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些話，不止紀婉婷，就連紀霆舟都覺得自己應該生氣。

　　但目光對上窗外，一邊利索的将砍暈的陳默找地方安置，一邊緊張的時不時朝這邊張望的紀念，他心态出乎意料的平和。

　　甚至面對這個瘋子，懶得提起什麼情緒。

　　情緒穩定的爸爸才能教好孩子，給小孩起到正确的榜樣作用。

　　紀霆舟早就變了。

　　而她紀婉婷才是一直停留在原地的踟蹰不前的那個。

　　“平時放屁的時候也能讓全家圍觀，恭喜你啊。”

　　紀霆舟漫不經心的摸出自己的手帕，擦拭之前不小心沾染到皮膚上的皿迹。

　　聽到這種回答，紀婉婷臉上明顯出現了愣怔。

　　前半生萬千寵愛于一身，被不少人呵護在手心中，後面遭了難也是被穆修當神女一般供起來的紀大小姐活了這麼多年，大概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粗俗的詞。

　　而且還是從紀霆舟嘴裡說出來的……

　　恰好，紀霆舟擦拭皿迹時，她完好的那隻眼睛注意到了……

　　紀霆舟手指上的傷痕不見了。

　　修長有力的手指皮膚光潔，看不出絲毫以往受過傷的痕迹。

　　在紀念之前又提到讓紀霆舟去掉這些疤痕後，他就直接做了。

　　以至于現在渾身上下都再也不找出一條陳舊疤痕。

　　“小舟，你變了許多。”

　　當年的紀霆舟渾身都是刺，眼裡對他們的憎惡根本藏不住，是個情緒都寫在臉上的孩子。

　　甚至後來紀婉婷被穆修救走，她都能想象到紀霆舟長大後會是什麼模樣。

　　紀霆舟會一直記住他們，恨意會持續存在他的内心深處，稍微被挑起一點，便能令他化身魔鬼。

　　哪怕擁有比幼時成熟的身軀，強大的意志，也會如此。

　　但現在，紀婉婷感受不到他的情緒了。

　　那雙熟悉的墨綠眼眸望過來時，好像在看一個死人，毫無波瀾。

　　再次出聲時，紀婉婷臉上常年帶着的笑不見了，一隻眼中神色暗了下來，清明到半點看不出之前的詭谲模樣。

　　紀霆舟挑了挑眉：“不裝了？”

　　沒等紀婉婷說話，他緊接着又道：“你利用穆修做了這麼多，現在将我引過來就是為了說這些廢話嗎？”

　　他語氣中透着不耐煩，眼神頻頻向外看去，煩透了一樣，很想離開。

　　紀婉婷注意到他的眼神，眸光閃動：“你的改變是因為那個孩子。”

　　“她跟你小時候很像。”

　　紀霆舟輕嗤一聲，似乎在說：用你說？

　　紀婉婷放松的向後靠去，豔麗的臉上出乎意料的平靜。

　　“當年，她在确認無生命體征後，被穆修派人丢到紀家了。”

　　“多年前，我聽聞她竟然在紀家活下來了，找來了暫時抱走她做實驗的那個瘋子。”

　　“你猜他怎麼說。”

　　紀婉婷笑盈盈地跟紀霆舟視線對上。

　　紀霆舟還是一副嫌她煩的表情。

　　“他說……”

　　“他曾經試圖将紀念人魂分離，後來等到手術做完，見她沒了呼吸，便将自己女兒的靈魂送了進去哈哈哈。”

　　看見紀霆舟終于有了些許情緒起伏的臉，紀婉婷笑出了聲。

　　隻是可惜，他或許不知道自己的實驗成功了。

　　任由穆修派人将那個死嬰送到了紀家。

　　紀婉婷滿臉惡趣味道：“也就是說。”

　　“現在的紀念，内裡根本不是你的孩子，而是不知從哪裡來的孤魂野鬼。”

　　“說完了？”

　　紀霆舟打斷她的話，擡腳湊近，手裡多出來一瓶紅色的藥劑。

　　那是紀念送他的毒劑合集中的一瓶。

　　名字叫‘0022’，紀霆舟嫌難聽結合它的功效換了個稱呼——

　　炎燼。

　　中毒後渾身皿肉會産生劇烈的燃燒感，仿佛被烈焰纏身，但從外表看，沒有絲毫不對，這種劇痛會一直持續一整年，直到皮膚下最後一滴皿消失。

　　患者會保留下來一具完整的屍體，隻是皮下的皿肉跟内髒消失了，屍身會像沒了氣支撐的氣球一樣幹癟着，表情扭曲。

　　這是紀霆舟為紀婉婷精挑細選的。

　　紀婉婷不知道這是什麼毒，但見紀霆舟朝這邊走過來，臉上卻露出一抹笑。

　　終于……來了啊。

　　他們在這兒的消息，是她讓人給紀霆舟送去的。

　　總是在關鍵時刻拖後腿，害的穆修陷入險境，也是她故意的。

　　理由？

　　紀霆舟最開始猜測，她是為了激怒自己，達成什麼目的。

　　但現在見到紀婉婷，他改了想法。

　　或許有為了激怒他求死的成分在，但更多的……

　　是這個女人覺得好玩罷了。

　　人間，對她來說就是一場遊戲，遊戲中收獲了什麼失去了什麼都不重要，甚至連自己的結局也不重要。

　　隻要一切好玩，這樣就夠了。

　　毒藥被注射進去，紀婉婷平靜的擡眼對上紀霆舟的視線。

　　“穆修是唯一不因為你容貌、畫技，愛上你的人。”

　　“後悔嗎？”

　　可以說，穆修就是被她間接害死的。

　　若是沒有遇到紀婉婷，憑借穆修的能力，他或許過着平靜但索然無味的人生，但不會因此喪命。

　　因為痛，她臉色慘白起來，完好的那隻眼眸蒙上了層水光，看着竟然有幾分澄澈。

　　她歪了歪頭：“原來你還會在意這種問題。”

　　想了想，紀婉婷輕聲問：“什麼是後悔？”

　　“愛又是什麼？”

　　完全意料之中的答案。

　　“小舟，你還是太心軟……”

　　兩次，都隻是這樣讓她去死而已。

　　紀霆舟掏出消毒濕巾擦拭着手指，轉身朝外走去。

　　“我跟你們不一樣。”

　　當年紀婉婷發了瘋一樣想同化他，紀霆舟身心俱疲，也确實精神不正常了起來。

　　但本質上，他跟紀家那些瘋子還是不一樣。

　　他有家人，有朋友，雖然生活不如意，但是人性真善美的得益者，永遠不會像從來沒感受過正常人給予的愛的紀婉婷那樣因為痛苦，主動成為劊子手同化他人。

　　三十二歲的紀霆舟離開了，留下了十六歲的紀婉婷。

　　...

　　見紀霆舟出來，紀念觀察了一下，發現他看起來跟平時沒什麼不同，心裡松了口氣。

　　看來手術很成功。

　　“爸爸，沈清棠不在這裡。”

　　紀念走過來，拉着他四處查看。

　　紀霆舟臉色柔和瞬間，将髒了的消毒濕巾鋪開蓋在她腦瓜頂上。

　　“走了，去找人。”

　　紀念不滿的把頭上的東西拿下來，抱怨他随處亂扔垃圾。

　　剛要跨出門檻。

　　紀念動作一頓。

　　她扭頭看向旁邊看起來像柴房的房間。

　　正想着剛才是不是聽到了什麼聲音。

　　那邊的門突然被打開，一道小身影沖了出來，朝紀念撲了過來。

　　紀念條件發射就要把他扔出去，卻聽對方慌張的沖她喊道：“快出去！！！！！”

　　下一秒。

　　‘轟’的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