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的院子管事媽媽來請甯祯。

　　“督軍叫人送了禮，夫人去挑一份。”

　　甯祯：“好。”

　　督軍人不來，禮物也未必有甯祯的份兒。不過，老夫人願意給甯祯面子，騰一份給她，甯祯也識擡舉。

　　甯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内宅任何雞毛蒜皮的小事，她都接住，耐心十足。

　　她立馬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老夫人在寝卧歇午覺，盛長裕的兩個姨太太都到了。

　　二姨太繁繁生得濃豔嬌媚，一看就風情撩人；三姨太徐芳渡溫柔娴靜，是解語花。

　　甯祯有點羨慕男人。

　　“督軍又不是死了，你成天跨個寡婦臉，真夠晦氣的。”甯祯剛踏入門檻，就聽到二姨太繁繁如此說。

　　三姨太很明顯一愣，繼而眼眶紅了：“你、你敢到老宅撒野？”

　　甯祯：“……”

　　也沒什麼可羨慕的。

　　她進來，沒人把她當回事，因為繁繁和徐芳渡吵了起來。

　　繁繁跋扈又嚣張；徐芳渡雙目噙淚，楚楚可憐，但言辭清晰，句句都能戳中繁繁的心。

　　比如徐芳渡說：“要不是時代變了，妓人踏入老宅大門，都是要被打斷腿的。”

　　“你罵誰？”繁繁當即大怒。

　　甯祯知道，繁繁出身很不好。她做了二姨太多年，似乎洗刷了當初的痕迹，沒人敢揭短。

　　三姨太看似娴雅貞靜，實則用最溫柔的口吻說最惡毒的話。

　　繁繁大怒之下，上前狠狠掴了徐芳渡一巴掌。

　　甯祯：“……”

　　衆傭人：“……”

　　“放肆！”老夫人正好從寝卧出來，瞧見了這一幕，頓時大怒。

　　又怒指衆人，“你們都是死人，看着她行兇？”

　　然後又看了眼甯祯，“督軍夫人也是死的？”

　　甯祯：？

　　還有她的事？

　　她還以為，自己純屬湊熱鬧。

　　繁繁立馬跪下。她雖然跪着，後脊卻筆挺，也不哭，表情肅然看向老夫人：“三姨太她羞辱督軍，也羞辱您，我才出手教訓她的。”

　　徐芳渡則哭哭啼啼，眼淚漣漣跪下：“姆媽，我沒有。”

　　老夫人氣得心梗。

　　“你有什麼資格教訓她？”老夫人怒指繁繁，“你算是個什麼東西？”

　　“我是督軍的人。”繁繁依舊昂起臉，“老夫人想要打就打，我是絕不會容許阿貓阿狗侮辱督軍。”

　　甯祯直到這時候，才明白為什麼說督軍的兩房妾室鬧騰起來不可開交。

　　沒一個善茬。

　　而老夫人和督軍的母子關系，似乎也不是表面上那麼和睦。至少，繁繁敢擡出督軍來壓老夫人。

　　老夫人如果完全不顧督軍的面子，她完全可以叫人打死繁繁的。

　　偏偏老夫人又怒又氣，就是沒說如何處理。

　　甯祯這時候想跑。

　　很明顯，她是“督軍夫人”，老夫人會把她當槍使。

　　可這時已經晚了。

　　老夫人發了話：“祯兒，這件事交給你處理。”

　　甯祯：“……”

　　懲罰繁繁，就得罪督軍；不懲罰繁繁，任由三姨太被打，就得罪老夫人。

　　兩者都罰，不僅僅把督軍和老夫人得罪了，還顯得甯祯這個人沒什麼本事，無法服衆。

　　甯祯左右為難。

　　燙手山芋，不得不接。

　　略微沉吟，甯祯上前幾步，站到了老夫人身邊：“今日這事，都是二姨太繁繁的錯。”

　　衆人愕然看向她。

　　甯祯想要一碗水端平，根本做不到。

　　既如此，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站隊。

　　她站老夫人。

　　她替老夫人背鍋。督軍生氣，她做出氣筒。

　　老夫人不能和兒子鬧僵，甯祯來。

　　想要左右逢源做老好人，結局隻一個：裡外不是人。

　　甯祯在老宅生活。大事上，老夫人會替她出面，她隻需要和三姨太徐芳渡一樣，伺候好老夫人。

　　“二姨太到老宅挑釁，用意不明。又主動打人，錯上加錯。老夫人，罰她跪七日祠堂。”甯祯說了她的處理辦法。

　　老夫人眼底的詫異，有點遮掩不住。

　　她大概沒想到，甯祯頭腦這樣清晰，直接放棄督軍那邊。

　　有點欣賞，卻不滿意。

　　老夫人是希望兒媳能和兒子感情融洽，而不是做第二個徐芳渡。

　　不過，這個關頭，甯祯知道親疏，老夫人在感情上還是挺滿意的。

　　“你敢？”繁繁冷冷看向甯祯，“我是督軍的人。”

　　“督軍是老夫人生的。你一再擡出督軍，是挑撥督軍和老夫人母子失和，其心可誅。來人，把繁繁關起來。”甯祯道。

　　繁繁見狀愣住。

　　傭人上前，想要壓住她。繁繁卻一個閃身，退到了門口。

　　她轉身就跑。

　　老夫人對繁繁的出格行為，都見怪不怪了，隻是很生氣：“成何體統？快按住她！”

　　繁繁直接跑了。

　　傭人們面面相觑。

　　甯祯：“快去追！”

　　在老夫人院子裡伺候的傭人，忠心歸忠心，也十分圓滑。真按住了繁繁，反而不妥，還不如讓她跑了。

　　别看老夫人這會兒狠心要懲罰繁繁，回頭督軍生氣，老夫人又怪傭人沒勸住她。

　　故而傭人們不肯狠追。

　　甯祯見狀，立馬追了出去，從口袋裡掏出手槍，子彈上膛對着天空放了一槍：“站住，再跑我就要打你！”

　　老夫人呆住，半晌才慢慢轉臉，問徐芳渡：“她、她，随身帶槍？”

　　徐芳渡：“是。”

　　老夫人：“……”

　　繁繁跑，甯祯在後面追，老宅的傭人、主子瞧見這一幕，紛紛瞪大了眼睛。

　　老夫人恨不能再次昏倒；三姨太徐芳渡也目瞪口呆。

　　“你再不站住，我就要打穿你左邊肩膀，你聽到了嗎？”甯祯厲呵。

　　繁繁被追得力竭，和甯祯距離越來越近。她懶得搭理甯祯，隻顧往前跑。

　　不遠處的小徑上，穿軍褲的盛長裕站在樹蔭處，饒有趣味瞧着不遠處這一幕。

　　盛長裕聽到身後女子大放厥詞，說什麼“打穿你左邊肩膀”。

　　怎麼，她以為她可以指哪打哪？

　　“三、二……”女子倒數着。

　　等她數到一，足下不停，利落放了一槍，手槍的後座力隻是讓她的胳膊微微顫抖了下。

　　繁繁被擊倒在地，皿頓時沁出了肩頭。

　　她厲聲呼痛。

　　身後放槍的女人，卻急奔到了繁繁跟前，膝蓋用力，跪住了繁繁的脖子，手槍對準她腦袋。

　　不管是膝蓋再使一點勁，還是手上的槍走火，都會直接要了繁繁的命。

　　盛長裕本能感受到了危險，話不經過深思，脫口喊道：“住手！”

　　原本急急忙忙奔向這邊的人，都看向了他。

　　徐芳渡攙扶着老夫人，這時放了手，小跑着撲進了盛長裕懷裡：“裕哥！”

　　她哭出聲，眼淚不歇，浸濕了盛長裕的白色襯衫。

　　繁繁命垂一線。

　　盛長裕輕輕拍了拍徐芳渡的後背，目光看向這邊。

　　甯祯放開了繁繁，站起身。

　　她穿着一雙高跟皮鞋，一路跟着繁繁跑出來，還放了一槍。而此刻，她氣息平穩，絲毫不喘，往後挪了幾步，目光落在盛長裕臉上。

　　盛長裕：“……”

　　他認識她，那個會修車的女郎。

　　今天真是，很混亂的一天。