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的南河、北河交彙處矗立的青山好象就是一整塊冒出地面的大石頭,根本就沒有路。
尕李廣帶領着斥候隊用了一天半的時間登上山頂,從這裡放眼望去,青山北面的大闆坡,青山南面的黃河形成的狹長的沖積平原,還有西面的狼山川一覽無餘。
青山南面的沖積平原上甯靜平和,一眼望去不見人煙。
青山北面的大阪坡的牛羊群星羅棋布,多得反常!
斥候隊的通訊兵立即用對講機把這件事報給樹林子老營。
總兵楊日天指示,在山頂上建一個長期的觀察哨,同時派出斥候去接觸一下大阪坡上的遊牧人。
尕李廣留下對講機、通訊兵和兩名戰士,率領其餘人手立刻延北坡下山。
第二天一早,青山頂上的觀察哨發現大阪坡上的牛羊群紛紛遷徙,到了傍晚,幾乎全部牛羊都進入北面的兩狼山不見了。
第三天,長勝鄉的兩艘皮筏子載滿物資,按原計劃沿河而下為斥候隊運送補給。
第四天,從東面開進大阪坡一支騎步兵混合的人馬,人數大約一千。騎兵先鋒分成十幾隻小隊,向各個方向搜索。
當這支人馬在傍晚時分紮下營盤時,樹林子老營的大楸樹下正好表決通過和勝的一衆百姓整體加入鐵木營。
青山嘴山頂的觀察哨雖然看不到這支人馬的旗号,但是鐵木營的所有人都斷定這就是愛新金國的兵馬。
更讓大家更擔心的是,尕李廣的斥候小隊和補給筏子一直都沒有消息。
同樣沒有消息的還有鐵木營的商隊。
孫一在長勝鄉剿匪的時候,花頭櫃率領的商隊回來過一次,當時花頭櫃眉飛色舞地說大闆升城裡人心惶惶,除了糧食價格飛漲,其它東西便宜極了。所以商隊隻在樹林子老營休息了兩天,帶上本錢駕着筏子又出發了。
當時商隊從大闆升帶回來的消息是:因為去年察哈爾劫掠了科爾沁,今年科爾沁請了愛新金國的兵馬來複仇,察哈爾的林丹汗已經率領人馬到東面去截殺了。
子夜,參謀部。
孫一很困惑。
察哈爾并沒有按史書所載的那樣望風而逃西遷青海,愛新金國的人馬反而一路向西先于林丹汗到了狼山川的門口。
孫一因為可以“預知”曆史而産生的一絲自信頓時蕩然無存。
孫一同時又有一絲慶幸。
既然史載同事實不符,那麼史載的愛新金國皇太極總共出兵十萬可能也不是事實。
史載,此戰皇太極征調了歸順的喀喇沁、土默特、喀喇車裡克、伊蘇忒、紮魯特、敖漢、奈曼、阿祿、巴林、科爾沁等部及北邊蒙古諸部等數十位台吉,共計十萬人馬。
四月二十二日,大軍過興安嶺,日夜兼程,直取林丹汗在宣府外的住地。
林丹汗聞之大懼,棄宣府本土逃入歸化城,丢掉辎重,驅富民及牲畜盡渡黃河。
皇太極知道後,擔心壓迫過緊,反而命令隊伍慢慢向歸化城前進。
五月二十三日,皇太極分兵兩翼,左翼以貝勒阿濟格為帥,率科爾沁、紮魯特、喀喇沁、土默特、阿祿等部兵一萬,往掠大同、宣府邊外一帶察哈爾部民;右翼命濟爾哈朗、嶽托、德格類、薩哈廉、多爾衮、多铎、豪格等貝勒領兵二萬,往掠歸化城黃河一帶部民;皇太極與貝勒代善、貝勒莽古爾泰統率中軍。
五月二十七日皇太極下令追擊,大軍一日行馳七百裡,西至狼山川,東至宣府,“所在居民逃匿者,悉俘之,歸附者,編為戶口”。
林丹汗則率部遷往青海,原有三十餘萬部衆,途中逃散者十之七八。
在後世,由于滿清最終坐了江山,草原此戰隻有上述這麼一個标準的官方說法。
無論是後來蒙古人自己書寫的本族曆史,還是漢人的民間史書,對今年草原上究竟發生了都是一筆帶過,語焉不詳。
莫日根手裡舉着一盞油燈,端詳着一副地圖半晌無語。
這份地圖是根據孫一手機裡的後世地圖改制的,隻保留了山脈地形,後世的城市、河流、湖泊則一概省略。
地圖畫在一張兩尺見方的白紙上,地圖的範圍東到狼山川,西到朝鮮,南到延安、太原、京師,北到貝加爾湖。
放在後世這隻能是一張内容極為概略的地形示意圖。
然而在崇祯五年,這卻是全世界唯一一張具有正确比例的高精度軍用機密文件。
莫日根終于開了口,“力德爾,你的那個假想不對。”
孫一把史書記載的皇太極征戰過程作為一種“假想”告訴了參謀部裡的幾人,讓他們進行推演,力圖猜測出目前開進到大阪坡的這支人馬的目的。
莫日根道:“草原上布戰的習慣是分左右兩翼,與力德爾假想的愛新金國兵分三路不符。”
“在力德爾的假想裡,右翼全部是愛新金國兵馬征戰歸化城,中路是愛新金國大營,左翼以歸順的遊牧人為主搶掠宣府邊外。實際上,愛新金國的首領覺不會把搶奪牲口人口這樣的好事交給遊牧人。”
“而且,同愛新金國共同出兵的遊牧人數量絕不會很多,所以總人數絕不可能到十萬。此戰是科爾沁家邀請愛新金國出兵,科爾沁家可能出兵比較多。”
“喀喇沁家五年前就被察哈爾家打散了,一心報仇的喀喇沁家塔布囊帶了幾百人逃到沈陽同愛新金國盟誓,此戰必然随軍前來,人數卻不會多。”
“同樣的原因,土默特的一個台吉五年前投奔愛新金國,部衆被東遷到遼東,這次不管東遷的土默特台吉願意不願意,都一定會出兵助戰。人數同樣不會多。”
“除了這三支助戰的遊牧人馬,其它的家的遊牧人據我所知,僅僅是同愛新金國盟誓修好而已,并不是投降了愛新金國。這次愛新金國出兵讨伐察哈爾,這些同愛新金國修好的遊牧部落按着草原的風俗,愛新金國大軍路過時擺出迎風宴示好是一定的,派出台吉随行作作樣子也是可能的。至于派大軍助戰,不可能。”
“所以,這次愛新金國讨伐察哈爾的兵馬一定沒有十萬。”
“至于這支大老遠跑到大阪坡的愛新金國小股人馬,究竟想幹什麼,我想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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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資料(與情節無關,不感興趣的讀者可跳過)
迎風宴
迎風宴是草原上的風俗,有人遠道而來送上宴席以示好,來人即便是仇人也要“見席下馬”。
滿清所修的史書中,提到崇祯五年皇太極征伐察哈爾時,“沿途蒙古各部貝勒紛紛率兵從征谕旨前來相會,來會者有喀喇沁、土默特、喀喇車裡克、伊蘇忒、紮魯特、敖漢、奈曼、阿祿、巴林、科爾沁等部及北邊蒙古諸部等數十位貝勒,均獻酒獻馬,汗設大宴相待。”
之後四月十六日,皇太極召集各蒙古貝勒,“嘉獎踴躍遵命之貝勒,訓斥怠緩之人。……。各貝勒皆叩首受命。”
滿清的史書故意混淆了送迎風宴和率兵從征兩件完全不同的事,以顯得自己得道多助,察哈爾失道寡助。
事實上,當時就連察哈爾的林丹汗靠近邊牆時,大明朝邊關将領官員都會按照草原風俗鄭重地送去酒席吃食稱為迎風宴,送去金銀稱為“迎風賞”。大明送察哈爾迎風宴,同樣絕不是表示自己已經歸順了察哈爾林丹。
比如,大明兵部題稿,宣大督師王象乾塘報,崇祯二年七月十四日記錄七月七日,林丹汗親自到張家口邊外,明方派人送去迎風宴席:
“崇祯二年七月十一日據協守副總兵王家賓稱,本月初七日,據插酋下田筆寫氣、達兒漢那言等禀稱,王子上邊筵宴等項,俱預備停當。卑職公同扶夷參遊龐永祿……(等人)将夷酋賞桌席置辦眼同驗看,豐足齊整,于初九日早,差守備民安大、通官撒賴等三名運送口外。”
再如,兵部崇祯五年三月一日塘報,據監視宣鎮太監題,據張家口堡守備黃忠于二月二十六日禀呈,當月林丹汗到了邊牆附近,明朝送去迎風宴:
“二十四日據張家口守備黃忠禀呈,二十三日據直門長哨陳耀報稱,撫臣沈差通官徐萬福等二名,跟伴二名到堡,騎馬一匹,騾二頭,驢二頭,長哨三名,騾夫一名,雇推禮小車一十二把,本路送宴把總通事二名,騎右衛騾一頭,長哨一名,跟随推小車六把,擔雞、鵝、鴨軍一名到口。本日又據參将王濱禀,據張家口堡守備黃忠報稱,直門耿學萬禀報,撫夷總兵王世忠差撫夷陶守備等三名撥騎本堡官馬二匹、騾一頭、軍夫推禮小車八把,俱于本日巳時出口前往插酋營内送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