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丈知道她這是想要幫自己,可是……
“可是……他們說我這畫是個贗品啊!”老丈家中原本還算是殷實,他也不是目不識丁的粗人。
隻是後來年紀大了許多活兒都幹不了,兒子去從軍,一走就走了四年,杳無音信。
就連他們夫妻兩個其實也不能确定,兒子是否還活着。
這畫真的是他祖上傳下來的,若不是為了救他老婆子,他說什麽都不會賣的。
似乎隻有這畫才能提醒他自己,曾經他們家也有過一段輝煌時期。
他一直都堅定地認為自己這畫是真的,如今這一切卻被人打碎了。
就連他自己也不确定了起來,過去幼時他記憶中家中的輝煌到底是真的,還是黃粱一夢?
那人說了,真跡已經被燒毀,那他手上的這個到底是真是假?
還是說早些年他祖上就已經被人騙了?
蘇九月搖了搖頭,“老丈,畫是真是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喜歡。若是将一幅好畫給了一個不懂畫的人,他不懂得欣賞,真的假的又有什麽關系呢?您這幅畫上頭人物的輪廓以及色彩都很合我的眼緣,正巧咱們今兒也是偶遇,這一切都是老天給的緣分,您還是将畫賣給我吧?或者說借我回去給夫君一觀也成,等您看好了阿婆的病,再回來找我讨要。”
她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人的時候就十分讓人信服。
老丈也不是不識好歹之人,明白她是想幫自己。
他重重地嘆了口氣,将畫裝進匣子裏親手遞給了蘇九月,“姑娘,你叫什麽名字?聽你的意思似乎是嫁了人?你夫君又叫什麽名字?等他日我們回來了,一定将銀錢悉數奉上。”
蘇九月也是為了寬他的心,便說道:“我閨名蘇九月,夫君姓吳名錫元,是浩遠書院的學子。”
老丈在心中默念了兩遍牢牢地記下這兩個名字,才說道:“九月丫頭,我瞧着你手頭也不是很寬裕,隻是京城不比旁的地方,開銷定然很大。不知你手中可有五兩銀子?”
人家是為了幫他,他也不會不識好歹獅子大開口。
蘇九月笑了起來,避過身子去從懷中取出自己先前兒藏好的銀票。
她想了想,将手中的銀票整個遞給了對方。
“老丈,這是二十兩銀票,我方才剛剛去錢莊存的,您收下吧。”
老人也沒想到她居然會給自己這麽多銀子,他驚得張大了嘴巴,下巴的胡須都随着他的動作一抖一抖的。
“這……這也太多了吧?”他有些局促不安,別過臉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老婆子,對方的視線同他交彙,他甚至都能看到老婆子眼裏的濕潤。
蘇九月将銀票再次向前推了推,“老丈,我覺得您這畫值這二十兩,您快快收下吧!若是您覺得貴了,等您從京城回來了再還我也不遲的。”
老人在心中糾結了半天,最後伸出略微顫抖的雙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才接過了蘇九月遞過來的銀票。
“九月丫頭,你可真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啊!”
他說着又要下跪,仿佛隻有這樣才能表達自己心中的感激之情。
蘇九月一手抱着畫,一手扶住了他,“老丈,既然您收了錢,這畫可就是我的了!我先走了,您早些準備準備,帶着婆婆去看病吧!對了,您可以買些蓖麻子給婆婆泡水喝,或許能夠減輕她的疼痛,也夠你們撐到京城的。”
說着像是怕對方再客氣,她直接閃身出了屋子,老人追出去就隻看到他們離去的身影。
他看着天空上的豔陽,頭一回感覺到了春日的溫暖。
“老天啊!您可算沒抛棄我們啊!”
蘇九月帶着阿福出了小院子,一直一聲不吭的阿福此時卻突然問道:“九月小姐,您對每個萍水相逢的人都是這樣好的嗎?”
蘇九月笑了笑,“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
阿福聽不太懂,蘇九月回頭看了他一眼,神采奕奕的。
“我們雖然還是沒什麽錢,不能兼濟天下,但這種舉手之勞就能拯救一個家的事兒,我做了還是挺開心的。”
阿福就知道她是個心腸軟的,笑了起來,“那您今後可得當心,許多人都是這樣博取同情的,您瞧瞧街上那些個乞兒,是不是實在可憐?但是實際上人家也能吃香的喝辣的,指不定賺得比咱們還多哩!”
吳家是個什麽光景,他心裏也清楚,姑爺幾乎沒什麽收入,全靠媳婦兒和家裏人養着。
這樣的人一般在他們眼裏都是小白臉,是要被人瞧不起的,可若是讀書人那就都不一樣了。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若是他阿福能讀進去書,定然也要去考一考那狀元郎。
九月小姐平日裏吃穿用度上都十分節儉,可就是這樣的人,卻在面對那老夫妻的時候毫不猶豫地拿出二十兩買下了那麽一幅贗品畫。
蘇九月沖着他笑了起來,“阿福大哥莫要多慮,我平日裏倒也沒那麽蠢。”
阿福知道自己的身份,隻是點到為止,哪有在主家面前指手畫腳的。
蘇九月嘆了口氣,說了一句,“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阿福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蘇九月又說道:“咱們走吧,今兒過去已經算晚的了,也不知道我不在她們可有認真幹活。”
去繡坊的路上,倒是也真碰見了幾個乞丐,蘇九月隻是抱着她的畫目不斜視地朝着繡坊走去。
下午時分吳錫元尋到繡坊來接蘇九月回家,一個繡娘興奮地跑了進來,沖着大家說道:“外邊來了一個生得十分好看的公子!”
這裏的繡娘大部分都是小年輕,隻有幾個年紀稍長的,因此一聽到有好看的小公子,大家都激動了起來。
“真的?怎麽會有公子來咱們繡坊?莫不是給家人買東西?”
“人家就不能給自己買嗎?若真生的好看,那我可以便宜些給他做。”
“你想的還美,我繡功也是極好的。”
……
大家叽叽喳喳了好半天,來傳信兒的翠翠才嗤笑一聲,“你們都想多了吧,人家是來找人的!”
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看向了她,“找人?找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