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長安本以為老仆桃良是個很重要的人物。

　　但聽起來她跟桑甯也沒什麼交集。

　　為什麼十幾年過去了，突然就把她找來了呢？

　　想不通。

　　桃良就此留下了。

　　因為多年被虐待的生活習慣，還有她認死理的當桑甯是主人，自己是奴婢。

　　所以，吃飯從來自己單獨躲在旮旯吃，什麼活都搶着幹。

　　莫翠語也搶不過她了。

　　桑甯也勸不動，最後隻能由着她。

　　霍長安敏感的感受到了桑甯的不同。

　　原本他們之間那種若有似無的暧昧氣氛沒了。

　　偶爾兩人對視，她也會眼神清明的一笑，大大方方，不扭捏，不臉紅。

　　這讓他感覺很慌。

　　好幾次想與她談談，她卻忙來忙去，就是晚上也不聊天了，倒頭就睡。

　　還有那個桃良，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好幾次在他拉住桑甯的時候，她就蹦出來打岔。

　　聰明的他立刻就知道是桃良的問題。

　　逮着一個機會就将桃良堵住了。

　　霍長安威吓起人來，是很恐怖的，桃良又是容易受驚的。

　　幾句話下去，屁都沒問出來，把人給吓暈了。

　　關鍵這一幕，被回來的桑甯給看到了。

　　“我沒把她怎麼着。”他低聲喊冤，有些慌亂。

　　桑甯的心像被蜜蜂蟄了一下。

　　她真不想看到他這樣。

　　對比他來說，桃良才是外人啊。

　　他在外人面前，冷面厲言，渾身帶刺，在她面前，總這樣小心翼翼。

　　桑甯很難受。

　　他即将離開，她不能說絕情的話。

　　就像老夫人說的，不能讓男人帶着遺憾上戰場。

　　“四郎，你想問什麼？是覺得我這兩天對你冷淡了嗎？”

　　“不是……沒有冷淡。”

　　“我明白。”

　　桑甯想了想，終是彎下身子，蹲在他面前，目光專注的望着他，一隻手摸向他的頭。

　　少年的眼神亮起，光芒乍洩，腦袋輕輕擺動，似一隻小狗親昵的與主人互動，享受主人的愛撫。

　　桑甯又差點管不住自己的手，摸向别的地方。

　　他是在玩火！

　　“四郎，聽我說。”

　　“其實，這幾日，我是在想别的事情。

　　桃良姨跟我說了我娘的一些舊事，我覺得我娘是被桑修齊虐待死的，我很想，手刃了桑修齊！

　　若有一日，你入主京城，能不能幫我娘報仇？”

　　“自然可以！”

　　但……

　　少年目光驚愕，遲疑确認：“你說，入主京城？”

　　“不是嗎？咱家，不是要……造反？”桑甯睜大了眼睛。

　　難道她理解錯了？

　　看霍長安睜大的眼，桑甯意識到是真的錯了。

　　尼瑪，到這個地步了，難道不是造反，隻想着伸冤？

　　是不是缺心眼？

　　“甯兒覺得，咱們該，造反？那不就坐實了罪名，而且，還沒查清楚，聖上是什麼情況？”

　　“咱們是被逼造反，要怨也是怨皇家做的太絕！”桑甯有些生氣。

　　這都是什麼忠心大傻蛋，全家都被薅的剩下他一根了，手裡又有軍隊，不造反隻想着伸冤？

　　伸完冤呢？

　　再等着被人轉頭全薅掉？

　　“你覺得你爹私藏了那麼一支隊伍，曝光以後，坐在龍椅上的人還會覺得霍家忠心嗎？霍家伸冤後，你考慮過炎猛他們的結局嗎？

　　真以為他們會再次擁有光明正大的身份？别傻了！沒有人會喜歡無法掌控的臣子！

　　他們的結局隻有一個，那就是死！

　　霍家也是一樣！”

　　桑甯有些激動，霍長安也白了臉。

　　他終究年輕，想的太過簡單，隻以為到時候軍權在握，扶持一位英明的帝王，霍家，依舊是以前的霍家。

　　可是，英明的帝王，不會容忍旁人在側酣睡。

　　“曆史，是勝利者書寫的，姓燕的，不也是從别人手裡奪來的皇位嗎？

　　東陽國，不是權貴的東陽國，而是成千上萬百姓的。

　　你以為，百姓會在意誰做皇帝嗎？他們隻會看誰讓他們吃飽飯，誰讓他們有衣穿。

　　誰能做到這些，誰就是他們心目中的好皇帝！

　　咱們一路走來，你也看到了？看到這個國家已經腐朽衰敗到什麼樣子！

　　看到百姓都凄慘到什麼地步。

　　這說明，乾元氣數，盡了！”

　　乾元氣數，盡了！

　　好像有一道金光從頭頂傾瀉，直沖靈台。

　　霍長安豁然開竅。

　　整個人似乎都得到了升華。

　　他意識到，什麼伸冤，報仇，都不過是他斬向奸佞，開雲撥霧的一個過程。

　　他不僅要伸霍家的冤，還要伸天下千千萬萬百姓的冤！

　　這天下，不是一個人的，是所有百姓的！

　　他爹霍鎮南，忠的不是君，是整個東陽國！

　　要不然，怎麼有今日炎猛帶着軍隊出現！

　　“甯兒，我懂了！”

　　“你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他也同樣激動，雙臂都在顫抖，他抓住了桑甯的手，目光堅定而深遠。

　　“必不負汝所盼！”

　　桑甯誤打誤撞，就這麼把霍長安的目标直接更改了。

　　“好，我等着！”

　　“好。”

　　二人像是做了一個沒有明說的約定。

　　等他完成她所盼，回來娶她。

　　等他功成名就，她告知一切，離開他。

　　少年躊躇滿志，展望着未來。

　　隻是，他沒想到，那隻是一個虛幻的泡影，他的開心那麼短暫。

　　她是個騙子。

　　……

　　涼州城百姓領到了官府發放的白菜和蘿蔔種子，地裡灑下種子的那刻，好像心裡的希望也開始生根發芽。

　　煤場也幹的如火如荼，聽說徐五德已經成功交換到了金城的一批糧食，又去了下一個城。

　　所需量大，月不圓和霍寶鴻兩個人記數都忙不過來。

　　就在二人焦頭爛額，想再讓桑甯找一個計數的人時，錦棠把所有的數都算出來了。

　　連算盤都沒用，就那麼看一眼，在紙上畫一畫，就得出了一個總數。

　　兩千七百八十三個蜂窩煤。

　　月不圓驚愕。

　　“這是怎麼算出來的？錦棠，可不許亂說。”

　　“老師，是這個數，算法是我四嬸教的。”

　　一聽桑甯教的，月不圓馬上重視起來。

　　但他看了半天，都看不明白，紙上都是鬼畫符，不是什麼正經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