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縣城樓上,士兵們有氣無力的倚靠在牆角,像是一條條伸着舌頭,喘着粗氣老狗。
至于他們的背後,厚重的石牆,經過一陣日烈日的曝曬,這時候,滾燙的就像是一塊塊從爐子中,扒拉出的碳石,黑糊糊熱滾滾,烤的人心煩意亂,就連氣都有些喘不上來了。
太陽已經快要落山,這時候斜挂在的山巒的之間,隻在空中留下點點餘晖,順帶着,還留下來了讓人難以呼吸的悶熱的空氣。
“直娘賊,俺都快要悶死了,快,誰打一捅水上來,讓俺解解渴!”
終于,一個士兵再也忍不住了,他緊握着長矛的手早已經松開了一切,這時候使勁扯開兇口的衣領,然後對着悶熱幹燥的空氣,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但越是這樣,他就越像是一條快要幹涸死的魚兒,無時無刻,不需要水的滋潤。
在他帶動下,其餘幾個本就覺得喘氣都有些困難的士兵,這時候也都拼命扒開上身衣服,然後使勁從水井中打出水來,同時一瓢一瓢的從水桶裡舀出水,潑灑在自己得臉上。
每一次潑灑,都使得他們好受一些,可是這種好受,也沒能堅持幾個呼吸的時間,他們又開始覺得兇悶難當。
“咕咚,咕咚!”
很快,城中各處,隻要是有水井的地方,都有這些士兵的聲音。
這些人就像是中了邪一樣的,渾身燥熱,喘不上氣來,即便是有的人都已經跳進了河裡,可解決的方法卻是少之又少,至于不到一個時辰的功夫,城中,一些内流河的河道表面上,已經接連的不斷的浮出了許多屍體。
這些屍體大都是溺水而亡,不但如此,從他們身上的甲衣便能看出來,這些人都是當地的守城士兵,至于他們為何都以這種詭異的死亡方式出現,卻始終沒有一個人能夠說原因,這讓路過的人無不感到膽戰心驚。
很快,城裡出現大量死亡士兵的消息,便已經開始在大街上口口相傳,百姓們那裡知道那些亂七八糟的,全都下意識的就開始報告當地官府,可因為城中軍備都已經被抽調而出,整個縣城中巡防士兵少的可憐,以至于到了後面,官府中的官差,幾乎是一個個分|身乏術,除了一天兩頭的到處跑之外,便是再也找不到半點線索。
到了後面,就連縣衙裡的仵作都跟着驚動了,當那些仵作背着大包小包工具,奔赴事發地點時,事實卻像是巴掌,一次又一次無情的扇打在他們的臉上,因為任憑他們如何觀測,也都找不到士兵們的死亡原因。
很快,不知道是由誰先傳出的,什麼淹死鬼索命,什麼河怪吃人等等,一個個荒誕古怪的傳說,開始像是瘟疫一樣蔓延,但這還不是讓衆人真正感到驚慌的。
正真讓百姓們趕到恐懼的是,伴着河中浮屍後,很多人竟然發現,大街上,竟然又開始出現一批,胡言亂語的士兵。
這些士兵的一個個模樣呆滞,雙眼無聲,但口中卻是胡言亂語似得,說着别人聽不懂的話,即便是熟人見了,也都不理不睬,隻是自顧自的在街上遊蕩。
這一種病症,在那時候有個統稱名字,叫離魂症。
顧名思義,就是魂魄離了身子的的一種病症,那時候,人都願意相信這個。
所以當看到第二批次,雙目呆滞無神的士兵時,百姓們已經開始懷疑,是不是官府暗地裡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這才導緻了當地士兵會遭到這樣的報應。
畢竟,在目前出現的數十起個案當中,竟然受害者都是士兵,而沒有一個當地百姓,這才是沒有造成更大動蕩的最主要因素。
雖說下面的百姓沒能惹出巨大動蕩,但此刻的密縣縣衙上下,卻已經急成看了一鍋亂粥。隻見其高宅廓門的院子裡,此刻竟然聚集了數名模樣各異的大夫郎中,這些郎中有的是當地醫館的館長,有的則是挂着個測算天機,口中神神叨叨的神棍方士。
止于此般,聘用他們的,其主要還是為了救治那密縣當家,孔昱孔縣令。
說起來,發現孔昱出了意外的,還是當日負責打掃書房的一命仆人,那仆人原先聽到了書房傳來座椅翻倒的聲音,所以他便在門口外面慢慢候着,打算等到裡面結束了聲音時,他才好進屋打算。
但令他沒想到的是,今日這一等,卻讓他大為奇怪,因為往日裡書房傳出響動,便也就是一炷香的時間,如今二人卻在裡面膩了足足半個時辰,這就讓那仆人有些奇怪。
是以,仆人遂走到窗戶邊,拿手拍了拍,可任憑他如何用力,面都沒有任何動靜,一切都像是死一般的沉寂。
見此模樣,仆人隻當是裡面人都睡着了,便打算小心翼翼的推開窗戶的一角,将頭伸進去看個究竟,可接下來的一幕,卻讓他吓得魂不附體。
因為就在窗戶被推開一條細縫的刹那,裡面,赤|裸裸的二人,此刻仰面到底,一左一右,那模樣分明就是沒有了呼吸,像個死人一樣。
“救命啊,老爺自殺啦!救命啊……”
窗外,那仆人吓得手足具軟之餘,那裡還管什麼主仆有别呢,趕忙扯開了破鑼般的嗓子,就對着後衙喊出了聲。
而這時候,聽到他的喊聲,第一個趕過來的人,赫然就是現在孔昱的妻子,也是縣令夫人。當看見與孔昱一道橫七豎八躺在上的婢女時,縣令夫人的第一反應,竟然不是将那女的拖出去喂狗,反倒是叫進來的人幫忙,将赤條條的二人一道救了出去。
這等兇襟,登上看的過來幫忙的家仆們暗自搖頭,心道:都到了這個時候,夫人還這般心腸,難怪家裡那些騷狐狸精一個接着一個,趕都趕不完。
之後,便是請城中的大夫過來救治,可也是奇了怪,經過這些大夫的切脈,衆人卻罕見的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縣令大人根本就沒有死,甚至他的各項身體機能還是好好的,唯獨确實不會說了話,變成了活死人一般。
這個消息對縣令夫人來說,無異于是晴空裡降下的一道睥睨,而就在這是,衙堂外面,也都已經傳來了一陣陣急報。
“夫人,大堂外面有幾個當兵的求見老爺,可老爺如今的樣子,該如何是好呢?”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剛剛安頓下丈夫的之事,前面衙堂便已經傳來急報,想到現在密縣群龍無首,這縣令夫人幹脆對着旁白的仆人道:“帶我去偏廳,我要更衣,現在老爺不在,密縣上下更要精誠合作……”
“啊?是……”
這老仆聽夫人居然要取代孔昱,下手的仆人明顯一愣,繼而眼中有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堅定,顯然,他是相信縣令婦人所說,遂一面伸手,一面将後者引入平日裡,孔昱換穿官服的偏廳。
至于偏廳一旁的大堂上,幾個軍官這時候已經等的有些不耐煩,雖說,他們并沒因此得那撈什子疫病,但是他們的下屬,卻無一不能幸免,這才是讓衆人趕到難受的地方。
畢竟,單單靠他們這幾個人,現有守住整個諾大一片密縣,那簡直就是癡人說夢,想到這兒,衆人面上不說,心底卻已經打起了退堂鼓,畢竟這時候的密縣,已經不是幾日前,各項守備都接近巅峰時的模樣。
現在的密縣,隻剩下了一處空殼,與其毫無意義的死守,不若早已棄城明投算了。
正當幾個人想着,衙堂之上,走來的一人,卻是頓時吸引了幾個人的注意,衆人見到官袍,還當是孔昱在,都下意識的下跪拜倒,“卑職參見大人!”
“免禮!”
說話之人雖然故意壓低的嗓子,但明顯還是一下就能聽的出來,衆人一驚,意識到不對的他們連忙擡起頭,朝着穿袍子之人仔細打量過去。
一打量之下,這幾人才分辨出,面前穿着官袍的俊俏小生,可不就是他們密縣的縣令夫人嘛,眼下夫人在此,那孔昱人呢?
想到這兒,衆人還當是縣令夫人在與他們玩笑,所以衆人賠笑道:“夫人莫要戲弄俺們了,還是快讓縣令出來吧,俺們實在有要事要找縣令。”
可這縣令夫人又怎能讓衆人見自己丈夫,仍由大夥請求呢,是以,她始終冷着臉“縣令染病在榻,不能見風,你若是有事情,便直接與我說,屆時,我自然會将此事告知縣令。”
“如此,便有勞夫人了。”
見對方屢次阻攔自己等人面見縣令,這幾個軍官下意識的就想到了什麼,這時候,就看到他們對視了一眼,就連原本想要說話的話,這時候也都被他們壓在了嘴裡。
與此同時,衆人更是兩手抱拳,借口關卡處還有要事,趕忙離開。誰知,等到那些人剛走一出縣衙,便随處找了一處地方,幾個人相互聚集了起來。
“入娘的,若是俺猜的不錯,那孔縣令怕也是得了一樣的怪病,所以才不能現身的!”
“十有八九,這場怪病來的突然,不像是的自然傳播,到有點人為的影子,莫不是俺們當中,還有的敵軍的細作混迹在這當中?”
“有又如何,如今密縣群龍無首,若是能夠過了今夜,倒也謝天謝地了……”
衆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說着,卻全然不知道就在這時候,他們本該的值守的幾處城門等地,已經被程毅麾下的士兵占據了。
城池外圍,乘着夕陽西下,城池的幾處背影地,這時候已經漆黑一片了。但若是細看,就能發現,這些地方竟密密麻麻的,聚集了數不清士兵,這些士兵或是四五個一擡,擡着攻城用得爬梯,等到一直走到跟前了,這些士兵才将爬梯輕輕的靠在牆上,為的隻是不發出一絲聲音。
等到這些士兵蹑手蹑腳的爬到城頭上時,上面的一幕,卻吓得那些攀爬士兵又差點摔個跟頭從城台上落下,原因無他,主要還是此刻的城台上,太過駭人,那一幕幕的暴斃的士兵門,就仿佛被惡鬼纏身似得,一個個的死去的樣子尤為恐怖。
“快啊,還愣着作聲,趕緊打開城門!”
聽着城樓下方士兵們的呼喊,早走啊爬上城台的幾個士兵忙定了定心神,他們一邊小心翼翼的繞開一路上暴斃不斷的守軍屍體,一面緩緩打開的城門。
看到城門被推開的刹那,因為接到命令,守候在城外足足兩個多時辰的董承虎,此刻終于抓緊了幾乎,帶着左右騎軍,風馳電掣一般的竄進了密縣城中。
而接下來的一切,都已經顯得水到渠成,大批的騎兵湧入縣城,卻連一絲一豪的反抗都沒有遇到。
這倒不是士兵們大多投降而是,而是城中,惶然無措的百姓外,幾乎也沒沒有任何的兵力出現阻攔,整座城的軍力,早在程毅大軍攻城前的一刻便已經徹底瓦解,這也是攻城過程中,如此順利的原因,
看着帳下的士兵,在沖入刹那幾乎沒有遭到任何有規模的抵抗,程毅滿意的點了點頭。
他想起了先前攻城時,黃二拼了命追上來攔住自己大部軍隊的一幕,以至于在一般人眼中,對方此舉和找死無異,但是在他的一再懇求下,程毅決定,暫緩攻城,同時給黃二留出時間。
這也就有了後面,對方找到那賣梨郎,同時又拖來一車梨子,在城門下販賣的場景。
可即便是這樣,程毅到現在也不知道,對方究竟在那梨子上試了什麼手段,為何吃過的梨子的人,最後都一個個暴斃當場。
而且在城門大開後,程毅也都觀察過其中有人的模樣,那模樣,就仿佛是突然死亡,既沒有中毒迹象,也沒有自殺傷痕,這倒讓程毅尤為疑惑。與此同時,他心中也在暗暗警惕,若是自己遇到這樣情況,自己是否能躲得過去?
想着,程毅便又叫過一旁的黃二,對他道:“說說吧,你往梨子裡面,究竟摻雜了甚底東西,居然讓士兵吃出暴斃的功效?”
“回總領,是斷腸草!”
密縣攻克了,雖說第一個沖進去的是董承虎,以及他率領了數百騎兵,但黃二心底卻清楚的很,此次謀襲,他功勞至少也能排進個前三位,眼下看程毅都對自己提起了興許,他忙壓着興奮,緩緩給對方解釋起來。
相傳,當年神農嘗百草,最後便是誤食了斷腸草後,送了性命。而斷腸草中,毒性最為強烈部分便是花和嫩芽,其毒性之強,隻稍一小片芽尖兒,便足以毒殺一個成年人。
恰巧黃二做哨探的時候,曾在洧水河岸邊見過這種毒草,他便用大量的毒草汁塗抹在了剛剛采摘下來的梨皮上,由于斷腸草味道清淡,很容易便被梨子的香甜氣掩蓋,加上,這種毒發作起來更慢,不易察覺,往往需要一兩個時辰才能毒發。
這也就導緻了,當那一車梨被城中那些守兵分食後,衆人根本沒有意識到,梨皮上被塗抹了劇毒,而這種劇毒發作起來,也并不像一般毒藥那般迅猛,而是一開始讓人覺得兇悶氣短,然後渾身無力,頭暈眼花,最後才窒息而死。
以至于就連最後毒發,在一般人俺來,也根本不像是中毒,反而更像是得了什麼怪病,才導緻的。
當聽到黃二将斷腸草的來龍去脈都一一說完,程毅卻已經連連點頭道:“好一個斷腸草,今日,以你妙計,俺們這支軍能不費一兵一卒,就攻下密縣,此當一大功,大将軍身側還缺一名親衛,俺看你倒是很合适!”
黃二本以為程毅會提拔他一個軍職,誰想,對方竟然一開口,便要将自己推薦到趙振那裡的,這讓黃二有些受寵若驚。
要知道,能在趙振身邊當差,那等于是變相的将他往整個軍隊核心去推啊,這種機緣,可遠比外面區區一個千戶百戶來的更吸引人,也正因為如此,程毅話音剛落,黃二便已經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小的,謝總領再造之恩,日後若有機會,小的必全力報答總領。”
“哎,無須多禮。你的能力俺自然看得到,正因為這樣,在大将軍那裡,你才能發揮出更多。反倒是俺,就是一個練兵帶兵作戰的,奇謀突襲不适合俺,所以,就算是俺将你收歸麾下,你日後陳舊也終将有限。”
程毅這個漢子說起來話來,總是格外的誠懇,讓人聽了有一種難以言明的親和力。正因為這樣的,對于他的話,黃二才十分的信服,就在他正準備繼續表達謝意時,遠處已經疾馳而來一匹快馬。
那匹馬兒通體棗紅,端的是一匹皿統優良的寶馬,隻可惜馬背上那人的騎術一般,一路上時不時東倒一下西歪一下,嚴重影響了整體美感。
不過這并不妨礙對方略帶肆意的笑聲,“看樣子,我來的剛剛好,既然密縣城門已經開,你們還不進去,更待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