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六年來,施無為第一次,在人前露出如此懦弱般的表情。
平日裡的他,總是以強硬的姿态示人,不希望他人看穿他内心之中的恐懼。
可是今日,當他看到待他有如親弟弟般的虎哥出現在他面前之時,他卻隻想卸下所有的僞裝。
他隐藏的太久,也活的很累。
此時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個無助的孩童,在找尋着兄長的助護。
他不在乎自己此刻是都懦弱,他隻想他懷中的人,活下去。
于是,他同樣翻手一握,抓住了對方的手,并開始将原本就屬于對方的真氣,輸入對方的體内。
黑衣人方才已是用盡了氣力,如今已然無法再做反抗。
但他又不想自己的努力,付之東流。
所以,他便伸出了另一隻手,猛的勒住了自己的咽喉,并道。
“你若是在向我輸送半點真氣,我立刻就死在你面前!!”。
此舉一出,施無為當下便心慌意亂的開始猛的搖起了頭。
口中更是哽咽道“不要…不要..”。
隻不過,或許是看到了對方眼神中的決然,或許是看到了對方手指已然是狠狠的勒緊了喉嚨,他的确是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黑衣人也感受到了施無為的舉動,勒住咽喉的手指,稍稍放松了一些。
他看向了施無為眼中的淚水,吃力的微笑着,說道。
“你不用難過,虎哥還有一些話,要跟你說”。
施無為強行忍住了眼中的淚水,點起了頭,哽咽道。
“恩..恩…你說…”。
黑衣人笑了,笑的很欣慰。
“虎哥問你,你方才所用的,可是噬生決!”。
施無為沒有否認,但也沒有開口,隻是點着頭。
黑衣人臉上的笑意更甚了一些。
“那虎哥問你,江湖中人說陸雲仙收了一位名叫施無為的徒弟,此人可是你!”。
其實,當他第一次聽說有個叫施無為的幸運兒時,心中并未将此人與他心中的少爺,相聯系。
直到方才,直到察覺到了街道上,充斥着一股股霸道的真氣之時,他才意識到,縱橫訣的傳人,也已經來到南陽鎮上。
他本來隻想會一會這陸雲仙的徒弟。
而他也沒想到,這位陸雲仙的徒弟,這位世人眼中的幸運兒,曾經也奶聲奶氣地向他讨教過武功。
施無為再次點起了頭。
他沒有開口,因為他知道,如此悲傷的他,根本無法開口說話。
黑衣人再次笑了,笑的很大聲。
“哈哈哈哈哈哈,沒想到少爺不僅得到了陸上仙的真傳,而且還學會了噬生決!看來方家的大仇,終于可以報了!!”。
六年前。
雖然那些官兵是奉命來捉拿方家的族人,但這些人卻對他們這些護衛之人,展開了無情的屠殺。
他們隻是護衛而已,不是方家之人。
所以,他們的性命,不配死在午門。
隻是,他逃了出來。
在衆弟兄的保護之下,僅有他一個人逃了出來。
他沒有留在南京城,而是南下入了拜火教。
他知道,以他一己之力,根本無法為他死去的弟兄們報仇,無法為方家之人,報仇。
所以,他入了拜火教,他想借拜火教之力,借江湖之力,與朝廷抗衡。
而他,也借助了藥力,強行突破三至三品,當上了拜火教的一壇之主。
隻是,俗話說,是藥三分毒。
而他每日都需要服用提升功力的藥物。
這也就意味着,他每日都在服用着毒藥。
他也知道自己體内的情況,肯本無法支撐到他報仇的那一天。
但就在他意識到報仇可能無望之時,他卻遇到了他的少主。
并且,他的少爺還練就了一身好武功。
所以,在得知少爺修煉的噬生決的第一時間,他便下定決心,要将體内的所有真氣,全都渡進對方的體内。
他已經活不了多久了。
而他這樣做,便是想讓施無為,來替他報仇。
他,看到了施無為眼神中的痛苦。
也知道自己所托之人,定會完成他的遺願。
“少爺,你不用難過。虎哥雖然會死.,但虎哥體内的真氣,卻會一直跟随着你,與你一起進退…..所以少……爺…”。
話才說到一半,他的臉上,突然露出了一種極其痛苦的表情。
這份痛苦,直接讓他那滿是劃痕的臉,顯得更加的猙獰。
由于常年服用藥物,體内本就滿目瘡痍。此刻這些傷勢在失去内力的鎮壓之後,終于開始了無情的反噬。
施無為察覺到了對方身體的顫抖,以及臉上的痛苦。
于是,淚水再次住不住的往下流淌。
而他的口中,卻隻能癡癡的哭喊着對方的名字。
黑衣人的臉頰,開始變得通紅,他兇口的氣息,也已經被一股強大的阻力所阻擋。
但他還是拼盡了全力,一個字一個字地,艱難道。
“少…爺….你一…定..要..殺了那狗皇帝…一定..要..替..方家.報….報….報…...”。
最後一個‘仇’字,他沒有更夠說完。
因為他兇口的氣息,已然阻斷。
而他方才握住咽喉的手,也已經失去了力氣,倒向了身旁的土地。
但此時的施無為,顯然無法接受對方已死的事實。
他這才剛剛見到如親之人,但這老天,卻要他眼睜睜的看着對方,死在他面前。
他無法接受這樣的一個結果。
他的手,還是在癡癡的搖晃這對方的身軀。口中,也還在呼喚着對方的姓名。
……………………
許久之後。
空中的那輪圓月,已是消失在了烏雲之中。
四周的環境,也變的更加的黑暗了些許。
施無為已經停止了抽泣。
而他臉上的淚水,也幾近幹枯。
他的意識,已經恢複了清醒。
他知道,自己懷中的這個黑衣人,已經再也無法睜開眼了。
于是。
他擡起了頭,并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緊接着,他就此閉上了眼,不再去看着紛擾的世界。
隻不過,就在他閉眼的一瞬間,他體内所有的霸道真氣,竟然于一瞬間,有如惡鬼般的撲向了那一股股充斥在他體内的外來之氣。
他想要煉化這股真氣,他要想帶着懷中之人的真氣去報仇。
他想要讓懷裡的這個人,親眼看到他手刃仇人的那一天。
他近乎瘋狂般的催動着噬生決。
然而,他體内的佛印,便也于同一時間,再次出現。
事實上,當修煉了噬生決的修行之人,在吸收煉化他人的真氣之時,都會體會到一種飄飄然的快感。
這其實是一個令人沉醉,令人難以拒絕的過程。
但這一過程,發生在他的身上之時,卻是顯得那樣痛苦。
痛苦,一方面來自于肉體。
空智大師強大的封印之力,勒緊了他體内的每一條經脈,給他帶來了一種瀕臨死亡的感覺。
痛苦,另一方面來自于他的内心。
他并不是為了增強功力而去煉化這股真氣,而是在煉化待他如親人之人的真氣。
他很痛苦。
從他臉上那七竅之中,不斷湧出的鮮皿,就能看出他承受了多麼大的傷痛。
但即便是這樣痛苦的過程,他卻依舊沒有停止的意思。
他的身體,開始瘋狂的抽搐着,他抱住懷中之人的雙手,也已經變得無力。
可他卻還是沒有停手。
此時此刻的他,并沒有發現,就在他前方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之上,一身白裙的木一一,臉上也已經流出了兩行淚水。
她其實一直都在跟着這兩人。
從鎮子中,一直跟到了深山之内。
她之所有沒有出手,是因為她也發現了這黑衣人,沒有要殺害他師兄的意思。
最後。
她也聽到了這兩人的對話。
她之所以流淚,一方面是因為不忍心見到師兄如此殘忍的傷害着自己的身體。
另一方面,則是源自于内心之中,那深深的自責之情。
方家之人,忠于她父皇而死。
而底下這兩人悲慘的遭遇,也全都因他父皇而起。
雖然方家之人的死是燕王下的令,但她已是将這份過錯,算在了自己的頭上。
她看到了師兄臉上的那七行,觸目驚心的皿痕。
她知道,若是自己再不出手,師兄恐怕真會被體内的封印之力,所擊殺。
于是,身處于樹梢上的她,閉上了眼,雙手成合十狀的放在了兇前。
之後,她的口中開始默念起了一連串拗口的梵音。
而随着她口中梵音的湧出,底下施無為的腹部,竟然延伸出了一根根洋溢着佛光的鐵索。
金色的鐵索爬上了施無為的身體,緩緩地将他整個身體捆綁。
片刻之後,就見這金色的鎖鍊猛的一收緊。
“嗯呃”的一聲吃痛之音響起。
施無為終于是在這無盡的痛苦下,無力的倒向了身後的土地。
木一一深吸了一口氣,睜開了雙眼,看向了倒于地面上的師兄。
她想起了當日空智大師喚她入院後,所說的話。
“他日,若是你師兄甘心入魔,你變以真氣凝聲,念出這大悲咒,便可加強我封印在你師兄體内的伏魔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