了明天午時在并州治所太原城的“來儀酒肆”相會。
郭元振等人看到薛紹與月奴結伴要去那片深廣的大樹林,一陣壞笑。郭元振說道:“薛将軍,樹林裡有蟲子,也有荊棘紮屁股,你和安大将軍怎麼還有這種趣味呀?不如還是一起進城,找個舒适的房間住下吧?”
“滾――!”薛紹沒好氣的大罵,郭元振等人笑哈哈的走了。
月奴被郭元振一通玩笑說得滿臉通紅,“這家夥,嘴真損!”
薛紹笑了笑,“走吧,一起去看一看那頭大笨熊!”
兩人走進了茂密的樹林,左彎右繞穿行了好一陣,找到了那個山洞。還沒進去,就聽到裡面傳來聲聲呼喝與拳打腳踢之聲,仿佛是有人在激烈的搏鬥!
薛紹與月奴心中同時一驚:莫非有誰找到了這裡來?!
二人收斂行藏,既隐蔽又迅速的進了山洞,躲在暗處一看,卻是籲了一口氣。
原來,是吳銘在和牛奔比拳。
吳銘可是自幼在少林寺長大的武僧,一身功夫精湛到爐火純青;牛奔則是天生神力一力壓十會,兩人相鬥如同龍虎之争,分外激烈與精彩。
相比于以往隻會使用蠻力,今天牛奔的拳腳招式讓薛紹感覺眼前一亮――這頭大笨熊,還專門修煉過拳法了!
“義父!”月奴按捺不住,歡喜的叫了一聲。
吳銘稍一分神,牛奔一記怒拳直搗他的膻中。眼看躲避不及,吳銘的腰身兇腹如同一張弓一樣鬥然一縮,腳下往後一滑身體平移後退,宛如鬼魅!
“我的娘啊!”牛奔看着自己落空的那個大拳頭,瞪大了眼睛驚叫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輕功?!”
“這是義父的拿手絕活兒,蛇行術!”月奴自豪的大聲道。
薛紹也大開了一回眼界,古老相傳少林寺七十二絕技,其中有不少是輕身閃避的功夫。吳銘剛才的這一手平地騰挪的蛇行術,那真的是隻能在武俠電影裡看到,真是宛如玄幻一般!
“公子來了!”吳銘收了勢,微然一笑上前來參拜。
“兄弟,你回來了!可把我想死了!!”牛奔張開雙臂,一個熊抱就朝薛紹沖了過來!
“離我遠點!”薛紹一記閃避就挪了開去。
牛奔嘿嘿直笑,“俺看到你,高興!”
薛紹笑着點了點頭,對吳銘道:“你怎麼還有閑心,來和牛奔比拳了?”
“最近幾月,我固定每三天就來看一次牛奔兄弟。”吳銘說道,“别看他目不識丁性情魯莽,可是學武卻是極有天份。我教了他一手鐵牛功與霸王肘,他練得既快又好。方才你也看到了,我稍一分神,差點就敗于他的拳下!”
“嘿嘿,那是師父你老人家教得好!”牛奔憨笑,笑得一臉稀亂。見了薛紹,他是真的無比開心。
“誰是你師父,别亂叫!”月奴闆着臉喝道。
“師姐,他真是俺師父,俺沒敢亂叫!”牛奔小聲的怯怯的道,“那你就是俺師姐了!”
月奴直翻白眼,“我才沒有你這麼笨的師弟!”
薛紹和吳銘呵呵直笑。
四人叙舊片刻,薛紹就和吳銘私下談了一談正事,問他并州大都督府裡的情況如何,有沒有找到那封馳報?
吳銘說,那封馳報多半是被李崇義毀了,他那種老精怪,不會輕易留下那種可以指證自己的證據。
但是這三四個月來,吳銘潛伏在都督府裡,卻有了另外的重大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