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兒身邊有個小丫頭,是專門盯著她臥床養傷的,叫小樵。
小樵跟錦書投訴,說臨兒姑娘不乖,好幾次想要說下床看看自己是否能走了,如果不是她制止,隻怕已經下了床去。
臨兒愁眉苦臉,“這一天天的,好難熬啊,我寧可去劈柴喂馬,也不想躺在這裡了。”
錦書給她吃了藥,道:“先養著,我回頭找個人給你說書。”
“姐,我就是想忙著,忙起來才覺得自己是活著的,才覺得自己有用,沒拖累王府。”
錦書伸手戳她的腦門,“年紀小小的,說話老氣橫秋。”
臨兒吐舌,“這話是樊媽媽說的,樊媽媽很憂愁的。”
錦書坐在她的身側,問道:“樊媽媽為什麼這樣說?她憂愁什麼?”
臨兒扒著她的手臂,稍稍挪動了屁股,“說自己老了,很多事力不從心,反正就是年紀大的通病,一直說自己老了怕自己沒用,怕被嫌棄,她特別怕你嫌棄她的。”
錦書愕然,“這怎麼會呢?我很尊敬她啊。”
“她說,你對她有救命之恩,怎麼報答都不為過,但就是她年紀大了,做事沒以前利索,會被你嫌棄吧,人老了,總是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
“她確實想多了,她是王府的頂梁柱,沒她,我們吃不上飯的。”
錦書笑笑,覺得對樊媽媽的陪伴是有些少啊。
樊媽媽年紀大些了,沒有孩子在身邊,她雖不是少淵真正的奶娘,但有奶娘的名分,少淵算是她帶大的,也算是她半個婆母。
她側頭看著臨兒,“撒嬌,你懂得嗎?”
臨兒撐起腦袋,把臉靠在她的手腕上,舒舒服服地問道:“撒嬌?我不懂唉。”
錦書瞧著她,這就是撒嬌。
但心頭卻驀然地一痛。
落寶意那混蛋小時候也總愛撒嬌,萌噠噠的一雙大眼睛,說出的話卻讓人想揍。
“姐姐,牛屎為什麼看上去那麼好玩?我想去玩一下。”
“姐姐,這是黑色的毛毛蟲,這是青色的毛毛蟲,這是綠色的毛毛蟲。”
“姐姐,我抓了一條蛇,你要不要和蛇蛇一起睡覺?”
很乖巧的落寶意,也好欠揍的落寶意。
後來的落寶意就不再撒嬌,也不鬧騰了,乖得讓人心疼。
那一次家裡做湯圓,她和舅媽在忙活,落寶意搗亂,不知道怎地把剩下的半袋粉倒了出來。
舅媽前一晚上和舅舅吵架,心情不好,看到她搗亂,一巴掌朝她的臉扇了過去,罵了一句,“煩死了!”
她看到落寶意笑嘻嘻的臉變得錯愕,笑容僵住了,眼底噙著淚水,不敢哭。
她當時站在旁邊,不敢幫,怕舅媽遷怒自己。
舅媽也知道自己過分了,收拾好東西之後,牽著她的小手進洗澡間洗幹淨,抱著出來放在沙發上,想說幾句,但見她想哭不敢哭的模樣,舅媽最終把她抱在懷中,什麼都沒說。
舅媽抱著她的時候,哭了。
落寶意之後變得很懂事。
但其實舅媽說她以前也很懂事,乖巧得不得了,是爸爸媽媽死了之後,她才變得鬧騰起來的。
落寶意缺乏安全感,她未必記得爸爸媽媽,但是那種感情是有留下的。
“姐,怎麼了?”
錦書望著臨兒,“沒事,我去看看樊媽媽。”
這兩天總是想起落寶意。
走出臨兒的房間,望著那抽芽的樹枝,眼淚一下子奪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