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8章 夜市

　　一路上，風景飛快掠過。

　　夜市與客棧有些距離，大概過了一個時辰，馬車才停在了夜市入口。

　　春英才下馬車就被眼前的景象所驚到，淮城夜市燈火通明，小攤販架上挂着一排排燈籠，明亮如同白晝，遠處閣樓上，飄來歌伶輕快的嗓音，猶如海妖一般的歌聲，引人不由駐留。

　　陳慈和蘇明看到這景象也是一怔。

　　雲依依順着燕清河的手，緩步下來，擡眼看去，不免被這繁華迷了眼。

　　她看到夜市的繁榮，一時之間，不由嘆息道：“在這裏生活的人，一定很幸福。”

　　“依依若是喜歡，我們可以定居此地。”

　　燕清河勾了勾唇。

　　“那怎麽行？你頭上的烏紗帽不要了？”雲依依斜睨了他一眼，沒個正形，休想讓她養他。

　　燕清河想了想：“唔……我可以向陛下申請調任過來……”

　　“你還年輕，要多拼搏幾年！再多給咱們崽崽掙點娶媳婦的銀子吧！”雲依依語重心長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輕人，怎麽能安于享樂呢，這個思想要不得。

　　燕清河委屈地看了她一眼，不是她說在這裏生活幸福嘛，想當然的，他自然想讓她待在這個幸福的地方，而不是京城那個爾虞我詐、烏煙瘴氣的地方。

　　但顯然，雲依依誤解了他的意思，他擡頭，泛着柔情的眸子眨了眨：“那……等我拼搏後，我們再過來定居。”

　　雲依依這才滿意地點點頭，拉着他的手走到街邊等明慧公主下車，這裏人多，免得不小心撞到。

　　燕清河垂眸，視線落在兩人緊握的手，唇角淡淡勾了勾。

　　明慧公主是最後一個下車的，她還沒站穩，旁邊突然竄出一個提着紅色燈籠的小女孩，明慧公主身形一晃，朝前跌去。

　　宣真下意識地拽住她的手，将她往懷裏一帶。

　　一個幾近相擁的姿态，讓明慧公主的臉瞬間爆紅。

　　一瞬間，兩人貼得很近，似乎都能感受到對方呼出的氣息。

　　明慧公主擡頭看了他一眼，黃澄澄的燈光映照在他的瞳孔裏，讓他有些淩厲的眼角也變得柔和起來。

　　那一刻，明慧公主心髒突突跳得很快，意識到這點，她一下推開面前的宣真。

　　“公主，當時情況危急，在下冒犯了。”宣真被推開也不惱，平淡道。

　　明慧公主捂住兇口，那裏還跳得很快，像是随時都要波蕩出兇腔。

　　她咬了咬舌尖，試圖讓自己清醒過來。

　　這一事情，發生的太快了，鄭忻根本來不及反應，看到明慧公主平安無恙，他提着的心才緩緩放下。

　　“你撞到我們公主了，知不知道？”鄭忻呵斥着旁邊紮着兩個小揪揪的小女孩。

　　似乎知道自己做錯了，小女孩一聲都不敢吭，站在旁邊瑟瑟發抖，看起來格外惹人憐愛。

　　小女孩的母親也追了上來，她遠遠地就看到了這一幕，好不容易追上來，就聽鄭忻說被撞的女子是公主，吓了她一大跳。

　　她連忙拉着小女孩給明慧公主賠罪：“公主恕罪，都是民婦看管不利，小女還小，公主要懲罰就懲罰民婦吧！”

　　“嘿！你家孩子撞了……”

　　鄭忻聽到這話，很不是滋味，搞得好像他們公主是惡人一般，他皺了皺眉，還沒說幾句就聽明慧公主開口：“我知你不是故意的，好好照看孩子，走路小心一點，別再撞到人了。”

　　婦人連連道謝：“多謝公主，多謝公主。”

　　小女孩也跟着開口，奶聲奶氣地道：“多謝公主。”

　　明慧公主蹲下了身，從袖裏掏出一塊糖果，放在小女孩手上，揉了揉她的頭：“沒事了，去玩吧。”

　　這糖看起來就不是輕易能得到的，好些貧苦人家幾年都吃不起一塊糖，小女孩渴望地舔了舔唇，看了婦人一眼，不知道要不要收下，婦人連忙對着明慧公主感激一笑，拉着小女孩走遠了。

　　“公主，你怎麽變得這麽好心腸了？”鄭忻揉了揉腦袋，有些不解，“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雖然不至于惡貫滿盈，但嚣張跋扈倒是有的，不然陪公主遊玩這個差事也輪不到他的頭上，但他相處過程中，怎麽一點也沒瞧出來。

　　鄭忻有些摸不着頭腦。

　　明慧公主睨了他一眼：“我以前哪樣啊？”

　　鄭忻眸子轉了轉，生怕明慧公主轉變過來，說了心口不一的反話：“他們都說你美若天仙，溫情解語……”

　　明慧公主輕嗤，也不揭穿他。

　　她以前什麽樣，她自己不知道嗎？

　　明慧公主下意識摩挲左手腕上的木镯子，沒有再說話。

　　見她沒有反駁，鄭忻悄悄松了一口氣，人們都說伴君如伴虎，但他覺得，不如伴公主來的可怕，雖然她現在脾氣好了很多，但他不敢去招惹她，生怕她受了什麽刺激，又變回以前那個性子。

　　誰不知道西域的明慧公主是皇帝的掌中寶，自小就被嬌養長大，從來沒受過什麽苦，稍微有些不合她意，鬧起來能讓人吃不消，皇帝都沒她架子大。

　　伺候她的宮人更是一天一換，就沒有做的長久的。

　　倒也不是說她兇狠，就是太難伺候了，凡事過于挑剔，在她手底下當差，那可真是要命。

　　宣真抖了抖衣袖上的灰塵，朝着雲依依等人走去。

　　“依依，前面好像有好玩的東西。”看到他們過來，燕清河不着痕跡地收回視線。

　　“那是噴火表演。”宣真擡頭望了一眼。

　　雲依依饒有興緻地道：“那我們過去看看，公主要一起嗎？”

　　明慧公主點點頭。

　　雲依依和燕清河走在前面，春英和陳慈走在雲依依左邊，蘇明走在燕清河右邊。

　　明慧公主和鄭忻跟在他們身後。

　　宣真緩緩落了一步，不緊不慢地走在後頭。

　　遠遠就看到前面圍了一群人，衆人擠了進去，站在了最前面。

　　隻見一個盤發包頭的男人，對着火把噴出一把火，引得衆人喝彩不止。

　　“好！”蘇明看得津津有味，拍了拍手。

　　春英為了觀看方便，站得很近，她雙目灼灼地看着噴火表演。

　　在京城，沒有這麽熱鬧的場景，全都是千篇一律，驟然看到這麽新奇的表演，她激動地臉都紅了。

　　火焰不時擦過她面前的空氣，她一向大膽，看着更興奮了幾分。

　　陳慈怕火燒到她，扯了扯她的衣角。

　　“你往後站一些，小心引火上身了。”

　　春英正在看噴火，壓根沒聽到，大概是手勁使得太大，她的身子一不留神被他往後一帶。

　　春英還沒反應過來，額頭就抵在了他下巴。

　　輕微的着力感，讓她猛然回神。

　　陳慈陡然被撞得悶哼一聲，兇膛傳來一陣柔軟的感覺，讓人心神一蕩。

　　他突地想到當初為了躲避追殺，扮成女裝，被春英拿着面包在兇前摩挲的事情，瞬間紅了耳朵，一把推開了她。

　　春英差點一個趔趄，又被他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剛想罵人，擡頭就見對方白淨的耳朵泛起緋紅。

　　她頓時感到渾身不自在，不知為何，臉頰一陣滾燙。

　　春英嬌斥了一句：“你給我離遠點，別動手動腳的！”

　　說完，便轉過身去，壓根不敢看對方的反應。

　　雲依依離兩人最近，也是最先發覺他們的互動，唇角彎了彎。

　　耳邊傳來燕清河低低的笑聲，她側頭看去：“什麽事情這麽開心？”

　　“因為看到你笑所以開心。”

　　燕清河抿了抿唇，眼眸的笑意怎麽也收不住。

　　雲依依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這人，老不正經的。

　　看過噴火表演，衆人一路走到河岸，河面上停留着稀稀落落的船隻，船帆前挂了一個燈籠照明，船上的人歡聲笑語。

　　在河岸上流，時不時地漂泊過來幾盞蓮花燈，微暖的燈光映襯着水岸，晚霧袅袅，美好地像一副隽永的畫。

　　雲依依突然看到河面上映照出一團又一團的黃色小點，她擡頭看去，不知何時，天燈一盞盞浮在了上空，本來墨色渲染的黑夜，霎時亮起了無數個天燈，黃澄澄的燈火一閃一閃，就像天上有星星對着人間眨眼睛。

　　“看啊，放天燈了！”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就像是剛燒開的鍋摻了水進去，哇嗚一聲，爆開了。

　　人頭攢動，衆人都朝着這邊湧來，燕清河連忙抓住方才松開的手，掌心握的又緊又牢，像是一輩子都分不開。

　　“清河，人太多了，過不去啊。”雲依依聲音忽高忽低，被擠得差點喘不過氣。

　　燕清河連忙将她摟在懷裏，護着她往前走。

　　過來的人實在太多了，兩人壓根走不出去，隻好順着人潮走。

　　同一時間，春英身後貼上一個溫熱的兇膛，她正要拔劍砍去，就見對方無奈地道：“是我。”

　　她猛地轉身，人流實在太多擁擠，一個沒收住，就往陳慈兇前倒去。

　　陳慈接住她嘆息道：“你怎麽這麽喜歡投懷送抱？”

　　春英臉漲的通紅，正想甩開他，卻被他握得更緊：“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跟我走。”

　　春英皺了皺眉，但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沒錯，這一波人來的突然，他們都沒做好準備就被人群沖散，她擡眼看了一眼前方，根本就看不到雲依依等人的身影，也不知是去了那裏。

　　這種時候，他們也隻有先出了這裏，再去尋他們。

　　“春英姑娘！”蘇明乍一回頭，突然瞥見春英，連忙高聲呼喊。

　　春英聽到聲音回頭看去，用力揮了揮手：“我在這！”

　　“我出不去了……我們客棧……再見……”蘇明的聲音被人群擠得有些支離破碎，聽起來有些不大清楚。

　　春英：“……”

　　陳慈握住她的手，這一次她沒有拒絕，跟着他往前走。

　　在人群來的那一刻，鄭忻剛喊了一句公主，就被人群帶着往前跑，明慧為了躲避人潮，朝着街道兩邊走。

　　推搡間，不甚崴了腳，她忍着痛意朝側邊走去，再次被過來的人流撞得往牆邊靠，眼看着就要撞到牆了，她吓得尖叫出聲。

　　預料而來的疼痛遲遲沒來，腰間傳來一陣溫熱，她詫異地睜開眼，入目是宣真平和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