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當下,南徽商,北晉商,我們且不說徽商,單看晉商如何成功的。”陳瑀道:“秘訣不過有二,誠信經商、合夥經營。誠信是一個商人成功的前提,但是他們懂得如何分擔風險,合夥經營便将風險承擔到最低,也是那些晉商漸漸壯大的緣由。”
“如今我們何不效仿晉商,将這些大戶門全部集解起來,一起經營?這樣他們既得利益,又能得好名聲,而要付出的也僅僅是那為數不多的糧食,相信那些大戶不會拒絕。”陳瑀自信的道。
王璟看了看陳瑀,沉思良久之後道:“你究竟是在為百姓着想還是在為你自己考慮?”
“着想百姓的同時兼顧自己。”陳瑀笑道:“大人可不要多心,學生僅僅隻是考慮當下如何解決問題,就事論事。”
“嗯,繼續說。”王璟道。
“現在紡織業正在蒸蒸日上,若是商會能聯合起來,一起舉辦紡織工廠,工人們則由大人收編的流民充當,這樣工人們既有了生活保障,又有了生活來源,這可是共盈的好事。”
陳瑀道:“這紡織業的利潤,那些經常前往松江、蘇州的人不是沒看過,也有人效仿,隻是不成大器罷了,若是能将這些全部聯合起來,組織一個規模大的作坊,他們僅需要投資,這管理、經營上的事我陳家全權負責,年終給他們淨利潤,既不耽擱他們本商業,又能賺錢,需要出的僅僅是每家那微薄一點的糧食,相信這些人會衡量利弊的。”
“呵呵,老夫就知道,這最終的受益人還是你們陳家!”王璟氣呼呼的道,可是眼下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他道:“虧你還是舉人,竟能這般的不務正業。”
“既然你能說服他們,為何不讓他們早些捐獻糧食?”王璟想出了問題的關鍵,差一點被這小子繞進去。
“作坊開起來容易,人力不夠啊!”陳瑀歎道:“學生隻是涉足的領域比較多罷了,哪裡有不務正業啊!”
“哼,若是你明年會試考不上進士,倒是看你老師怎麼說你!”王璟所指的老師自然是陳玉。
“這流民之事好安排,朝廷今年着令,撫按官嚴督所屬、清查地方流民。久住成家、不願回還者、就令附籍、優免糧差三年。如隻身無産、并新近逃來軍匠等籍、遞回原籍。那便這麼定了,爾等快些去聚糧吧。”王璟道。
“大人,這糧食可僅夠十天的,朝廷的赈災糧必須快點到啊,不然十天之後,市場又會大變動。”陳瑀好心提醒道。
“我這就去催,你這邊越快越好!”王璟說完之後就匆匆的離開了。
這幾日下來,王璟的壓力越來越大,監察禦史王經已經彈奏朝廷,說他王璟赈濟請谒徇情、怠慢廢事,祈求朝廷将其放歸田裡,隻是這事被朝廷壓了下去。
利益驅使下,那些富賈們聽了陳家這個建議,權衡利弊之後,紛紛拿出糧食,畢竟這點兒糧食對他們來說僅僅是九牛一毛,若是真如陳家說的那樣,他們日後可以坐收利潤,若是陳家說的不成,他們也損失不了什麼。
糧食市場雖然在這幾天走高,但這隻是暴利,幾日之後,雪災過去,他們這些商戶們可要遭受千百的罵名。與其如此,倒不如和陳會長一起搏一把。
當然,這也僅僅是一部分人的想法,還是有大部分的人不願意将糧食投放市場,這些人都是些個體小戶,來了時機,自然要狠狠的賺一把。
兩日後,杭州府糧食終于吃完,流民越來越多,大有聚衆鬧事之舉,杭州府發放糧食的窗口已經被大批百姓、流民包圍。
這裡面既有杭州府的百姓,又有其餘受災府省的流民,流民相對百姓來說還是占少數,可若是這批百姓處置不好,便又會擴大了流民的隊伍。
王璟焦急的在杭州府放糧窗口,他雙手敲擊着案桌,不時問一旁小吏陳瑀的糧食到底聚齊了沒有,可是那小吏給的答案永遠隻有一個,并沒有看到陳瑀的糧食。
“這陳瑀難不成将自己耍了?”王璟腹诽道:“隻怪當時太焦急,怎麼聽信了一個孩子的言論?”
他也僅僅是在為自己找借口,畢竟陳瑀的建議他聽與不聽,結果還是一樣,隻是人們都愛找借口,推責任罷了。
“走,去都指揮使司!”王璟道:“調兵!”
“大人。”小吏不敢相信的問道,“這樣您……”
“現在這個時候還考慮什麼我不我的?要是叛亂一起,多少百姓要遭殃?能做的隻有鎮壓,所有的責任我王廷采一人承擔!”
“大人大人!”又有小吏焦急的跑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的道:“外面……外面……”
“可是鬧起來了?”王璟心中一緊,完了。
“在放糧!”小吏道。
“什麼?糧食?哪裡來的糧食?杭州府的存糧不是吃完了麼?”王璟有點兒反應不過來。
“陳瑀,商會,拉了好大一匹糧食供給來了。”小吏道。
“走,快出去!”王璟激動的道,說完當先跑了出去,身後的小吏将皮帽、披衣順手拿了起來,也随着王大人走了出去。
雪花依舊在飄飄灑灑,雪中,陳瑀身旁站着一個小姑娘,正笑嘻嘻的望着自己,那笑容那樣的純潔,猶如雪花一樣,一塵不染。
這小子做到了?真的做到了?困擾着他右佥都禦史都做不到的事,竟然被一個十八歲的孩子做到了?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啊!
杭州府的那些小戶們誤以為這又是官府的策略,他們以為這點糧食肯定還是不夠市場吃的,所以糧食的價格仍舊沒有回暖,一日、兩日、三日過去了,官府的糧食仍就在發放,這下富商們急了,糧食開始降價,直到降的和官府一樣低,可是仍就沒人去買。
眼看着存糧囤積越來越多,雪災一過,這些糧食就沒有一點點價值了,于是他們開始降價,降的比官府還要低,杭州府的糧食本是五百文一石,現在已經降到了四百文。
看着市場逐漸恢複了平衡,王大人猶如那二月的桃花,臉上笑做一團,幾日後,赈災的糧食和戶部的銀子終于到了,杭州府這次的危機,到此全部結束。
王大人立刻寫封奏章,以雪災為由,祈求緻士,弘治皇帝批複:雪災是天意,朕不當,爾處置甚好,不允。
别以為王大人真的要緻士,他還有很多事沒有做呢,比如答應陳瑀的收編流民。
緻士這是一個形式,這個形式需要重視,從大到三閣老、六尚書,小到都禦史、監察禦史、縣令,幾十年為官下來,沒有五六次的緻士奏章你都不好意思說你混過朝廷。
什麼雪災緻士、饑荒緻士、案子不破緻士等等,反正隻要國家出事了,他們都要緻士,來表明自己沒有做好工作(高手)。
依照弘治十七年的朝廷法令,“撫按官嚴督所屬、清查地方流民”,王大人開始整治流民,将其收編之後,統統的塞給了陳瑀。
這些日子陳瑀也沒有閑着,他着手在縣城東北之隅建造的作坊已經初備規模。
紡織分棉紡織和絲紡織,至明初棉花已經種遍天下,“地無南北皆宜之,人無貧富皆賴之”,到這個時候,棉花的脫籽、彈松、紡紗、印染、妝花已經具備十分完美的工序和技術。
提起棉紡織,不得不說黃道婆,由于她的出現,讓松江地區的棉紡織業迅速發展,至今已是“線绫、三梭布、漆紗,天下第一”。
在蠶桑飼養方面,更是發現了家蠶的雜交育種的優勢,缫絲業中更是出現“一人執爨(煮繭),二人專打絲頭,二人主缫”的五人共作大缫車。
絲織機器上更有素機、提花機等機器,作坊建造完成之後,陳瑀便在市場上購置了這些機器,等王大人那邊流民聚集齊之後,作坊便正式開工。
陳瑀這邊的作坊如火如荼的正在有條不紊的進展着,可錢塘縣這邊又掀起了一陣風波,風波的起源和雪災密不可分。
鎮守浙江太監麥秀上奏朝廷,赈災期間有查,錢塘縣縣令黃城辦事不利,克扣糧食,怠慢工事等等為由,要求朝廷嚴辦。
有關于雪災,朝廷極其重視,立刻撤職黃城,讓都禦史王璟着手調查,王璟經過一番調查之後,發現這黃大人其實也沒有麥秀說的那般嚴重,克扣糧食等事那都是雪災之後,留下點糧食本也無可厚非,至于怠慢工事更是無據可究。
調查之後,黃大人被複職,可是不久後,麥秀上奏朝廷一份黃城所有的貪污賬本及兼并土地、私吞軍田、賄賂上官等所有的行徑。
貪污的響額足有十萬兩之多,這下弘治皇帝震怒了,他沒有在調都禦史,而是讓錦衣衛介入此事。
那黃城聽了之後,立刻攜家帶口,從海上逃亡。
剛抵達福建海口碼頭的時候,被一群不明的流賊亂刀砍死,全家滅門,死相十分的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